《蜻蜓与蝙蝠》宫藤深秀

19、19

　　我从始至终的保持了沉默，中间没插一次嘴，也没表示对对方意见的同意或者不同意，但等到那个叫佩妮的麻瓜女孩语速惊人地一口气讲完所有抱怨之后，我却很因为放任对方的畅所欲言而奇异地赢得了对方的好感。

　　也许是因为被排斥在小女巫和小斯内普先生那个小团体外，让对方觉得自己更应该找一个同盟者，所以这个个子有点瘦高的麻瓜女孩在觉得我这个人不错之后，从灰色的粗呢子大衣里掏出两只用透明糖纸包好的南瓜造型的棒棒糖，问我：

　　“喏，你吃糖吗？”

　　本来没想和对方有过多交流的我盯着对方手里的糖果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

　　“这个糖果是我做的，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哦？你做的？”佩妮有点吃惊地看了我一眼，说：“太不可思议了，这是在万圣节的节日特卖会上买的，爸爸妈妈当时买了很多，不过现在就剩下这两个了，真是你做的？你家是做糖果的？”

　　“不是，这个是我在参加街区妇女儿童互助会上做的手工品，糖果不是我做的，不过上面的脸是我画的，我们做完以后东西会拿到义卖会上出售，得来的钱用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我看着佩妮手里的糖果，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那种感觉和万圣节前收到罗琳送给我我做的糖果，还有我把糖果分给外婆和舅舅时的感觉都不一样，我也说不太清，反正，就是挺高兴，高兴得不得了的感觉。

　　“你说的那个互助会我知道，我妈妈也总参加他们组织的活动，不过她好像是编织组的，就是从会里拿回点毛线，然后织成毛衣，袜子之类的再送回去。”佩妮听到糖果不是我做的之后似乎有点失望，她看起来似乎很想认识一个家里是做糖果的人。

　　其实‘家里是做糖果的’这个假设对我来讲也很吸引人，只要想一想自己从早到晚都能被那种香香甜甜的味道包围起来，就会觉得很激动，很幸福。

　　佩妮看了看杰克南瓜的脸，然后用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道：

　　“你画得不错。”

　　“谢谢。”我点点头，感觉脸上有点烧烧的感觉，真奇怪，罗琳夸我的时候我就不会有这种不好意思的感觉，也许因为这份夸奖来自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且她的夸奖里听不出一点客套的意思。

　　“我可不是在恭维你，这个糖果做的实在很有意思，爸爸妈妈把它们买回家之后，妈妈灵感大发，特地做了一个南瓜形状的蛋糕，然后把这些糖果插在了派上，我们全家还和这个派一起照了照片，爸爸还把底片洗了好几张出来，打算寄给家里的几个老亲戚，小小的炫耀一下呢！”

　　佩妮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南瓜糖塞到嘴里，之后把最后一个南瓜糖塞给了我。

　　“啊，姐姐，你答应过我，最后的两个南瓜糖我要留给西弗的！”

　　我刚接过糖果，就听到一旁传来小女巫莉莉的叫声。

　　“得了吧莉莉，我的糖果我乐意用它来招待我的朋友，还记得妈妈说的吗？谁的朋友谁招待，谁让你的朋友太多了，糖果都留不下来呢？”

　　佩妮翻了翻白眼，冲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一点都没犹豫地打开糖纸，把这个象征我的小成就的糖果塞进了自己嘴里。

　　虽然我觉得吃不吃这个糖果都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要我把它谦让给小斯内普先生，那还不如让它甜一甜我的嘴。

　　唔，真好吃。

　　红发小女巫看着最后一个南瓜糖就这样消失在我的嘴里，非常失望地转过头，满含歉意地望向小斯内普先生，说：

　　“西弗，真抱歉，爸爸妈妈本来买了很多的糖果，但是万圣节那天来我家玩的朋友太多啦，大家交换糖果的时候我没注意到，结果这种很好吃的南瓜糖就被拿得不剩几个了，我本来跟佩妮商量过，让她把她的那份剩两个给我的，我想让你也尝尝这种南瓜糖，但是我刚刚忘记了，所以现在糖果没了，我下次会记得把给你留的糖果先收起来的……”

　　“没，没关系，呃，我是说，如果有，我很乐意接受你送我的礼物，现在没有，我也不会觉得是你的错。”

　　小斯内普先生又激动又遗憾，他其实对吃不吃糖果感觉无所谓，但只要想一想莉莉还特意想着自己，就觉得那些糖果很神圣，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觉得有点失落，因为莉莉自己的糖果没剩下来是因为她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她的那些朋友都是些麻瓜，也不能减少他对他们的嫉妒。

　　天啊，肉麻死了。

　　我在心里抱怨了一声，然后看到一旁的佩妮也是一副吃到苍蝇的表情，虽然对方是个麻瓜，但比起不讨人喜欢的小斯内普先生，我宁可和她闲聊打发时间。

　　之后的午后时光，就这样在消磨中渡过，我和麻瓜女孩佩妮一块，小斯内普先生和他的小女友一块，因为有了南瓜糖和罗琳小姐的互助会作为话题，我和佩妮还算有话可聊。

　　经过整个下午，我知道了作为姐姐的佩妮会做不少小点心，编织也学的不错，她指着小女巫莉莉斜跨着的樱桃色的小毛线包，说那个就是她用毛线织出来的，然后她又评价了一下我的小挎包——

　　外婆做的手艺当然是不错的，就是颜色老气了一些，不过优点是耐脏，她说我既然喜欢小动物（她指的估计是我的小猫头鹰，说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撇了撇嘴），那还是背这种颜色深些的包更好一些。

　　我对佩妮讲的如何用鸡蛋和牛奶打泡，最后做出奶油提子小蛋糕的事无比感兴趣，那种白白的，雪一样的美味在我听起来简直如梦似幻。

　　我在特里劳妮家的时候曾经见过祖母的下午茶里偶尔出现过这种东西一两次，到了外婆家之后，糖果吃了很多次，不过奶油蛋糕却从没见过，弄得我以为奶油蛋糕是巫师界特有的魔法甜品。

　　也许是我的眼睛太闪亮，聊完奶油小蛋糕的制作之后，佩妮想了想，耸了耸肩膀对我说：

　　“现在天冷，牛奶和鸡蛋都比较贵，等到天气暖和了，你可以来我家，我教你做奶油蛋糕玩。”

　　哦！

　　我完全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佩妮在我心里一下子从一个刚认识的麻瓜女孩，一跃成为地位仅仅在罗琳之下的麻瓜好人，这个排位是我按我认识的所有麻瓜好感度高低排列的，我的外婆和两个舅舅不在这个排位中，他们是我的家人，家人当然是更重要的，不需要排名次。

　　“你真逗！”佩妮被我的眼神逗得咯咯直笑，她看了一眼粘在一旁的那一对小巫师，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

　　“莉莉以前也喜欢粘着我跟我学做点心，但是自从她认识了那个邋遢鬼之后就像着了魔，天天嘴里念叨的都是他们那个怪圈子里的东西，以前喜欢的东西都不喜欢了。她怎么就不想想，如果魔法真像那个邋遢鬼跟她说的那么好，那为什么那个邋遢鬼会过成这个样子？衣服和头发老是油腻腻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总也吃不饱肚子的乞丐，听说他爸爸不工作，酗酒，还打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很多莉莉不知道的事，爸爸妈妈根本不会让莉莉跟他玩，偏偏那个邋遢鬼还没有自觉，老是用自己高人一等的态度看别人，要我说，如果那个怪圈子里的人都和他差不多的话，我绝对要劝爸爸妈妈，不能让莉莉去他们那个圈子的学校上学！”

　　我在一旁听着麻瓜女孩的话，从心底觉得小斯内普先生给巫师的形象抹了黑，也因此决定坚决不向他，和那个泥巴种的小女巫，还有麻瓜女孩佩妮，透露自己的身份。

　　我们一直在河边待到了下午四点，太阳都已经西斜了，河边的温度下降得很快，小女巫莉莉先感觉到了冷，于是她的姐姐佩妮就开口叫她回家。

　　莉莉对小猫头鹰很是恋恋不舍，我看小斯内普先生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如果不是他和我不熟，估计都想开口帮他的小女朋友跟我借小猫头鹰回家玩了。

　　我假装看不懂他写在脸上的话，走过去让布鲁恩自己回到篮子里，然后拎起篮子，对小斯内普先生说：

　　“咱们也走吧。”

　　小斯内普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就晦暗了下来，看起来就像正在做着美梦，却突然被人用一盆凉水泼醒一般，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都会忍不住感叹一二。

　　“啊，西弗，咱们过两天再见，下次我会把你的书拿过来还你的。”小女巫莉莉眨着绿汪汪的大眼睛，声音温柔又甜美的说。

　　“不用，那个书，你喜欢的话就多看几天吧！”小斯内普先生飞快地摇了摇手，不过从他并不直接把书送给他的小女朋友这点来看，我觉得要不就是那本书他也非常喜欢，要不就是他家里其实没几本书。

　　“真的？那真是谢谢你了！”莉莉高兴地道了谢，然后很有礼貌地和我还有小斯内普先生道别。
　　“新年的时候互助会还会有活动，我到时候跟我妈妈一起去，你也参加的话，咱们就到时候见吧！”大女孩佩妮最后跟我说，我点点头。

　　我们两拨人就这样分道扬镳，我拎着篮子，和小斯内普先生一起往他家走，越走，小斯内普先生的脸色就越不好，我看他的样子简直恨不得自己可以不回家。

　　回忆起他妈妈被打的那个样子，我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就看着你妈妈被你爸爸打成那个样子？”你妈妈可是巫师，你也是巫师！

　　“你懂什么！我妈妈不让我管她和我爸爸的事！”小斯内普先生好像被蜜蜂蜇了一样跳起来，黑着脸，怒气冲冲地冲我喊。

　　我忍不住扯了扯嘴唇，冷笑了下，干巴巴地称赞道：

　　“哦，你可真听你妈妈的话。”

　　小斯内普先生的模样虽然邋遢，但好歹身上没伤，不知道是他爸爸不打孩子，还是他妈妈护着他不让他爸爸打，反正不管是哪种，我都觉得做为一个巫师，一个男孩子，躲在自己妈妈的身后，看着她被人打得遍体鳞伤，都是一种耻辱！

　　如果自己抗争不过，那就去求助啊，如果连帮助都寻求不到，那就逃啊！

　　两个人一起逃。

　　如果怕给自己的亲人带来麻烦，那就逃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巫师界，麻瓜界，世界这么大，哪里有躲不起来的？

　　为什么非要耗到死？

　　我在心里问着，我不明白斯内普夫人是怎么想的，也不明白自己母亲的想法，很多问题我觉得自己也许穷尽一生都找不到答案。

　　自从我讥讽了小斯内普先生，我们俩就不再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回到斯内普家。

　　小斯内普先生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动作相当的僵硬，不过也许是因为有我在一旁，所以倒是没什么迟疑。

　　门一开，客厅里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小斯内普先生先冲着自己的母亲喊了一声‘妈妈’，然后停了停，又冲着一个我没见过的男人叫了一声：

　　“爸爸。”

　　“哦，孩子们回来了，看来你们玩得还不错。”罗琳冲我招了招手，我一声不响地走到她身旁，眼睛却一直盯着屋子里的陌生男人看。

　　那个男人个头很高，肩膀宽阔，不过身材不算壮硕，脸长得居然还不错，就是脸色有点黄，衣服也皱巴巴的，黑发黑眼，鬓角修得有点粗糙，留下不少青色的胡茬，脸上最突出的部分就是那个又高又挺的鼻子，看起来和小斯内普先生如出一辙。

　　我对那个男人居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形容猥亵，或者凶神恶煞而惊讶。

　　更让我惊讶的是，那个男人看到我一直盯着他不放之后，居然看起来还有些紧张。

　　等到我走到罗琳身旁，他竟然还向我局促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也算有些礼貌，一点也不是我想象力的那样疲赖狂妄，恶劣凶横。

　　“既然孩子们回来了，那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请斯内普夫人记得准备过来互助会帮忙，托比亚，你也要记得多提醒你的夫人不要忘记我们的活动。”罗琳站起来，有礼，却也冷淡地冲男人点点头。

　　虽然罗琳对待我一直都是相当亲切的，但是我知道这并不代表她软弱。

　　罗琳曾经自嘲地说过一个软弱的人只能做做捐钱捐物那种程度的慈善，我见过她为了帮助发疯的女孩而把她绑起来，也见过她如何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迫使拒绝别人接触的斯内普夫人对我们妥协，我同意她的观点。

　　而且很多时候，我相当欣赏那个能够震慑住别人的那个罗琳，她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我着迷。

　　“好的，小姐。”个子很高的男人低下头，卑谦的答应道，他的妻子站在一旁，安静又乖顺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只迷茫的兔子。

　　“咱们走。”罗琳拉起我的手，和里克舅舅还有纽曼先生一起向主人们告辞出门。

　　大斯内普先生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口，而他的儿子小斯内普先生则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本来还想找一找他，不过后来看似乎没人在意我是不是和他道过别，于是就干脆放弃了。

　　纽曼先生像上次一样出了门就和我们道了别。

　　之后我和里克舅舅还有罗琳一起走到公共汽车站，一路上，我几次想问罗琳自己心头的疑问，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无法开口。

　　最后还是罗琳发现了我好几次的欲言又止，主动问我：“怎么了？”

　　因为今天我和里克舅舅其实是作为不速之客来找罗琳的，我其实能够感觉到，罗琳其实并不希望今天我在。

　　“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进城来打扰你。”我结结巴巴地道歉。

　　我不想罗琳因为这件事而讨厌我，我喜欢她，喜欢她和我聊天，也喜欢参加她让我参加的所有活动，虽然我喜欢的不是那些活动本身，但是参加那些活动让我觉得我和罗琳靠得更近，我喜欢全都听她的，我觉得不让她对我有一点不喜欢才是最好的。

　　“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罗琳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真怕吓到你。”

　　“她胆子大得很。”里克舅舅接口道，我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

　　老鼠，蛇，蚯蚓，这些东西我都不怕，我喜欢亲手捉这些东西给我的小猫头鹰，外婆第一次看到我带活食回家时都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喃喃说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舅舅们。

　　“小孩子不应该看到这些。”罗琳还是摇头，里克舅舅不以为然地咕哝说：

　　“她看到过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多了。”

　　罗琳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意有所指的里克舅舅一眼，我看罗琳并没有在生我的气，一下感觉轻松多了。

　　被里克舅舅这么一打岔，我心头本来的疑问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托比亚——斯内普夫人的丈夫为什么会打她，为什么会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凶恶蛮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