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魂归来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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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好，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
只可惜被浓重的尘埃遮挡，照不进这座城市。
女孩子们都齐齐整整剪着学生头，抱着书包小跑，老师维护秩序，可是他说什么陆然完全听不到，这个城市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她仿佛在看一场黑白默片。
她们撤离路上意外撞上了一群伤兵，他们正在躲避搜查。
老师和另外十七个人留了下来。
学生们珍重在自己的课本上写下一两句话，再把它放到其他人手上。
十八个人带着伤兵回到了学堂。
学堂原本是一座大院改造扩建，他们把伤兵藏到了地窖里，装作若无其事，然后给悄悄给伤兵送水送饭。他们听说日本人不杀学生。
可是他们也知道这是骗人的。
飞机轰炸了整座城市，学堂的匾也被炸飞了。他们找了个布幔，写下：汉广女子学堂。
布幔被高高挂起。
也免不了被血浸红。
十八个人被一个个带出去，稚嫩的士兵端着刺刀的手还有点抖，一下子没刺死，还要再刺一下。
有点疼。
城内的尸体被运到这里累成了高台，他们双手被后剪绑着，从高台上推下去。
可是没有一个人招。
后来伤兵们饿的实在受不了了，他们冲了出去，在机枪下成为一具具尸体。
布幔掉了下来，被鲜血浸透。
那是陆然在这个城市里看到的唯一色彩。
鲜艳，明亮。
“呼——”长长吐出一口气，陆然发现自己正站在楼道，身体倾斜似乎想要纵身一跳。
但那不是自杀跳楼，她们是被推下去的。
沈安如满脸泪痕，紧紧抱着陆然的腰。
“我隔夜饭都要被你勒出来了。”陆然推了推沈安如。
她现在看起来可怜兮兮，鼻子红通通的，一下子愣住之后不由打了一个哭嗝。
“发，发生了什么？”沈安如手里还紧紧握着卯肖印，眼眶像兔子一样，眼神却满是茫然。
陆然愣了一下，拿回卯肖印，它比平常更为温热，但很快就褪去。
陆然心中突然有些明悟，为什么谁都没有发现身边有人离开，因为——她们都忘了啊。
在历史遗痕里，她们也许奋力逃跑过，也许嚎啕大哭过，可是除了被选中“跳楼”的那个人，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就是一段过去了很久的历史，她们身上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场景结束了，也就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沈安如拿着卯肖印，她的身体根本无法走动。
“没事，结束了。”
陆然看向四周，教室外，夜色依旧，却不再黑得让人绝望，远远有汽车鸣笛声，意外的让人安心。
汉广迁校十多年之后，历史遗痕依旧跟着它，这是一场劫难，也未尝不可以化为一件好事。
陆然打了一个响指：“沈安如，我带你看看我们的学姐。”
沈安如依旧一头雾水，她迅速地擦干了眼泪，保持一脸冷淡的样子，但是怎么看怎么心虚。
修仙第一道门槛，是迎道灵。十年练气，百日筑基，都是为了迎道灵，道灵安于紫府，然后道法生。每个修仙者的道灵就是他们的立身之基，而十年练气是为了将体质雕琢到适合修道，百日筑基则是在为迎道灵做准备，道灵归紫府后，就要勤修苦练，让肉身无暇，道灵可以融于肉身，也就是金丹境。
金丹境修为如果深厚，甚至可以让道灵出紫府，将一片天地都短暂化为伪法域。只是这对于道灵损伤很大，修仙者轻易不会动用。
而就算灵气被封，肉身受制，只要紫府道灵还在，就可以冲破封禁。
陆然这次真的伤了元气，但是她还是趁着历史遗痕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施法。
“我给你放烟花啊。”她冲着沈安如笑。
随后陆然脚踏红云，升至高空，盘膝坐下，双手结印。
双掌反覆变幻之间，莹白色的光点开始出现在学校内，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原本在校外静坐的家长们突然心有所感站起来，呆呆看着仿佛萤火虫一样的光电。
陆然手上溢出七彩虹光，她额头见汗，脸色也白了几分。
招魂歌九篇十八章，俱为禁术。
“魂归来兮——”
双掌突然停滞，然后缓缓向下压，一道道七彩之光却冲天而起，犹如烟花炸裂，炫美异常。
沈安如抬头看这“烟花”，眼睛被缀上了晶莹。
当年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汉广放了半个小时的烟花。
各式各样，多姿多彩，明黄的，紫色的，艳红的······
她们两个回到学校，指着漫天的烟火，颇为骄傲地抬头：“我们这一届厉害！烟花至少得放三十分钟呢！”
沈安如录了视频，拍了照片。她记得她们应该是笑得很开心的。
毕业了，不用七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小题狂做也可以扔进回收站，错题本当场销毁，英汉词典、化学手册、语文20分钟满分小题必备，通通寄给弟弟妹妹······
陆然说，这才刚开始呢，别人分离了，她们还可以一起走很久很久，要做一辈子铁血姐妹。
沈安如记得，她回答：“好。”
二十一个莹白色光点盘旋飞舞站在七彩烟花之下，渐渐都化成了人形虚影。
清瘦的老师，穿着数十年前校服的十七个女学生，还有穿着现代校服的三个女孩，对着陆然齐齐鞠了一躬，然后渐渐消失。
汉广之上，劫气消散，福运升腾。
“我们学校有英魂守护了。”陆然脚下红云差点溃散，她心惊胆战回到地上，就对着沈安如笑，“事情完美解决。”
“没有遇到立旗必死的事，所以请我去吃饭吧！饿死我了。”陆然苦着脸，把手搭在沈安如肩上，枕着她走。
沈安如轻轻哼了一声，把她带到了学校外面的小粥店。
“沈安如你有没有良心啊！”
陆然指着面前的小碗粥不可置信，“六块钱一碗的紫薯粥！沈指导，你这么抠是嫁不出去的！”
“我吃了一年都没有嫌弃。”沈安如舀起一小勺，淡定无视了陆然的抗议。
“那是我每天早上五点四十起来给你带的早餐！你敢嫌弃我就和你绝交！”陆然恨恨端着粥，只想引吭高歌一首“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但是，”沈安如轻声叹道，“感觉没有当年的味道了呢。”
陆然暗戳戳瘪瘪嘴，那当然了，当年每天她都往粥里加稀释的灵泉，不然沈安如当年那弱鸡体质能整个高三都不生病？
“汉广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安如顿了顿，又说：“烟花很漂亮。”
“但下次还是这么张扬了，不太好和民众解释，”她有些头疼地敲敲脑袋，“况且······你也太累了。”后面半句声音低不可闻。
“你放心吧，这次是例外，这个法术‘光影效果’就是这么炫酷，”陆然放下粥，她今天消耗太大，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以往那么精神，虽然笑着，总感觉有些虚弱，“汉广的老学姐们思念母校，所以回来守护她了。汉广，不会再出事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陆然打了一个响指，笑嘻嘻道：“你说看到打瞌睡的、偷吃零食的、早恋的学弟学妹，那些老学姐们会不会送他们一人一个‘惊悚改造一日游’？你想想，那些小学弟小学妹偷偷摸摸带了手机，借三急躲到厕所里刷微博看小说，突然厕所灯灭了，一抬头看见老学姐拿着根教鞭冷冷看着自己······”
沈安如接道：“然后就精神衰弱退学了。”
陆然讪讪，“现在的中学生心里承受能力太弱了，需要日刷千题才能拯救。”
两个人喝完粥，离开时发现家长的抗议牌已经被收起来了，他们似乎大哭过一场，现在还有人在啜泣，他们呆呆看着学校，悲伤的气息让人心怀恻隐。
“那三个孩子的家长，其中有一个家庭是过来校闹要钱的，另外两个跟着他们想要个说法，”沈安如叹口气，“所以世界上怎么有完美的结局呢？”
陆然沉默，死在历史遗痕里的人永远也出不来了，能够让英魂回到汉广已经是尽她所能，再多的······
她无能为力。
沈安如抿抿唇，声音很低：“虽然我完全忘记发生了什么，但估计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对不起······”
“你也别老是逞能，量力而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沈安如抬头，直视陆然，眼睛黑亮，很漂亮。
陆然愣了一下，随后揽住她的肩膀，“怎么了？我又不在编制内，陆指导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
沈安如不为所动。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有保命手段吗？长辈们怕我把自己浪死了，宝物可劲往我身上堆呢，你凉了我都不会挂，”陆然推着她走，“今年看老师这事儿是黄了，假期过的太快，我马上就要过满朝黄土背朝天的感人劳动生活了，你可得正儿八经请我吃顿大餐，十块起步！上不封顶！”
“种田挺好，”沈安如瞥了她一眼，“适合你。”
两人身后，汉广中学里出现了点点莹白之光，在黑暗里更加显眼纯洁，光点一闪一闪，似乎在挥手再见，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注目送别。
深夜，三个家庭梦到了他们失去的孩子。泪水沾巾。
魂归来兮，莫我哀思。
秋兰杜蘅，遗我芳踪。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魂归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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