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紫月纱依

75、第七十五章

　　“撒尼是赫提的公主，是昔年的伽蓝草原最有名的美女。虽然舍不得心爱的女儿，但是为了整个部落的生存，当年的赫提族长——也就是海晴的外公只能将撒尼献给了年纪比她大了两轮都不止的聂让。”

　　“也就是在那一年，兰斯洛亚带领着他麾下的八百骑开始了赫提迅速崛起的征程。”话到这里，阿摩司淡淡看了天权一眼，继续道：“不要怀疑，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兰斯洛亚是为了撒尼才会这么做的。英勇的少年为了美丽的公主奋发图强，很像那些吟唱诗人口中的故事吧。和所有故事的结局一样，兰斯洛亚也成功了，只是他的成功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和撒尼是西列斯王族在那场浩劫中仅有的两位幸存者。赫提铁骑攻破泽兰地宫的时候，兰斯洛亚不仅掳走了聂让唯一的女儿阿依达，还杀死了他的小儿子阿夏拉。

　　“阿夏拉是撒尼为聂让生下的孩子。不管撒尼曾经怎样深恨着聂让，她都是阿夏拉的母亲，这个事实永远无法改变。无论兰斯洛亚的初衷是什么，他和撒尼的杀子之仇都注定不可磨灭。

　　“所以四年之后，撒尼会趁着兰斯洛亚与你们胤朝开战的机会，掳走他的儿子阿烈古琪。兰斯洛亚当初让她失去的，她要亲手报复回来，毕竟从逃离泽兰地宫的那日起，复仇就是撒尼人生唯一的信念了。

　　“可是我不能让阿琪死，因为他不仅是兰斯洛亚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姐姐阿依达的儿子。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母亲以外最重要的人，她唯一的孩子我不能不救，于是我和撒尼的矛盾与日俱增。”

　　“阿烈古琪是您姐姐的孩子！？”天权张目结舌道，他怎么也想不到雅尔海晴和阿烈古琪居然会是表兄弟。

　　“这有什么奇怪的。”阿摩司不以为然道。在草原，女人和牲畜一样，从来都是战争最重要的战利品，没有理会天权的惊讶，他不答反问道：“你可听过伽蓝七部‘父死，子娶其母；兄死，弟娶其嫂’的习俗？”

　　“所以您娶了海晴的母亲？”天权点了点头。毕竟在赫提生活了七年，草原部落的风俗他还是很了解的，沙曼丹王妃是阿摩司的继母，聂让去世后她嫁给阿摩司并不足以为奇。

　　“没有，我没有娶撒尼，也不打算娶她。”然而，出乎天权意料的是，阿摩司竟然摇了摇头，轻叹道：“事实上，我不准备娶任何女人。”

　　“是因为希奥叔叔？”天权略一迟疑，随即反应过来。

　　“是的。”阿摩司没有否认，含笑点头道：“同样，撒尼也无意嫁我，只是，她不得不嫁。”

　　“不得不嫁！？”天权有点愕然，微微张开双唇，诧异道：“为什么？”

　　撒尼·沙曼丹不愿下嫁的原因他虽然不清楚，却也能隐约猜到几分。当年，他的姑姑流芳公主就是因为不愿嫁与继子阿烈古琪为妻，才会选择为兰斯洛亚殉葬，可是这个“不得不嫁”，又是什么意思呢。

　　“在西列斯，普通女子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其价值全以羊马之数来衡量，但唯有阏氏，权利甚大。你们胤朝的皇后不得干预朝政，而西列斯的阏氏却握有涉政大权，尤其是为单于诞下王血继承人的女人，更是大漠最尊贵的女主人。”

　　“西列斯历来都是一个唯血统论的国度。虽然我从来没有正式即位，但是自从聂让死在兰斯洛亚手上，我就是帝王之血的唯一传人，一旦某个女人为我生下胸前带有火焰印迹的王血继承人，撒尼就将不再是西列斯人最尊贵的阏氏。”

　　“撒尼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形出现，因为那将意味着她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利用西列斯的任何一份力量来完成自己的复仇大计。唯有生下王血继承人，撒尼的地位才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于是她设计了我，之后便有了苏亚的出生。”

　　“设计！什么意思？”天权有点转不过神来，阿摩司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海晴的出生仅仅只是因为他的母亲为了有机会达成自己的复仇心愿吗？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海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些，单手紧紧捂住胸口，天权的神情有些恍惚，心就这样狠狠地被揪了起来，痛！好痛！痛得近乎麻木，可是心底那酸酸的感觉却是丝毫没有减轻。

　　沉默良久，天权方又缓缓开口问道：“那么他是怎样从苏亚·西列斯变成雅尔海晴的？”

　　海晴曾经对他说过，他的名字来自一个代替他死去的孩子，所以他要代替那个孩子活着，做他父母的儿子，当他姐姐的弟弟。

　　“这件事我也是在很多年后才知道的，苏亚出生前我就离开了撒尼，同时还带走了阿琪。”阿摩司轻轻喟叹一声，幽远的目光从眼前的现实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道：“阿琪是在我和撒尼的对持中长大的孩子。撒尼的仇恨和敌视，以及我的反复无常，让他变得极度偏执、任性，他性格中的狠绝和残忍甚至让我感到害怕，然而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孩子竟然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

　　谈及阿烈古琪，天权脸上闪过混合着恐惧和忧伤的神情，那个可怕的男人，他竟是哥哥喜欢的人，是他的孩子们的父亲。他不敢想，他们的故事将会拥有怎样的结局。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阿琪对撒尼的恨意，在他回到兰斯洛亚身边三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撒尼和苏亚他们的下落。”提及这段往事的时候，阿摩司的脸色异常凝重，他低低地道：“虽然阿琪没有能够如愿杀掉撒尼为他的母亲报仇，但他却用更加残忍的方式报复了她，他杀死了她的孩子，他杀死了苏亚。”

　　“那个时候，无论是我还是撒尼，我们都不知道，死在阿琪马蹄下的那个孩子并不是苏亚。”阿摩司叹了口气，继续道：“奉命保护小王子的近卫军团长瓦希塔尔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和苏亚进行了交换，雅尔海晴就是那个孩子的名字。直到七年之后，我才从瓦希塔尔的女儿依兰喀真口中得知这一切。”

　　“所以您希望他继续做海晴，而不是苏亚？”天权有点明白阿摩司的意思了，相对于那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苏亚·西列斯，选择雅尔海晴的身份绝对是件更幸福的事情。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阿摩司从容一笑，竟有些长辈的宠溺态度，“跟你说这些其实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作为海晴最重要的人，你应该知道，仅此而已。”

　　“谢谢！”天权认真谢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如果不是阿摩司，这些事情他永远也不可能从海晴口中得知。沉默片刻之后他又问道：“沙曼丹王妃呢？我是说海晴的母亲，她还好吗？”

　　阿摩司默然不语，良久方道：“我不知道，在那个孩子死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撒尼的消息了，也许她还活着，也许——”

　　天权垂下眼帘，神情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