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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牵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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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以后,除了敬妃冯若昭,原本早已失宠的梁贵人竟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也是个大意的人,几个月不来月信竟然也未在意,直到发现肚子微微隆起,才晓得是有孕了,梁氏行为乖张,玄凌本不想理会她,奈何到底紧张子嗣,还是晋了她为从五品良媛。
前朝倒是也有件奇事,原本年少有为,风华正茂的慕容世柏竟然辞去了自己镇国将军的官衔,去给皇太子予鸿做了太傅,而一向厌恶听课的予鸿也不知怎的,竟再也不偷跑出上书房,安静了下来。
甄嬛衔了块樱桃酪送入嘴中,对崔槿汐报以一笑:“你的手艺是越发好了,这樱桃酪甜美,却不腻,酥糯滋味更是叫人回味无穷。”
崔槿汐笑道:“小主谬赞。”可是客套话一说完,她又立刻话锋一转,“如今满宫之中,小主最为得宠,难得小主还这般气定神闲。”
甄嬛品完糕点,知道崔槿汐所指,抿了口六安茶,放下茶杯后,才答道:“我又何必着急,敬妃娘娘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即使诞下皇子,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麻烦针对于我,而那梁氏不过乖张蠢笨之人,她若露出马脚,自有人对付,何况我也无争抢之心。何必在意这些……”
“只是皇上近日来得也不比从前勤了,我晋为熹嫔也已有一月有余,仍未晋位,我怕皇上已是厌倦了我。”她感慨一句。
帝王心,从来都是这世间不可靠的,她应该晓得这个道理,然而每每想起,仍然不免伤神忧心。
崔槿汐望着甄嬛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的万般柔情教人眷恋,崔槿汐喃喃:“马上就到了……那一位的生日。”
甄嬛微微一怔,痴痴地抚摸着自己衣服料子上面的锦绣杏花纹案:“娴贵妃的生日吗……我也有耳闻,娴贵妃到底生下了皇长子,又养育着太子,还是太后的亲侄女,皇后的亲妹妹,想必皇上定是会相当重视。”
“如今国泰平安,去年甚至大破赫赫几个重要分部,只差主干部落,甚至连慕容家的二少爷都有了闲心从战场上回来教太子爷念书。”
“可不是。”崔槿汐莞尔一笑,“慕容家那二位原本忙于战事,如今二少爷慕容世柏回来,竟然还定下了与薛家大小姐的亲事,薛家如今也是朝中重要一脉,这慕容家是真的有福,皇上的四位亲兄弟,有二位的正妃都是他们慕容家的女儿,只差在后宫之中安一位了。”
甄嬛冷笑一声:“可惜了,皇上似乎并无这样的心思,否则他慕容家岂不就是如日中天了吗?”
到了原本的二月初七,朱宜修生日,甄嬛免不了是要送礼道贺的,思来想去,娴贵妃又不缺什么珍宝,自己也懒得学旁人巴结作势,本想只送一对和田玉玉镯,却又想起娴贵妃总是戴着的玉镯,从不离身似的,因此就换了支并蒂海棠的修翅喜鹊金步摇,况且也是寓意吉利又不失贵重的。
本以为今日娴贵妃朱宜修生辰,玄凌定是要去宓秀宫陪着的,谁承想到了午膳时间,却来了棠梨宫,甄嬛呆在一边,望了玄凌一眼:“皇上今个不用去娴贵妃宫中吗?”
玄凌宠溺地笑了一笑:“若是哪个嫔妃生日朕都需去,哪朕可不就忙坏了,况且,待会定是要去见贵妃的,只是忽然想起你,于是来这用下午膳罢了。”
听得这句话,甄嬛的心里忽然觉得甜了起来,一旁伺候的浣碧忙用祥瑞瓷碗给玄凌舀了碗糯米甜粥:“冬天才过,寒气未散完,皇上喝碗粥吧。”
玄凌“唔”了一声,轻笑道:“你这丫鬟倒是脑袋灵活,会说话,也会伺候。”说着,玄凌的目光就一点都不避讳地打量起了浣碧来了,她斜着一支碧玉簪子,梳着垂挂髻,倒看上去常见,宫婢一般不得打扮得多精巧金贵,浣碧头上却还有珠花用着,碧绿色的衣裳上面还绣着几朵若隐若现的莲花,可见,甄嬛待她的确是与寻常的婢女不同。
说来,这两从前是义姐妹……玄凌看着浣碧的眼睛,那几分像甄嬛的部分,教他蓦地生出了疑心。
可是浣碧并不晓得玄凌的意思,她低着头,原是不敢与玄凌视线交汇,然而出于好奇,轻轻抬眼看了一刹那,发现玄凌看着自己,脸上顿时涨得通红,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娇羞,嘴角还不经意间挂起了一丝喜悦的微笑。
甄嬛看着,心里一寒,攥紧了一方帕子,手心中都出了汗,她强颜欢笑:“瞧皇上这般的褒扬浣碧,那便是这丫头的福气了。浣碧,还不谢恩。”
听见甄嬛此句,浣碧这才如梦初醒,喜盈盈地行了个礼:“奴婢谢皇上谬赞。”
“你待奴婢们倒好。”
甄嬛莞尔一笑:“在宫为奴为婢本就可怜,浣碧又是打小儿跟着嫔妾的,嫔妾自然要对她好些,不然又有谁对她好呢?”
玄凌慢慢地喝了小半碗粥,又品了些时鲜小菜,便停下了筷子,甄嬛起身,愿是当玄凌要离开了,意要行礼,玄凌却忽地伸出手来,牵过她的手,甄嬛一惊,唤了声“皇上……”玄凌笑道:“嬛儿心慈貌美,即日起晋为从四品婉仪。”玄凌转眸,望向一旁肃穆站着伺候的李长:“李长,还不去宣旨?”
“嗻。”
甄嬛面上浮起红晕,然仍是恭声道:“皇上也偏疼嫔妾了,梁良媛还怀着孕,尚只是从五品良媛,嫔妾前个月才晋为熹嫔,如今便又晋封,嫔妾惶恐……”
玄凌理了理她额前一丝乱了的青丝:“没什么惶恐不惶恐的,朕喜欢谁,爱给谁晋位赏赐,难不成还要看旁人脸色不成?说起梁良媛……你何时也给朕生一个皇子帝姬什么的啊。”
“皇上!”甄嬛不止如何作答,只是慌了手脚,闷闷不语起来,玄凌看她这样,哈哈笑了起来。
春日的阳光煦煦,从木格子窗中斜照而进,更是一番别致的温暖,宓秀宫的奢华辉煌,似乎此刻哪一处都比不上这个小小角落的几缕阳光,玄凌躺在这间屋子里,享受着舒适的午眠,朱宜修难得看见玄凌在自己生日这天来宓秀宫,心里暖暖的,抚着手上的玉镯,又想起了自己刚入宫的那些日子。
她正出神着,思绪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母妃”听到这句话,朱宜修回过头去,是予涵回来了,朱宜修忙将自己方才的神情抹去,只留下母亲素日的慈爱:“下学了?”
“是……”予涵答道,剪秋忙奉上一杯温热的奶茶来给予涵,虽说予涵已经十一岁了,人也成熟稳重,但仍然是较喜欢这些小孩子家爱的东西,予涵道了句:“鸿儿还在上书房。”
朱宜修摆了摆手:“母妃晓得,你二弟,每年这个日子就会格外的听话,待在书房里面刻苦念书。”朱宜修望着予涵,眉眼之中的眷恋不舍不言而喻,身为人母的伤感叫她连隐藏都觉得无法:“还有三个月,你便十二岁,原本按祖制,你早该去仪元殿前头的文华殿单独居住了,但因为皇上太后器重疼爱你,才把你和予鸿都定在了十二岁再去文华殿居住。”
予涵沉默了片刻,复说到:“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虽然儿子挂念母亲,然还是要照做的,再者,也不是出了紫奥城,每日还是能来向母亲请安,母亲切勿挂念。”
朱宜修叹息一声:“马上你就要十三了,虚岁便是十五,马上就是大人了,想想,还真是岁月匆匆。母亲老了……”
“今日是母亲生辰,何出伤感之言?况且母亲今年正是风华正茂。对了,母亲,给。”朱宜修提起神来,身子微微前倾:“什么?”
那是一对凤血红玉镯,色泽殷红通透饱满,打造朴素,中规却能看出其绝不简陋,朱宜修失神,却见予涵温文尔雅地笑着说:“儿子见母亲日日夜夜带着的玉镯已有了些小瑕疵,便命人寻了这难得的凤血玉来,打造了对新的玉镯。祝贺母亲生辰快乐。”
朱宜修的手是颤抖着的,她腕上的玉镯不知怎的,竟自然脱落而下,在桌上碰出了沉重的声响,朱宜修笑着:“谢谢涵儿,母妃很开心……”
她又自言自语道:“时辰不早了,母妃去看看你父皇。”她说着,起身,掀开珠帘,走进了里屋,玄凌仍躺在床上,只是眉眼之间不再是平稳安和的了,反而多了一丝苦涩,朱宜修看着他,失神起来,她以为这么多年,她早该放下了那些才是,但是,直到刚刚玉镯脱落,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放下。
人总是贪心的,得一想十,得十想百。
“宛宛……”
“宛宛……”
尚在睡梦中的玄凌启唇,喃喃着这两个字,异常清晰,仿佛是在唤无法挽回的珍宝一般,朱宜修一滴泪滑下,罢了,她已经,不需要了,红玉镯在阳光的斜照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