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平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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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母亲的丧期一过，父亲就有续弦的意思了。”
朱柔则细细打量了下棱角分明的棋盘，啪的一声，落下一颗白子。
朱宜修的面上仍是淡淡的，可是“续弦”两字却紧紧崩在了她的心头上，仿佛真成了丝线紧紧绕住了她的心思不肯放开，就连指尖的黑子都被她逐渐遗忘了，一会，朱宜修才笑笑：“五姨娘是真的要开心了。”
五姨娘轮上资历与四姨娘不相上下，凭着一张艳丽的容颜得到了朱佑回宠爱，人也算得上精明，虽无所出，在朱府地位是相当高的，何况其余二姨娘与生育了朱宜修的三姨娘都早早地去了，想必这正房之位，是由五姨娘坐稳了。
她说的话，轻飘飘的，完全没被朱柔则放在心上，朱柔则只是随口地说了一句：“听说父亲最近总去刑部尚书府上做客，他家中的二女儿今年十八，正待字闺中，贤良名声在外，甚得人心。”
朱宜修指尖的黑子，险些就掉了下去。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父亲这般，也就是就算是续弦，也是按着如何好做前程吧，看来就算是母亲在世，也不一定能够扶正……
“小宜，是平局了。”朱柔则道，而见棋盘上的确是平局，朱宜修这才想起方才胡乱下了一子，结果竟是平局已定，如今就算是进也是平，退也是平，这世间，竟真是稀奇古怪各种命运啊。
朱宜修无言地看着朱柔则，瘦弱苍白的脸庞，眉眼中有着一种莫名的病态风韵，原本叫人念念不忘的嗓子也已经嘶哑了起来，偶尔伴着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听着就叫人觉得撕心裂肺。
一天天，每日都来朱柔则此处予她送那些食物，她就是再饱再不舒服也会撑着自己吃几口，对自己报以一笑，那笑容单纯地叫她害怕，可是，说到底，都是姐姐的错不是吗？姐姐你何苦要事事挡在自己前头呢？嫡女的身份也好，皇后之位也好，就算不是姐姐你自己主动去要来的，但终究是被姐姐拿了。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下毒的事意外非常的顺利，没有人追问，就是偶尔玄凌问起朱柔则的事，太医也只说是多思和风寒罢了。
玄凌常握住朱柔则的手，关切和温柔，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一样尽数给了朱柔则与她腹中的孩子，朱柔则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起来，在那纤瘦的腰肢上面挺着的肚子，异常的突兀，朱柔则看着自己的肚子，总是无奈又悲哀的抚着。
“我想要个女儿，小宜。”朱柔则笑着说，“有了女儿，皇上便儿女双全了，多好，而且，生个儿子出来是什么趣，女儿的话，我可以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用心的疼她，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多好……”
朱宜修抿着嘴，腼腆的笑着：“的确是极好的。”她说不出，皇子才是最好这样的话，她巴不得这一胎是个帝姬，可是，这是谁都说不清的事情，她对朱柔则的照顾越发细心，衣不解带，只为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和她母亲的死亡。
只有这个孩子没了，皇上才会继续关注涵儿，只有他的母亲死了，自己才有机会登上凤位，涵儿就能成为高贵的嫡子，成为太子！
她理了理朱柔则的被褥，极其温柔地替她盖上，柔弱温暖的丝被，叫人想起母亲的怀抱，“姐姐，睡吧。”她说着，语气温和的叫人难以置信的不真实。
她起身，离开了朱柔则的床畔，径直朝门走去。
“小宜。”朱柔则叫住她，声音低得几乎叫人听不见。
朱宜修回眸，鬓上那一支琉璃步摇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声音真实，叫人如梦初醒：“怎么了吗？姐姐。”
朱柔则苦笑着，似是有万般愁绪无法诉说，尽数吞回了肚中：“无事。”她只是这样说而已。
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在这样模糊又清晰的边界一直度过着，忽然，初夏的六月，一个颇炎热地叫人烦躁的天，朱柔则的生产，这层关系才赫然被人挑明，再无任何事物可将其模糊。
所有人都记得，那是一个多么枯燥的天啊，鸟雀压在树枝上，百无聊赖地哼着些无人听懂的歌，玄凌站在外面，险些就要进去了，是朱成璧一把拉住，才让其打消了念头的。
玄凌急道：“不是离产期还有两个月吗？怎么这就生了？”
太医战战巍巍地跪在下面，全身发着抖，不敢言语，李长在玄凌的身边劝道：“皇上，这太医之前也说了，皇后娘娘感染风寒一直未能痊愈，又优思过度，难免生产困难些，娘娘吉人天相，一定能顺利诞下皇子的。”他说着，几乎讨好的用了“皇子”二字予玄凌听，谁曾想被玄凌冷冷瞪了一眼，再不敢说什么。
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玄凌竟然径直走向了朱柔则的面前，她正担忧地冒着冷汗，心里几乎是要发疯了似的。
“贵妃，这些日子可有去凤仪宫？”他的声音严厉，简直就是在拷问一个犯人，其实玄凌心知肚明，若是柔则有事，十有八九又是宜修做的好事，若真是如此，他也不会再念及母亲宛宛和涵儿，也不用再去为她对自己那点情分同情她，他定要废了这个女人，叫她痛不欲生！
朱宜修强自镇定，答道：“臣妾只是去探望姐姐而已，姐姐身子不好，臣妾去探望是情理之中的事。”
朱成璧这一年左右都没认真管后宫的事，不晓得为何玄凌忽然逼问宜修，在她看来，宜修不是个会残害亲姐，谋取后位的坏人，此时已经有了些不愉快：“皇上生气，别迁怒了旁人。”
玄凌看着朱宜修，她的神色依然是镇定极其的，叫人找不出破绽，可是屋内朱柔则越发虚弱的叫声，叫他的心整个揪了起来，他不想，也不愿，再次失去这个人，他分明日日叫朱柔则近身侍女汇报朱柔则近身的情况，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忽然一个女声突兀地出现“皇上明察，贵妃娘娘，害了皇后娘娘。”寻声问去，一个戴着绢花做头饰的年龄稍长的宫女正跪在那里，他记得这个人，他记得很清楚。
“崔槿汐……？你且说说，贵妃怎么害了皇后？”
看见崔槿汐站了出来，朱宜修再也按耐不住了，她瞪着双眼，死死地看着崔槿汐，就像是随时要被什么吞噬了一样恐惧。
崔槿汐噙着泪，道：“是。自皇后娘娘有孕后，贵妃娘娘日日来访，赠皇后娘娘吃食，渐渐地，太医来看，就说皇后娘娘吃了什么相克有毒性会损害孕妇身子的东西，然而自从有孕，娘娘的饮食都是御膳房精心调制，哪会出问题？果然，仔细问下来，正是贵妃娘娘送来的杏仁茶和蒸食！望皇上明察！”
这个时候，齐月宾也站了出来，盈盈一拜，不安道：“皇上，臣妾偶次去凤仪宫尝了贵妃娘娘送来的吃食，回宫之后就觉得难受，太医也说，是应该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宜修强作镇定：“你二人不过是一面之词，并无凭证，皇后是本宫的亲姐姐，本宫如何会去害她？”
汤静言也附和：“是啊，贵妃娘娘，一向是极好的人，绝不会做这些事的。”
可是，这些话在玄凌的心里，却像重拳打了空一样，一点用处都没有，连一点浪花也无法掀起，他嫌恶地看着朱宜修，道：“朕多希望，皇后没有你这个妹妹。”
“皇上，此事还未查清，不可无端冤枉宜修。”朱成璧立刻替朱宜修辩白，可是在这一年来，一向对她孝顺的玄凌，此时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定，他冷笑一声：
“冤枉？月宾还是个孩子，这事与她没有关系，她为什么冤枉这个毒妇？”
“皇上……”朱宜修的眼里隐隐泛起泪花，热热地滚在脸上，“您为何不愿相信臣妾？”
玄凌仍是厌恶地看着他，语气依旧不耐烦了起来：“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
他尚未说完，内殿里面传来了一声极其虚弱的婴儿啼哭，打断了所有的思绪，就像是一滴水，溅在了干枯的土地上，看似无用，却是举足轻重的一滴水，几乎影响了所有人的命。
喜悦逐渐掩去了紧张尴尬的气氛，产婆的声音嘈杂而无规律：“生了！生了！”可随即迎来的，是令玄凌悲痛的消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朱宜修不自觉地笑了，若是姐姐死了，就好了，若是这个孩子，是个女儿，就好了，凭着涵儿，凭着姑母，而且并无确实的证据，玄凌怎会废了自己？这个恶毒的思想，几乎成了现在唯一支撑她的救命稻草。
产婆抱着一个襁褓，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玄凌急切问道：“怎么样？孩子和皇后怎么样？”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这个小小的婴儿身上，朱宜修的心发着抖，是个女儿，一定要是个女儿！
产婆眼眸笑意盈盈，跪下行了个礼，才道：“恭喜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诞下了嫡长子！”
一颗紧绷的心，彻底被沉沉打入了水底，再不可复苏，朱宜修再也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平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