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寂寞的小受A。。。》陆凌零

3、那个被称为“爱”的东西

　　A拼命地摇着头：“我怎么会扔掉你呢！你是我最喜欢的好朋友啊！”他摇头的时候，水珠就从头发上一串串地甩到B的脸上。可是没有关系了，因为B已经感觉不到啦。

　　他连抬头都做不到啦，所以只能努力地往上看着A的脸。

　　“可是你已经不想要我了吧。我这么没用，讲不出你喜欢的故事，做不出你喜欢的饭菜，回答不出你问的问题，连‘喜欢’和‘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定已经厌烦我了吧。”

　　A说：“不是的！不是的！”他又懊悔，又难过，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摇头。更多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落在B的身上，可是很快地又被雨水冲走了。

　　B叹了一口气，忧郁地说：“我看到你准备了新的芯片，要做一个新的机器人啦。我每天都准备好新的饭菜放在桌上，可是它们后来都一盘一盘地凉透了。所以我想，你应该已经不需要我了吧。”

　　A想把他的好朋友拉起来，可是他发现B的关节都已经锈透啦。他的手脚上都长了厚厚的一圈黄色的锈，他一定已经在外面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

　　A哭得更厉害了。他抱着他的好朋友，想要把他搬到屋子里去。可是他忘记啦，他把他的好朋友做得又高又漂亮，比他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呢。他抱着B，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就绊了一跤，于是他们两个都摔到雨地里了。大雨从头上淋下来，这下他们两个从头到脚都脏得不能再脏啦，就像两只毛都被泥水粘在一起的小耗子一样。

　　这下子A再也不能站起来抱着B了，因为他把自己的脚给扭伤了。他就这么趴在B的身上，听见从他的胸膛里传来嘀——嘀——的声音，那是B的电源的位置，因为他的能量快要用完啦。

　　A长得可没有B那么高大，可是他还是尽量把自己的手脚都摊开来，因为他怕他的好朋友淋到太多的雨会锈得更快了。

　　眼泪和泥水从他脸上滑下来，把他的脸弄得看起来滑稽极了。可是B抬头看着他，只是很忧郁地说：“别哭啦。你看，我的手已经不能动了，不能给你擦眼泪了。所以，你不要再哭啦。”

　　A说：“可是我现在伤心极了。人伤心的时候，就会流眼泪呢。”

　　B说：“是这样啊。”

　　然后就有一滴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了。

　　---------------------------------------------

　　其实那不是眼泪啦。

　　因为A想要他的好朋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给B做出会流泪的本领。但是那一滴雨水那么巧落在他的眼睛里，又顺着眼角流下来，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滴真的眼泪一样了。

　　B说：“别再哭啦。你看，现在连我也知道什么叫做‘伤心’了。”

　　A说：“可是我并没有给你做会‘伤心’的程序啊。”

　　B于是又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我的芯片里原本是没有叫做‘伤心’的程序的。可是你不要我了的时候，我觉得难受极了，比电源快要用完的时候还要难受。因为实在是太难受啦，难受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所以我就去翻你给我输入的那几万本书啦。”

　　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又沙哑，又微弱。A得把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他已经生了锈的嘴唇上，才能从大雨的声音里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B接着说：“其中有一本书里说，如果难受的话，就去淋雨吧。所以我就挑了一个下雨的日子，出来淋雨啦。”

　　A说：“可是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机器人是不可以淋雨的。”他又想笑，又难过。他想：“我为什么要把那样一本讨厌的书输到他的程序里呢？”

　　B说：“我知道啦。我的程序说，如果我在那样的雨里站三个小时的话，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一开始我其实只想站三个小时啦。”

　　“雨落到身上的时候，果然是很难受的。可是当我这么觉得的时候，我的另一个地方好像就显得不那么难受啦。所以我就站在这里，抬头看你的窗户。”

　　“可是你再也不会打开窗户探出头来，那么关心地吩咐我不许淋雨啦。”

　　“一想到这个，我的胸口就好像更难过了。我对自己说，就再站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然后慢慢地就有薄薄的锈迹出现了。我看着它们，心想：已经没有关系了吧，反正，你已经不要我啦。”

　　“我就坐在那里啦。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后来又下起雨来，又停了。可是你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当我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生锈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起和你一起的那些日子来。我把那些日子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想了一遍，然后又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坐在这里的日子，已经快要比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更长啦。”

　　“我的电源慢慢地快用完了，可是我还是不想进入休眠，因为我怕有一天你出现的时候，我会感觉不到你了。这时候，天上又下起雨来啦。然后在我还有感觉的时候，有一滴水，落在我的身上了。”

　　“我知道那不是雨水，因为那一滴水是温温热热的。——那是你的眼泪啊。”

　　这时候他胸口的嘀——嘀——声更响了，响到就算是在这么大的雨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A跳了起来，可是又因为他的脚狠狠地摔下去了。他以为那是电源不足的警报，可是现在他发现，B的程序里有什么出错啦，那可是个很致命的错误，严重到警报都响得这么大声了。

　　他摔在B身上的时候，听到B说道：“我的程序出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了。它修改了我原先的程序，控制了我全身所有的电子元件，现在我的行为已经没办法再按照你给我定下的守则啦。它让我在这里淋雨，让我拒绝进入休眠。最糟糕的是，我完全没有办法清除它，却还觉得这样其实也挺不错的。”

　　“而现在它在告诉我，就算会消耗完最后的电量，我也必须做一件事——”

　　他的右臂咯吱咯吱地响起来了。因为那上面已经生了一圈厚厚的锈，可是B现在却在试图把它抬起来。但是抬到一半的时候，B的能量就用完啦，那只手落了下来。可是那么巧的，它就落在A的背上，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他在抱着A一样了。

　　他轻轻地说：“……我想，这个致命的程序，就是你所说的‘爱’吧……”

　　* 机器人三原则：
　　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者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二、机器人不得违背人的命令，除非这一命令违反了第一原则；
　　三、机器人要保护自己，除非情形违反第一和第二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