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欢喜》子瀛

8、杂酱面

　　通过最后一道安检，周煜鸿拉着她走到了太阳下。

　　“小叔，我们到澳门了？”

　　“嗯。”周煜鸿左右看了看，“没人来接你吗？”

　　“我出门的时候给姐姐发信息了，她让我在一面黄色欧式老墙等她……应该是那。”

　　周煜鸿拉着她走到目的地，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了下来，从包里取出一个手机递给她：“这是我的备用手机，你拿着用，你的手机在这没办法打电话也不容易联网。”

　　周煜鸿的手机比她的好。商淼淼开心地接过，戳开手机看到满满的电量，心里胃里都满满的。

　　“充电器和充电宝也带着，玩够了给我打电话。”

　　“好哒！”

　　商淼淼握着书包带，回头看周煜鸿往她书包里塞东西，有一种自己要出去郊游，舅妈往她书包里塞零食的感觉。

　　“淼淼！”

　　朝他们跑来的女人长发飘飘，妆容精致，胸前傲物，波涛汹涌……

　　路过的雄性无不侧目。

　　商淼淼不想周煜鸿也像他们一样，举起双手，想捂住周煜鸿的眼睛……但她背对着周煜鸿，踮起脚尖，也只够碰到他的脸，完全遮不住眼睛。

　　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像投降？

　　商淼淼刚想收回，手被周煜鸿握住。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周煜鸿低头笑她：“好好玩，注意安全。”

　　“哦、哦……”

　　“呦，小叔也来啦？”

　　段翩翩笑着朝周煜鸿点头，余光却瞥向商淼淼：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两个人玩吗？

　　周煜鸿笑着摸摸商淼淼的头，“嗯，我来办点事，你们玩，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商淼淼摆手：“嗯，小叔拜拜！”

　　周煜鸿个子很高，今天穿的是休闲的白色T恤和米色长裤，长长的腿，剪裁合体的裤子衬得臀线也很好看……

　　段翩翩从包里掏出面镜子放到商淼淼面前。

　　商淼淼收敛了笑容，不忘辩驳：“姐，小叔做的饭可好吃了，脾气也很好……”

　　“人心隔肚皮。”段翩翩戳了戳商淼淼的头，“才喂你几顿，你就这么帮房东说话了。”

　　商淼淼挽起段翩翩的胳膊，“姐，我不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我们搬家到舅舅家附近后，我妈妈不是也都是把我丢在舅舅家吗？以前她好像就把我丢在小叔家……不对，那个时候，小叔也没成年，应该是周爷爷家……”

　　段翩翩比她大几岁，当时已经上初中了，清楚地记得当年段青带着商淼淼搬来的时候，商淼淼已经上小学五年级的年纪，却战战兢兢躲在段青身后，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

　　在那之前她不常见商淼淼，但也每年也见过两次。印象里小妹是个活泼又淘气的小女孩。

　　当年在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这么多年无论舅舅舅妈如何追问，段青都守口如瓶。

　　肯定不是好事。

　　不知道姑姑又把商淼淼推到已经完全没有印象的人面前是怎么想的……

　　段翩翩担忧地望着一脸开心的女孩，摸摸她的头：“姐姐带你去吃茶冻好不好？”

　　“好呀好呀！”

　　茶冻形状可爱，冰冰凉凉，茶香四溢，商淼淼吃了叶子形状的乌龙茶冻，又吃了星星形状的红茶茶冻，开心地晃了晃腿，望着墙上的一排排茶叶罐，想到昨天自己吃水果的时候，周煜鸿坐在一旁喝茶。

　　“姐，我想买点茶叶，你不是经常喝吗，给我推荐点呗！”

　　段翩翩惊讶，“你不是一喝茶就失眠么？”

　　“……我想买点送给小叔。”

　　段翩翩撇撇嘴，“他喜欢喝什么？”

　　“不知道。”

　　段翩翩：“……”

　　两个人讨论了许久后，商淼淼按照段翩翩的建议选定了五种茶叶，每样买了一点点。听段翩翩介绍，澳门的茶有进口补贴，会比在原产地还便宜，商淼淼算了算，自己买了五包，也只花了几十块钱。她高高兴兴地把茶叶装进书包，跟段翩翩踏着石子路去看大三巴了……

　　另一头的新葡京的酒店顶层套房里，气氛肃穆。

　　周煜鸿抱臂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刚被他从楼下赌场拎上来的周浩锋瘫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

　　“你给我坐好。”

　　周浩锋这才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朝他笑：“小叔……”

　　撒娇的语气居然和家里的小奶猫如出一辙。

　　周煜鸿更生气了，将桌子拍得啪啪响：“你别叫我小叔！我不是你小叔！”

　　从小到大，周浩锋当然了解周煜鸿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笑嘻嘻道：“……小叔，我饿了……”

　　“有种拿吃饭的钱去赌，现在跟我装什么可怜！”周煜鸿抓起一旁的靠垫砸了过去。昨天刚给他打了二十万生活费，刚刚查询，只剩几千了……

　　周浩锋接住靠垫，气若游丝：“真的，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周煜鸿只能盯着轻颤的唇才明白他到底说了什么。

　　这样下去不行。

　　周浩锋脸色发青，病恹恹地倚在沙发上，年轻的脸没有一点朝气。

　　心里虽气，但看他的样子，周煜鸿打也不是，骂过很多次了，也不见效。

　　“在这待着，再不听话我真的打断你的腿。”

　　“……我还能去哪。”

　　周煜鸿走到门口，隐约感觉到他说了什么，但回头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倚在沙发上的人从背影看去，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周煜鸿无声叹息，推门离去。

　　这小子没变的，也就值剩下口味了。

　　不止一次因为吃面还是吃米饭，小时候的周浩锋和商淼淼吵得不可开交。

　　“周总，您怎么来了？”

　　厨房的管理人惊讶地迎了出来。

　　周煜鸿点点头：

　　“我想借用一下厨房。”

　　“可以可以，这边请，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一声就行……”

　　周煜鸿戴上围裙和帽子，洗干净手，做手擀面，面切好备用，开始做肉酱。

　　在油锅少放一点油，油热之后中火煸炒五花肉丁，待猪油炸出来后，加一点点料酒去腥，再加一些生抽添色，然后将肉丁盛出备用，锅内留着煸肉的猪油，用一个碗把黄酱和面酱混合均匀，中火炒酱，待香味出来后，倒入已经炒熟的肉丁和切碎的姜末，调小火慢熬。

　　熬制的时间很重要。

　　小锋现在就停在了这个阶段。

　　年轻时失意悲痛的时候，周煜鸿也曾有过这段时间，什么都没意思，什么都无所谓。

　　但是小锋颓废太久了，再熬下去说不定人就废了……

　　家里人嘴上说不关心，要放弃……可哪个心里不是希望他能振作起来呢？

　　锅里的酱料与肉咕嘟嘟地融为一体，周煜鸿收汁，离火煮面。

　　在锅里撒了些盐，面煮的时候就不会粘连在一起，周煜鸿点了三次水后，捞出面，开冷水，冲掉面糊，装入盘中，最后加入杂酱酱料，加入辣椒菜码。

　　他回到房间，周浩锋依旧昏昏沉沉地瘫在沙发上。

　　周煜鸿将餐盘放在他面前，“先喝点汤再吃，你的胃病纯粹是自己作的。”

　　周浩锋懒懒一笑，俯身端起汤碗喝了一口，“这肯定不是你做的。”

　　时蔬腔骨汤是从厨房拿的。饿了一天，总还是先要喝点热汤胃才舒服。

　　“吃你的吧。”

　　周煜鸿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整理公司的资料。大哥意外身亡后，父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二哥常年在国外不插手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多的活落在他的身上。

　　周浩锋见他不理自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放下筷子朝他竖起拇指：“小叔，我爱你。”

　　“滚。”

　　周煜鸿不悦，同时也有点不解，在他眼里淼淼和小锋一样，都是小孩子。

　　为什么小不点做这个姿势，他觉得可爱……

　　眼前自己的亲外甥做这个姿势，自己只想掰断他的手？

　　小不点在做什么呢？

　　周煜鸿点开相册。相册同步多出许多的照片。

　　去吃茶冻了啊……

　　还吃了鸡蛋仔……

　　街边的凉茶摊旁两只手举着凉茶碰杯……小小的手是她的……

　　凉茶那么苦，她一定苦得皱眉……

　　逛钜记的时候，肯定也会试吃很多点心，吃那么多甜的也不怕甜掉牙了……

　　大三巴的壮观前壁和蓝天下，她比着剪刀手，笑容同阳光一样明媚，糖果一样甜。

　　他忍不住摸了摸屏幕上粉嫩的脸。

　　“小叔，我想去你家住。”

　　周煜鸿猛然收回手，抬起头：“你说什么？”

　　周浩锋抬高了声调：“我说，我想去你家住。”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不会有女人了吧？”周浩锋放下筷子，起身探头：“我也想看看我未来小婶长什么样——”

　　周煜鸿按了关机，“你给我坐好。”

　　“还藏着，怎么，是有夫之妇？”

　　“坐好。”

　　“是！”

　　周浩锋吃饱了，也有了精神。

　　“暂时我不会给你打钱，会有人给你送饭，这两年你打水漂的钱我一分不差都记着账，加上昨天的已经发给你了。”周煜鸿敲了敲平板电脑，“小锋，你也该振作起来了。”

　　周浩锋望向窗外，轻声说：“小叔，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坚强。其实，你也知道我一分钱都不想要，再给我钱，我还是会忍不住去赌……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钱了……”

　　仅从周浩锋侧脸，周煜鸿没有办法读懂唇语。

　　但是他看得出来，眼前的人脆弱异常。

　　“睡一觉吧。”

　　周浩锋一天一夜没睡，饱饭后困意袭来，听话爬上床，拉过被子盖住头。

　　平板电脑里的照片有了更新。

　　周煜鸿点开最新的一张。

　　照片里，小不点在海边提着白色的凉鞋，笑靥如花。

　　能忘记真的是太好了。

　　周煜鸿摸了摸她的脸庞，又抬起头凝视床上的周浩锋，忍不住叹气。

　　一个棉花似的一捏就变形，一个玻璃似的一碰就会碎。

　　真是两个让人操心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