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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万物回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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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为进门之客弹奏即兴之曲,进门之人却道:“不必抚琴了。是我。”
站在门口的宁静远看了一眼霜姬带着伤痕的纤细手指,眉心微敛,心头泛起一丝悲然。
霜姬闻声一愣,又惊又喜,抬眸望去,当她看见宁静远身边的砚零溪时,眼里却露出了更深的愕然。
砚零溪跟着宁静远走进屋,他笑着说道:“感觉你现在活成一个温淑才女,艺动凤阳了。”
“算了吧。”霜姬起身将门合上,小声嘟囔:“我现在活得一点也不开心。”
“是么?”砚零溪在琴桌旁的长椅坐下,宁静远则是立在窗边,看一眼凤阳之景。
“砚家十一少觉得,每日讨一群臭男人开心很有意思?”霜姬走到床榻边坐下说。
“讨男人开心?”砚零溪不禁皱眉,陷入沉默。
“听说云玄门弟子向来两袖清风,还在想宁少侠怎么会来看我,原来是有你这位砚家的钱袋子。”霜姬的手指翻来覆去整理着淡红色的床单,语气中有一丝嘲弄。
“九姐。”砚零溪第一次露出那种悲然的表情,“和我回家吧。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这个称呼倒是十多年未听见了呢,可惜……”霜姬惨淡一笑,“我十多年一直将近水渊束之高阁,如今方才放手,却等来了你。”
砚零溪起身走向霜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后者却抬手示意其停下,随后道:“世上有很多事,决心放下,那就是真的放下了。弟,你累了也就早点放下吧。”
宁静远这时却开口了:“霜姬姑娘,放下的东西,真的捡不回来了么?”
霜姬姑娘淡笑着:“宁少侠,你可知砚家这一辈为何只有二、三、九、十一?因为嫉妒心使然,令三小姐毒死了她之后的所有亲生弟弟!”
“什么。”宁静远平静的脸庞闪过讶异之色,砚零溪却是无奈一笑,似乎认可这个说法。宁静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想到之前谈论的事情,幸得砚零溪不在砚家出生,否则……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砚零溪有些怅然若失。“其实爹也很想你的。”
“别骗我了,这么多年,他该忘的早忘了。遗光勿念,逝去莫追。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霜姬轻声地说。
门外却突然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夹杂着争吵声,宁静远竖起耳朵听到:“让开,老子今晚一定要翻霜姬的牌,钱要多少给多少!”之后门就被粗暴地踹了开来。
老鸨带着些许歉意和无奈地低着头对宁静远和砚零溪说:“宁少侠,砚少爷,你看,这……”
宁静远目光征询了一眼砚零溪,后者摇了摇头,示意:“别起冲突。”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用敌视的眼光扫过宁、砚二人,看得砚零溪胸前绣着代表砚家的黑双十字纹之后,敌意消了不少。
但他仍然不客气地说:“付的钱老子给你们,快走吧!”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抛到砚零溪手里。
砚零溪接过袋子,望了一眼霜姬,眼神中似乎在询问她最后的想法。霜姬郑重地看着他,她用诀别目光回应的同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砚零溪不再犹豫,颠了颠手中的钱两,斜眼看了看那中年人,说:“走吧,静远。”
“嗯。”
老鸨也长舒一口气,宁静远的剑术她也是见过的,万一起了矛盾,怕是整个清霜阁都会被冻成冰雕吧。门关上,中年男子一头扑在那淡红色的榻上,似乎显得有些疲倦。
“今晚要听什么曲子?”霜姬抚着他的后背,轻轻地问。
不同于刚才的咄咄逼人,那中年人的语气变得很温柔:“不必了。你每天接客,我现在就想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好。”霜姬双手给他捶着背,俯身低语:“什么时候出发呢?”
“明日一早。”他说。
捶背的纤纤玉手突然一顿,语气里充满不舍:“这么急吗?”
中年男子同样也是无奈,“陛下已经下旨,三月之前必须集结雁门关。”但话锋一转,饱含恳切地说道:“等平定了契丹,我就卸甲归田,带着你。”
霜姬抚着中年人那宽大的手背,说:“好,我等你。”她的眼神望向桌前那架白色的霜音琴。
凤阳城的清霜大街也是极为热闹之地,尤其是这夜市时点。可惜的是,宁静远本身就不擅长聊天,砚零溪又有些失神,以至于两人徒然走在繁华街道却彼此一声不吭。
“卖糖球,好吃的糖球来!”街边小贩的声音传入耳中,好像是河东口音。
宁静远默默地停下脚步,对着小贩指了指他摊前糖葫芦状的东西。似乎在河东,这东西就叫做糖球。
砚零溪还在恍恍惚惚走着路,应该是在思考着目前的局势,完全没意识到旁边的人已经停步。
“十一少。”一根糖球递了过来,颜色红红的。
砚零溪一愣,抬头正见得宁静远那张清逸又平静的脸庞。“吃吧。”语气平平,却让他感觉到难得的温暖。
“谢谢。其实叫我零溪或者十一就行。”砚零溪接过糖球,映着周围万家灯火,盯着它看了一小会,说:“我小时候好像还挺爱吃这玩意儿。”语罢,轻轻咬了一口。
“是么。”宁静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人称鬼算,怎么刚才失魂落魄成那样。”
“因为败局已定。”砚零溪无奈,“爹平生最好琴棋书画,琴为第一位,近水渊是他最喜欢的琴。”
“那,抢回来?”宁静远忽然说了个想法。砚家三小姐为人谨慎,在没得到家主之位之前,绝不会先把琴献出。
“嗯?”砚零溪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我知道三姐为人谨慎,一定还没把琴献上。但我已经打听到,她把三百四十二张外观一模一样的琴与近水渊一同放在砚家七玄阁。先不谈七玄阁有墨影部的人明防暗守,就算我们进入其中,能在短时间内找出近水渊?”
“的确,我们是不能。但是有一个人可以。”宁静远嘴角忽然上扬。
“谁?哦……”砚零溪反应了一小会就明白了,他有些严肃地说:“静远,去之前你要心里有数。可能我们此去,就一去无回了。”
“为什么?”
“因为长渊阵。世上除了杜家人,没有人曾活着通过此阵。”砚零溪凝重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玩笑。
“那你了解长渊阵吗?”
“完全不。”
“无妨,到时候我一个人闯就是了。”宁静远平静地说完,抬头目视着漆黑的夜空,深青色的眸中映着漫天星辰。
“舍命陪君子……这话我可说不出来。”砚零溪稍有些失落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糖球吃完,随后幽然说道:“不过,送君一程,也好过了无牵挂。”
开元二十四年春三月初七,河北行军副大总管于白狼山岔道口分兵两路,追击退却的契丹军。初九,东路军率先攻入白狼山夜狼堡,由武林联盟与江月楼共同组建的观察队也随军同行。
“这里感觉就是一座空城。”东路军将领步入城中,只见除了他们第一轮箭雨所留下的断箭残矢之外,别无他物。城中大部分的东西都早已被拆走,就连房顶的柴草、柴房的灶炉都一点不剩。
“看来是畏惧本人的到来,落荒而逃了。”依旧身穿描金黑圆领劲袍的成天涯,扫了一眼四周这片破烂,露出不屑的眼神。
“……”叶风庭则是一言不发,先前他向将军以恐有伏兵的缘由提出绕过此地,但未被采纳。导致他现在也是什么也不想说。走在城中的中央大道,沿途环视着周围的设施,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他身后的江月楼成员连忙问道:“怎么了,楼主?”叶风庭在出征前已被拥立为新的江月楼主,西楼阁领沈晏、东楼阁领静无瑕,皆是极力促成此事。
“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光。”叶风庭凝视着他右侧一处没有房顶、仅剩个空架子的草屋。
“哼,疑神疑鬼。”成天涯冷哼一声,继续随队向前走着,眼神掠过他左侧一处废墟时,也注意到了有什么发光之物。“嗯?”他那双剑眉微微敛起,和叶风庭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
“中原人,狂妄自大。”毫无预兆之下,这座空城四周响起了一个妖媚的女声,却听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什么人!”东路军将领大声喊着,原来,队伍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婀娜妖娆的红色背影,长长的黑发落于脑后,雪白而纤细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那长剑的剑颚位置,竟前后嵌着一块三寸大小的六方形镜子。
她没有转身,只是继续说着:“小女子泠旧。各位爷,千里迢迢来白狼山,不如就别回去了吧。”声音极为魅惑,让人听了耳根酥软甚至神识涣散。
“这娘子烦得很!”成天涯扬臂将自己面前包括将军在内的人都推开,抬起左手,一道苍白色雾气汇聚成剑的形状出现在其左手。
“既然这样,那就先让你永远留在这!”他可是从来不懂怜香惜玉之人,左手猛地挥起,空气中宛如传来飞鹰振翅的爆鸣,用石子铺成的地面随着苍白色剑气冲击而龟裂,形成一道深数尺的沟壑,直指身穿红衣的泠旧。
“砚家的人,好强。”
“这威力下,什么东西都会粉身碎骨吧。”
“哎,可惜了这个美人。”
士兵们都在议论纷纷。
“轰!”剑气爆裂发出巨响,卷起无数烟尘。成天涯却眯起眼,并没有觉得自己得手。果然,泠旧竟毫发无损地依旧以背立之姿面对众人。而离她最近的一处草屋似乎代替承受了刚才那一击,残存木瓦构筑的屋架子在那之后彻底碎成了渣。
“成天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攻击似乎被什么东西弹开了。”叶风庭空濛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诧异,他站在成天涯身后提醒道,同时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呵。”他随后一声轻笑,但脸上没有半点轻松的意思,“原来刚才发光的是镜子。看来我们已经完全陷进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