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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个海贼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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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夜晚温特做了一场梦。
这场梦关于她的童年,在那座消息闭塞的西海小岛上生活的几年里,零星记忆像幻灯片似的一帧帧在她面前放映。很多事情温特已经记不清了,于是梦境也毫无连贯性,自带儿童眼中的荒诞古怪。
她对父母的印象就更为浅薄了,梦中最清晰的一张脸来自于照顾自己多年的保姆,她会做一手好菜,也从未因雇主长年不归而敷衍了事。
只不过她将工作与生活明确划分开来,使得温特并没能从她身上获得稀缺的母性关怀,想来这份雇佣关系也在温特八岁那年自动解除了。
温特对于那位父亲的最后印象是长久不见后他独自一人拎着一个带锁的箱子回来,又匆匆离去。
很多年后温特想起那个时候,早已不记得他当时是什么神情,只能凭空猜测,啊,她那位母亲大概在那时就已经去世了。
不过在年幼的温特眼中,那幢豪宅让她体会到的第一个标志她成长的感悟,是孤独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从偶尔听到岛上居民们的闲谈中温特勉强能够拼凑出关于父母的信息,他们都是隶属海军科学部队的高级研究员,未来远大前途光明。他们的忙碌是天经地义的,未来温特或许也会继承父母的高智商成为这样的人才。
对所谓‘海军’、‘研究员’、‘科学部队’这些词语不能完全理解的温特回到家里,对一切学习极易上手因此缺乏求知欲的小孩难得产生了好奇心。好奇的对象并非是父母本身,而是他们所代表的那个岛外世界。
不会固定遇见相同的人、不会所有情况都为人所知、不会因为一些出格的事被人们窃窃私语;
不会日复一日每个礼拜按照同样的食谱循环、不会因按部就班而无所事事,更重要的是,那个世界绝不会像这座岛屿上的生活一样,一眼能够望见五十年后的人生。
温特后来想,或许因为这一点,自己确确实实是那个血缘上的父亲的孩子。
她知道父亲将带回来的那个上锁的箱子存在了保险柜中,大人们的自负使得他们从不会去警惕一个孩子,尤其是一个养在温室中完全无害的孩子。
温特瞥见过一次那复杂的密码,并且深深记在了脑海中,她极为简单地就抱出来了那个宝箱,一种难得的激动萦绕心头。而箱子上的铜锁想要暴力破坏实在是太轻松的一件事了。
那时候的温特恐怕能毫不谦虚地收下‘天才’这样的赞誉,与多年后似乎懒得动脑的直觉系截然不同。
于是,她看到了那颗改变了她的命运的恶魔果实。
梦境中打开宝箱后涌出翻腾的海水将温特彻底包裹起来,甚至能切实感觉到窒息般的痛苦。
那像是她在对恶魔果实全然无知时溺水的场景,就连死亡的恐惧也格外真实。她明明感觉不到外物,就像自己与大海融为一体,却又被深深排斥,身躯像是被锁链捆绑囚于棺材中,浑身无力连挣扎都是妄想。
温特猛地睁开眼,粗喘着气双眼放空看向上方虚空,还能感觉到身体挣扎时带动的床板的晃动,半晌才算是从梦境中彻底脱离。
可能是因为见到那位海军科学部队的总负责人黄猿的缘故,才会想起这么遥远的曾经。
不过,普通的海军研究员会拥有这么稀有的恶魔果实吗?赤犬、黄猿、青雉,三大将全是自然系能力者就能证明海军对其的重视,更何况是自己食用的这颗这么特殊。
可如果不是,那位从她自己离岛起就再未见过的、却在背地里自以为是行保护行径的父亲,他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温特难得挫败地抬手挡在眼上,很多事情如果是不想就不存在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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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迪克号上,一众通缉令上有高额悬赏的海贼们吃饱饭后闲得无事进行着已经为期四天的观赏节目。
被挑战的白胡子正在船舱中休憩,而远处的两个人已经不眠不休交战了四天,不知这算不算是年轻的好处。
初初进入新世界的新人们部分选择臣服于四皇的势力下,不过不知天高地厚挑战四皇也不算是新鲜事,当然大多数是连四皇本人都看不到就被全盘击溃了。眼下这能跟身为七武海的鱼人甚平打成平手的新人,不得不说实力是不错的。
四番队队长萨奇正这样想着,就听见身后有人打着哈欠慢慢吞吞走过来,连声音都不自觉带了份没睡足的疲倦感,“听说他曾经被用七武海的头衔诱惑过,只不过他拒绝了。”
话音刚落,萨奇意料之中听到刚刚还不见人影现在却又立时出现的马尔科的声音,“那群海军们哟,连新世界都没见识过的小子就敢让他当七武海,真的是...”言语中透着一份‘这一届新人太差劲了’的老干部式沧桑。
萨奇给还未睡醒的温特让开点儿位置,“老爹睡着了?”他偏头询问着后来的马尔科,表情却是几年如一日地见到这两人同屏出现就挤眉弄眼,在全世界范围内都默认那对官配的情况下,只有他自己美滋滋磕着冷CP还引以为傲。
马尔科吊着眼睛斜瞥了他一眼,只闷声应道,并不搭理他这看戏般的调侃。
而温特更是像没听到萨奇说话般认真眺望着远处的战场,“说起来,从他通缉令出来开始我就一直想见识一下这位火拳,哇,这招好酷炫...不过环境其实不利于甚平啊。”
见到火拳艾斯与海侠甚平旗鼓相当的实力对抗,温特不由得想起自己回到主舰汇报情况时特意提起火拳艾斯与太阳海贼团的阿拉丁碰面那件事。马尔科对此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见他如此,温特转眼也就全当这不算是重要事了。
那个青年赤裸着的上身已经完全化为火焰,连远处观望似乎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灼热。在两个人的对抗中能看出那个雀斑小子在肉眼可见得一点点进步,也显然凭借人格魅力获得了身为对手的甚平的赏识。
老爹会很喜欢他的。温特突然之间有了这个想法。
马尔科和萨奇也理解温特对于与她同为自然系能力者的关注,波特卡斯·D·艾斯在这年新人里也绝对是最受瞩目的新星,不论是他强大的自然系能力,还是那被少数人关注的隐姓D。
这场对决持续了五天,才以双双倒地的结局收场。白胡子在结果快要出来时立于船头,在莫比迪克号向前行进中,注视着那个明明精疲力竭却在看到敌人又勉力站起挡在船员前的黑发年轻人,并应下了他的对战。
“现在去死就太可惜了小鬼,如果你还没活够的话——”
“就背负着我的名字,在这片大海上尽情地驰骋吧。”
“成为我的儿子吧!”
温特看着一众面露‘啊果然如此老爹又看上了新弟弟’表情的老大哥们,含笑扭头看向那终于脱力晕倒在地的臭小子。
D,吗?
倘若她知道当初火拳艾斯险些故意当着她的面烧毁白胡子海贼旗这回事,不晓得此时此刻还能不能表现如此平静了。
不得不说,红发香克斯深藏功与名。
不过很快的,这个年纪轻轻的火拳小子就以‘蓬勃的生命力’深深印刻在了莫比迪克号上众人的脑海中。
没日没夜的一次次暗杀白胡子失败,被一次次狼狈拍入水中再在快丢了小命时被人捞上船,刚刚缓一口气就开始进行下一次的暗杀。自从火拳艾斯被强制留在莫比迪克号上当儿砸,温特被他时时刻刻萦绕的杀气整得神经质般多天没有睡好觉。
再一次勉强入睡后被艾斯那层出不穷但手段低级的暗杀吵醒,温特腾地从床上坐起,面无表情地设想倘若自己把艾斯彻彻底底干掉会有什么后果。
结果她除了得出一个‘大概老爹会有点儿收藏癖没成功的失望’这样的结论外,根本没有找到其他能够阻止她行动的理由。
缺乏睡眠很多天的温特决定想干就干付诸实践,船上因为他的任性妄为而看不过眼的人铁定不少,她决定自己成为那个不单单只用脑子想想的人。
温特从房间中出来时,正赶上暗杀搞得格外明目张胆的艾斯垂着头半倚靠在船舷上大口喘气。身为恶魔果实能力者,海水是他们的克星,温特其实想不明白,面前这个小子这样一次次经历溺水窒息却依旧不怕死地任性坚持,有什么意义呢?
黑暗、缺氧、脱力、窒息······
他总不会真的蠢到看不清老爹与他之间的实力差距吧?
毕竟暂不提老爹,只要她想,趁他不备夺去他周遭空气让他窒息而亡,都实在只是件动动手指的简单事。
围在艾斯附近因为他平添烦恼的众人骂骂咧咧散开了,呆在角落里的温特注意到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雀斑在众人离开后像只落水小狗——实际上也是如此——稍微流露出了一些疲惫。
他在登上莫比迪克号后就时刻表现得炸毛警惕着一切,大概是陌生环境让他缺乏安全感,他将自己与白胡子海贼团其余人利落地划清界限。
这种情况下使得温特都跟白胡子抱怨,“我们海贼团又不是缺人,也没有强留人家的道理,老爹你那么想要他当你的儿子吗?”
白胡子当时意味不明地大笑着喝酒,温特还因为老爹的不以为意生了闷气,心中暗自嘀咕果然是因为他的隐姓吗?
马尔科是船上少有的、在艾斯针对老爹一次又一次暗杀后,依旧对于老爹这一举措毫无异议的人。大概至少是看在马尔科的面子上,负责厨房的萨奇对于这个不安分的臭小子的饮食并不马虎。
萨奇当时还跟温特吐槽,恐怕是平日里调侃他太多了,这万事操心的性子就成了真。但萨奇心知老伙计其实不是这么热心肠过度的人,故而存了个疑虑,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其中令马尔科另眼相看的原因。
大概他这炸毛的样子,让马尔科总觉得看出几分温特刚刚上船时的影子——平常总爱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缩在角落降低存在感、除了马尔科和老爹外跟谁说话都紧绷着保持防御姿态、每次吃饭时总爱自以为不被发现地拿走一块易储备的面包带走藏好... ...
这样想想,温特能养成如今这样的性格,马尔科这个大哥可真的是功不可没。如今,说不定是爱屋及乌了?
而温特这头,她当然不会以为自己像这个浑身是刺的小子,只是因这份‘疲惫感’捎带着的柔软,她觉得稍微有些明白白胡子的目的了。
这个看上去能力非凡天赋超然前途无量的小子,在这自以为的独处中暴露了他最大的弱点。他每一次呼吸都在渴望着被认可,却似乎总是有无穷尽的失望和孤独。
听他的船员讲他是个大大咧咧阳光向上的好人船长,香克斯提到这个为了弟弟来拜访自己的火拳时也连连夸赞他的彬彬有礼——虽然莫名的强调让温特不太摸得着头脑。
听起来他该是个童年圆满家教良好的出身(这用来形容海贼貌似有些讽刺),但显然白胡子一眼就发现了这个他欣赏的新人自以为掩藏很好的秘密。
就像此时此刻,这本该只有月亮与大海出现的场景下温特撞破的秘密。他似乎总会觉得孤独,哪怕是在这样包容万千的大海之中,他也深感与世界为敌的焦虑和孤独。
他应该不想再独自一人的,于是白胡子想,他需要家人。
因为孤独是很可怕的。
温特深以为然。
本来怀抱着‘我努把力直接把这小子干死’这个念头的温特在心中叹了口气,从角落出来装作刚刚路过的样子站到了月光下。
黑发小雀斑脸上的神情还来不及收敛,似乎是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被人细细打量,凶狠地抬头瞪向来人,却在发现是个女人时不自觉泄了气。
与其说这个小子有种性别上的优越感,不如说他面对女性时不自觉流露的小心翼翼。这种小心让温特都觉得稀罕,就像所有人都清楚你是触即见血的利刃,突然有个傻小子用对待易碎瓷器的方式对待你那般稀罕。
这让温特一点点抹去对他‘不识好歹’的最初印象,改为一种有些傻兮兮的温柔。
“仗着自己是自然系就过分依赖果实能力,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话,总是会吃亏的。”温特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与其说是嘲讽他对自己能力的不加运用,更像是难得好心的指教。
艾斯嘴唇动了动,本想暴躁地说些‘离我远点儿’、‘别理我’之类的话,却终归因为不擅于拒绝他人的好意,而破罐破摔把头低下装听不到的聋子和不吭声的哑巴。
温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头,果然自己适合当旁观发展的人,煲鸡汤这种事,还是等马尔科抽空来开解执迷不悟的臭小子吧。
她这样想着,抬手冲着艾斯挥了挥,随即烘干了他那还在滴水的头发和长裤,那黑发骤然干爽胡乱翘着,显出几分毛躁,温特好笑地多看了两眼,不再多言,也就转身离开了。
半晌,猫在角落的艾斯抬手摸了摸自己被迫干燥的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