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逡凰传》陈斐旎

9、第 9 章

　　沉郢被抓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他了。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帝王？他的衣服是破旧的粗布，手指皴裂，指甲断裂进肉里，头发蓬乱，像是个山野的村夫，娴伊也是一样的穿着，她似乎是病了，一直在止不住地咳嗽，不断地躲避我的目光，沉郢看到我，眼睛亮了亮，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容白是以皇后礼仪安葬的，还没有追封，你给她一个谥号，”我声音淡淡的，“我让皇兄留你一个全尸。”
　　娴伊几近于疯狂地爬到我身边，抓住我纹金的袖衽：“你怎么能用皇后礼节安葬她！沉郢只有我这一个皇后，容白是被赐死的，她怎么配…”侍卫轻而易举地架开了娴伊，用一块脏帕子将她的呼喊堵住。
　　“她恨我吗？”沉郢问我，并不在意周围的人如何对待娴伊。
　　“她不恨你，她说她这样去死是对的，一点也不奇怪，”我说着，看着沉郢痛苦地将头埋进双手里，又继续道，“她只是后悔，没能为你生个孩子。”
　　沉郢眼里涌现出巨大的悲切，他开始低低地抽咽，最后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对我说：“俪潸皇后。”
　　“好。”我听清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三天，沉郢传位给沉荆，自己尊为太上皇，被软禁于宫殿西北角的一处废殿之内，而娴伊则因为谋害容贵妃被贬为才人，褫夺封号然后赐死，容贵妃被尊为俪潸皇后而下葬。我坚持不同意沉荆处死沉郢，说这是母妃的愿望，沉荆遵从了。
　　王喜重新宣读了先皇崇跃的诏书，一如对沉郢那般，冲着沉荆下拜，母妃被尊为太后，追封谥号宜成，嫡长公主加封为文慈长公主，享三公礼待。
　　只是沉荆登基的那天，这个历经三代更迭的长公主不知去向，后来有人说这位公主因为知晓太多秘辛，被皇帝秘密处死，也有人说这位公主奉了道，出家去了。
　　我身处容白的私宅之中，安静地听婢女们议论这件事。沉郢赏赐给容白的东西太多，这座私宅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然后我住了进来，变成了容白的义妹。
　　只是我无比清楚，沉荆不可能查不到这里，但是他没有再来找过我，他娶了一个出身不高却端庄娴静的皇后，生了一个孩子，叫做怀昔。
　　我想他一定也同我一样，怀念少年的时光。
　　我在睡梦中也经常梦到多年前，沉郢，沉荆，沉庆，我们坐在高高的树上，树下一帮宫人焦急地逡巡，而我们放肆大笑着，把开得甚好的荻花装饰进彼此的鬓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