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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完结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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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天空飘来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Ivan慢悠悠地堆开办公室的门,随手搁一把湿漉漉的长柄伞在伞桶里,雨没倾倒,办公室已沾上一片湿气。
“外面下雨吗?”白岩刚好错身路过,随口问了一句。
“嗯,刚回来的地方有。”Ivan道,“很快到这了。”
沉寂的办法室飘来两把宛如破空的说话声,声音清脆明亮,把丁沐岚那犯困的疲态稍微提起一点
生气。
他下意识被声源吸引了视线,双眼落在白岩和Ivan手上的银制碎钻戒指上,虽然远在五步之外的丁沐岚,就算是瞇着眼睛细看,也看不清那颗碎钻的模样,但好歹,也算是一对意义非常的钻戒。
半个月前,那两个人结婚了,没有一纸婚书,没有婚礼,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就宣布了已婚的消息,社交网站上的状态改成已婚,这两个人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虽说本来就因为某个不怀好意的目的办了订婚宴,可丁沐岚仍然不懂,他们所谓的“结婚”意义何在。
据白岩所说,结婚是Ivan提出的。有没有求过婚,整个仪式如何进行,一无所知,甚至连有没有仪式也不知道,敢情这两个人就拿结婚说著玩,手上套个戒指就当是结成夫夫了,旁边看着不甚理解,倒是他们似乎多了种沉稳的幸福。
不知何时,Ivan来到了身边,他卷著一份文件往丁沐岚头上一拍,把丁沐岚飘到天边外的魂魄都招回来了。
“发什么呆?”
丁沐岚摸著头颅,失魂落魄地揉了揉,眼睛还在失焦。
Ivan故意逗弄:“怎么?一副失恋的样子。”
丁沐岚怨念满满的往Ivan瞅了瞅,不那么想应答。
“哟哟哟!”Ivan的挑逗乐此不疲,他一把搂过丁沐岚的脖子,往他滑溜的脸蛋捏了捏,“该不会是想念你家老萧了吧?他扔下你去美国让你寂寞了吗?”
丁沐岚火冒三丈,不提某人还好,一提到他,丁沐岚就来气了。
短短一夜,丁沐岚就经历了一场复杂的情绪变化,其心理活动的丰富程度不亚于一部胃疼小说,要是把昨晚脑海里的唠叨化为文字,恐怕都能放在网上连载了。
经过一整晚兜兜转转,辗转反侧(其实不是那么能辗转),丁沐岚为了让内心好过一点,决定把悲伤化为怒火,把一切不悦都迁怒在对方身上,多亏这样,丁沐岚昨晚才勉强入了梦。
白岩看他一脸悽悽楚楚冷冷戚戚,老妈子的瞎操心,就自然而然从泛滥的母爱里溢出,他捏了捏Ivan肩膀,为阻止他得寸进尺,进一步加深丁沐岚那颗玻璃心的裂口,只好一手把他拉了回去:“别说了,他那张脸我都看不下去了。”
Ivan不但不懂怜惜,还特意在白岩面前装作无辜,耸肩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萧先生怎样也得走,还一走就走这么多年,他早晚都会成这样子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早点习惯...”
低声密谈的两人以为声音压得够低了,殊不知这一字一句都一个不漏地溜进丁沐岚耳朵里去,还被听见了(对他而言)最关键的一句。
丁沐岚一个立正,刷刷朝Ivan大步流星走去,抓着他衣领就吼:“你说什么?!”
Ivan目瞪口呆,这个平常软糯糯,傻呼呼的小可爱居然吼他?!Ivan没听错,也没看错,丁沐岚居然吼他了?!
他说什么了?刚才那段话有哪一个字戳中丁沐岚的点了吗?
Ivan偏著头逐句试探:“让你...早点习惯?”
“不对!”
“反正都要走?”
“不对!”
“早晚会失恋?”
“不对不对不对!”丁沐岚疯狂摇头,那副样子看起来凶巴巴的,可细看之下,又仿佛欲哭无泪。
丁沐岚终于吆喝着把话吐了出来:“你怎么知道萧忆承要去很多年的?”
“啊?”Ivan莫名其妙,“不是谁都知道吗?”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
一堆知道不知道的,白岩头都要晕了,正要上前阻止之际,彼时一人悄无声息冒出把他挡在身后,那人额冒青筋,急忙拉开两人:“够了!”
浑厚的男音响亮四周,二人大吓一跳,双双不约而同噤若寒蝉,那声“临哥...”生生堵在了喉咙底下。
孙韦临脾气好,不计较,难得发泄出一团火气,又转眼把它压了回去,叹著口气道:“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下......”有这么一群不正常的下属,孙韦临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禁不住就为自己捏把汗了。
当然,他们在为什么东西折腾,孙韦临还是心知肚明的。这天丁沐岚总是神不守舍,工作不但不在状态,闯了的祸还比人家新人都要多,身为上司的孙韦临扪心自问真承受不了他的泄劲,犹豫了一会便决定放丁沐岚下班回家。
然而,这并没什么luan用……
丁沐岚踱步在漫天沉色之下,这个冷不丁就要掀起狂风暴雨的天色,真不能更衬托他的心境。
Ivan知道萧忆承这一走,就是数不清的年与日。
“不是谁都知道吗?”
也就是说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发散而出,最后却只会聚成三个字———为什么。
他揉了揉刺痛的胸口,为这事与愿违的进展而头脑发胀。
为了对萧忆承彻底死心,打了最笨的主意搬走。现在倒好,不但不在一屋日夜碰面,就连身处的经度都反过来了。
如此一来,何止是分开生活,简直是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啊。
丁沐岚想的,向来只是再见,从没想过是永别。就算萧忆承随时可以飞回来,可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圈子,恐怕已是截然不同。
他忽然意识到,当时萧忆承坦荡荡地送他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再留在那个宅子里也绝无意义了,萧忆承会搬走,丁沐岚自然也会,当初不过是提早给其中一人送别而已。
照此推断,萧忆承向他隐瞒最少一个月了?
丁沐岚越想越来气,尤其想到他可能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就恨不得把萧忆承吊起来暴打一顿了。
曹操总会在非常“适当”的时机出现,萧忆承亦然。
仿佛预料到丁沐岚会在什么时候想起他,什么时候想揍他一般,萧忆承摆着一张让他觉得分外欠揍的笑脸,从后方兴高采烈地奔腾而至。
“丁沐岚~这么早下班~”
萧忆承不知道发了什么骚,尾音翘得格外刺耳,叫人毛骨悚然,不过丁沐岚能断言,这绝对不是因为今早睡糊涂了,把上半身压在他身上的缘故,更不是嘴巴无意碰到他锁骨的缘故,绝对不是!
萧忆承一手抚上他腰身,说是抚,其实是撞,把丁沐岚都撞得险些挂彩了。
萧忆承嬉皮笑脸道:“我们今晚去烛光晚餐,如何?”
丁沐岚幽怨地白他一眼,拿以前追路晓蕾的路数来捉弄他,怎么说也太不厚道了!
丁沐岚扬脸直视前方,不屑一顾道:“不去。”
萧忆承察觉到异样,笑意微微收敛,不卑不亢道:“怎么?生气了?”
丁沐岚死撑:“没有。”
“没有?这明摆着是生气了吧?”被萧忆承一语道破,丁沐岚脸色有些挂不住,心里不由默默诅咒,要是现在手上有针线的话,一定会把他的嘴缝上。
果然,萧忆承还不知好歹:“哎!让我猜猜,该不会是…舍不得我了吧?”
丁沐岚无语,故意扭头向他白了一眼。
萧忆承不但没被冒犯到,反而得意地笑了笑,不依不饶地缠了上去。丁沐岚见怪不怪,鄙夷著保持沉默寡言的姿态。
萧忆承:“既然舍不得我,那今晚更要去了。”
丁沐岚气不动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舍不得你了?”今天难得对他说了超过两个字的句子,嘴巴的机关一旦打开,就再也停不下了,“反正你要去美国多久也与我无关,你就在那边风流快活吧,把离开的消息公布天下,就是最晚才告诉我一个,是怕我呛你,还是调侃你泡洋妞?你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吃人血馒头的奸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萧忆承努力绷著那张随时要挎的脸,他已经懒得吐糟丁沐岚那一句句形容“贴切”的呵斥了,舒展的眉宇间,尽是洋洋得意的神色。
良久,萧忆承终于憋不住气,不留情面戳破了他:“原来...你在吃醋啊?”
“啊?!”
吃醋?他是怎么理解出来的?阅读理解要不要回小学进修一下?
丁沐岚狠狠盯着他,忽然便恼羞成怒,脚下生风,迈步而去。
然而,萧忆承仍不知臊地穷追不舍:“别害羞啊,你是气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消息吧?其实是有原因的...”
乌云密布,空中降下毛毛细雨,在身上透出了一点点极细的凉意。
“要不你今晚和我一起吃饭,我慢慢告诉你。”
丁沐岚绝情道:“不去。”说罢便扬手叫来一部出租车。
两条腿甩不掉他,四个轮子总能甩掉了吧。丁沐岚目不斜视坐上了车,把满脸惊愕的萧忆承关在车门外。
彼时,毛毛细雨已转变成滂沱大雨,一颗颗溜圆的雨点拍落在萧忆承身上,只消一瞬,已把头身洗了个遍。
他生无可恋地向丁沐岚喊救命:“哎!放我进去。”
丁沐岚脸上风平浪静,傲睨自若地下了车窗,刹那间真有一种角色换过来的错觉:“你就等著第二个‘路晓蕾’出现给你撑伞吧。”
冰冷的车窗无情关上,司机一踩油门绝尘而去,呆在原地的萧忆承,此时正为丁沐岚的大逆不道震惊得目瞪口呆。
卧糟...变天了...
萧忆承不能置信,他居然也有被丁沐岚摆一道的一天。
虽然出了口气是有点儿爽,但向来心软的丁沐岚,还是在冷静过后又悔又怕。
要是萧忆承反过来生气怎么办?要是又委屈哭了怎么办?要是第二个路晓蕾真出现了...怎么办...
丁沐岚晃晃脑袋,强行打断一系列胡思乱想,可他的担心,还是多少应验了一点。
萧忆承浑身湿透回来时,没有恨他,也没有哭,只是一副面无血色,神态疲弱的脸,甚为显眼。路过丁沐岚时,还冷不丁打一喷嚏,把人吓得直打一哆嗦。
萧忆承勉强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就躺在床上休养生息。
丁沐岚一手贴上他的额,又猛地抽了回来:“你发烧了。”
萧忆承抬眼看他一眼,又合了回去,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意向。萧忆承自小娇生惯养,活在温室之中,身体自然娇嫩脆弱,又哪承受得住长时间淋雨?
只是这病发得有点儿快,就连他自己也招架不住。
丁沐岚声细如丝:“你身上有没有家庭医生的电话?我让他上门来出诊?”
萧忆承抓住他手腕摇了摇头:“我行李箱有药。”居家旅行必备药箱,萧忆承总是随行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丁沐岚体贴地让他靠在怀里喂药,此外也不忙拿湿巾敷额,静待药到病愈。
然而,丁沐岚并没闲着。数个小时内,丁沐岚不住地来回奔走,为他更换湿巾,甚至还应他所求,擦去身上的冷汗,即便如此,病况还是没什么好转,看他一边软弱无力,一边不住拿纸巾包裹涕水,连休息也不得安稳,便难受至极。
萧忆承糊里糊涂喃道:“糟糕,我明天还有一个重要会议。”
丁沐岚忧心忡忡:“真的不用叫医生么?”
“叫医生来,不也是开药?发烧感冒而已,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大不了明天我就忍一下,熬过那三个小时,就没事了。”
丁沐岚泫然欲泣:“那怎么行......”想了想,忽然红了眼眶,“都怪我...要不是我赌气,也不会害你...”
萧忆承呆呆凝望他,心底游过某种心思,蓦然道:“其实我老家有一个迅速退烧的方法。”
丁沐岚转悲为喜:“是什么?”
萧忆承一本正经:“就是把病传染给别人,那自己自然而然就好了。”
丁沐岚偏头纳闷:“嗯...真的有效吗?听着很不科学。”
萧忆承赫然坐了起来,一个普通至极的动作,却略为狼狈:“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身体轻轻前倾,在丁沐岚唇上留下轻柔一吻,满布冷汗的手掌往他的脸蛋轻轻揉搓,随耳侧缓缓下移,停在浑圆的肩膀之上。
虚弱的躯体拼尽所有力气,把丁沐岚压在身下,随之送来极具侵略性的一吻。
刚才陷入茫然的丁沐岚方始清了神志,他用力推开对方,责问道:“你干嘛?”
“传染给你啊。”话音未落,萧忆承又对准他的唇贴了上去。
双唇与舌头并用,嘴间发出了令人难以把持的声音,丁沐岚头昏目眩,眼神越发涣散,偶在间隙中喘息几口,方才发现,他们当下的姿势相当糟糕。
身体紧贴,胸口起伏清晰感知,双腿不知何时,张成能让人刚好卡在正中的姿态。
丁沐岚嗯了一声,终于在清醒之中把萧忆承一把推开,连爬带滚逃出了睡房。
……
屏息。无声。
门里门外的人都把脸刷了通红,滚滚发烫。
丁沐岚一脸惊惶,捂著那张刚被蹂.躏过的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