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陆小凤（21）（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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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天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云稽瘟疫爆发一个半月，花家，准确的说从是桃花堡过来的花家人，没一个染了病。这不只是花家的两位公子，还有花福在内地一应下人。被困在云稽城整整四十八天，居然无一人染病！
那两个跟着花六哥的姑娘没染病，不可疑，因为自打云稽瘟疫爆发之后那两个姑娘就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老实待着，从未在患者周边走动过。
但花满楼和花六哥却不同，两人一个帮着看病，一个运送昏迷后的病患，都属于要和患者近距离接触的工作。甚至几个花家的下人，也都是跟着自家公子忙前忙后，从来没含糊过。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花家的这群人，居然没一个得病的，怎么说都有点蹊跷。
其实这件事在宋巧儿听到别人议论之前并没有觉得如何奇怪，甚至总有些庆幸，她在意的人都还好好的。
可当别人提起的时候，她突然有种感觉，也许，她可以从花满楼这里，找到能破解蛊毒的办法。
宋巧儿负责的一直是白天的记录工作，本来她不是没有想过转到夜间，因为晚上的时候关公庙的人少，方便她进行很多小动作。
但自打那天夜明的反常之举之后，宋巧儿便歇了换时间的心思。
一是怕现在换时间很容易给人一种心虚逃避的感觉；
二是，她真的很奇怪夜明的目的是什么，她留在这儿，也是一种双向的监视。
今天宋巧儿便是在当值的时候听到一帮武林众人在背后议论着花家的好运气。
最开始宋巧儿也没能听全，毕竟那群武林人士自打发现这病被不被传染跟内力没什么关系之后，但凡没有需要他们的地方，便都只站在关公庙外的廊下，宋巧儿是偶然间行至窗边，隔着窗子听到了一两句模模糊糊的对话，只知道好像和花家有什么关系。
宋巧儿仔细辨别了一下说话的几人的声音，终是在最后听到了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人的声音之后，在这些声音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赵刚。
赵刚此人，武功很好，人也很好，虽然整日里板着一张脸，不怎么理人，但熟悉他的都知道，这人虽长了张凶神恶煞的脸，但却是个腼腆的性子。
然而江湖上大多数不认识他的人，对他却都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无他，赵刚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
远的不说，孟河以北，包括云稽在内的半个江南，叫赵刚的，混江湖的，有点能力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什么，“玉面孟尝”赵刚，“剑挑八方”赵刚，“神枪霸王”赵刚，“独战天下”赵刚，简直了，赵刚满地跑，还都有绰号。
他这个“一刀镇九州”赵刚，在众多赵刚里，唯一的优点，就是绰号长了一个字，但这有什么用呢？该记不住还是记不住。就算你是个反派，这名字在一种反派里一摆，都显得特别酱油。
一看就像是boss身前冲锋陷阵的炮灰甲，皇上身后只会瞪眼的太监乙。
这么大众的名字，想在江湖里混的风生水起，还就得学学人家鹰眼老七。叫想了绰号，淡化了本名，谁知道他曾经还被人叫过二娃子？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刚这个人，好说话。
宋巧儿之前只和赵刚见过一面，便是她乔庄改扮成乔松之后，来关公庙假哭的那次，是赵刚带着他见的夜明。
打那之后两人便几乎是没什么交集，但毕竟是做记录的，若是那个患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宋巧儿便会出去，到廊下叫个武林人士，将人送去土地庙。
现如今，都知道疫病传染的严重性，纵使是内里醇厚的都不愿去多碰那些患者，他们宁愿在廊下，不吃不喝站一天，也不愿意进关公庙接触里面的空气，更何论是一趟趟的运这些病重的患者呢？
甚至，随着时间越久，便越有人质疑，这处名曰方便曲神医看诊、研究治疗之法而临时被腾出来的关公庙，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要知道，这关公庙建立之后，人依旧是一个接一个的死，甚至因为此处和土地庙并不进，运送病患的武林人士，也有不小心染了病的。
明明没有治好很多人，却害的可能不会被染上疾病的他人，也被迫跟着受罪。
如今已经不只是城中百姓了，不少赶来救助的武林中人也对曲神医、关公庙出现了质疑。
而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人陷入昏迷，最难的，便是找人将患者运到土地庙这个过程了。
那群武林人士自己弄了个标准，一天运一个，然而，自打武林人士也会染病这个消息被传到了外界，整个云稽城已经五天，再没进过一个会武功的了。
又因为，白天、夜里两值，本就不多的人还被分成了两波，再加上，并不是所有武林人士都只负责运人，但凡是厉害点的，像十二连环坞、九剑派、寒山寺的那群有门有派，比较厉害的人，都整日里在城中探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探查的。
于是乎，能来帮着运人的，每值，不超过十人。
可随着城中恶疾越来越严重，得不到抑制，甚至病情有逐渐加快的迹象，每日要被运过去的，早便不止十人。
于是这个时候，赵刚好说话的一面、性格好、比较听话的一面便被展示了出来。
宋巧儿第一次了解赵刚这一面的时候，是云稽虫蛊爆发的第四十四天，那会儿这种规矩已经形成，而就是这一天，那个宋巧儿接触的第一个病人，宋婉婉撞墙自杀了。
没错，是自杀。并不是蛊毒的成熟，进入了大脑，咬穿了心脏，而是被疼痛折磨的发了疯，趁大夫一个没看到，一头撞上了屋内的柱子，头破血流。
当时宋巧儿是第一个冲过去的，短短一个呼吸间，宋巧儿判断了一下伤口的大概程度，她知道，如果动作够快，便还能救。
医者的本能，她几乎是己经要开口要工具的时候，宋婉婉撑着最后一口气，紧紧的攥了把宋巧儿的手。
那一下几乎是拼了她所剩的全部力气。
短暂的疼痛，唤回了宋巧儿的清明，她看向宋婉婉，想说些什么，可已经被鲜血遮的快睁不开眼的宋婉婉却死命的看着宋巧儿的眼睛，用着几乎是从喉咙间挤出的声音，对宋巧儿道：“让我死……”
那一瞬间，宋巧儿所有想说的话，想劝的言，统统破碎于唇齿间。
宋婉婉死后，她穿着满是鲜血的衣服，将她的尸体捆到了木板上，又将木板推至关公庙的门口，她想找人将宋婉婉送到土地庙，可看着她满身是血的样子，别说是帮她了，就连她靠近，别人的第一个反应，都是躲开。
宋巧儿心里并没有多少怨恨、愤怒。她同那日主事的大夫说了一声，那大夫看她满身是血，精神不振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同意他告假，将宋婉婉送到土地庙的请求。
无论怎样，她的外表是个男子，怎样也不会拖不动一个女子的。
可事实上，她拖的十分费力。她没学过多少武功，平日自保全靠麻沸散和系统的时机提醒，如今，这需要力气的活，就显得十分不得心应手了。
然而她还没拖出去百米远，便迎面遇上了刚刚从土地庙回来的赵刚。
这人二话没说，便接过宋巧儿肩上的麻绳，转身便要原路返回，可才踏出去一步，有停了下来，转回身看着宋巧儿，犹豫了好久才道：“你……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样……容易被传染。”
宋巧儿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又抬头，看向赵刚，将唇角抿出个不算笑的上扬，道：“谢谢。”
赵刚本也不是为了这一声谢，他对乔松不熟，可第一次见到这小伙的时候，便是他爹无药可医，陷入昏迷之后他趴在他爹身旁在关公庙里大哭的时候。
自打云稽爆发瘟疫的时候，赵刚便一直忙着到处帮忙，可大多数都是帮着往土地庙运这将死之人。
他在关公庙里见多了痛痒难忍而要死要活，疯狂抓挠的人，和家人将患者送来之后，快速离开的样子，他都快要忘记，面对疾病的时候，人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放弃，而还应该有悲伤。
而正是那日乔松的痛苦让他发现，云稽，还没有彻底成为一座死城。
他对乔松的观感一直很好，今日又见他一身血衣，面容沉痛的拖着宋婉婉前行，赵刚几乎是没有思考便去上前帮忙，运送的事情，本就是他如今的职责。
至于那声职责外的提醒，赵刚只是不想让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便染了病。
赵刚走到并不快，他甚至没有运起轻功，他知道乔松在身后看着他，他想等着乔松离开在加快脚步。
宋巧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伸进了袖兜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副手套来，幸好这手套并没有染上血液。
宋巧儿向前跑了几步，叫住了赵刚，然后，将那副手套交给了他，让他带上。
无论蛊虫还是疾病，减少接触，便能减少传染的几率，这点总是没错的。
而在那之后，宋巧儿每次遇到赵刚，那副手套，都带在赵刚的手上。
所以，宋巧儿觉得，从好说话的赵刚这里肯定能得道她想得到的消息。
果不其然，没说两句，赵刚便将那几人探讨的事情，告诉给了宋巧儿。
打那之后一整天，宋巧儿的心便像是长了草一样，总想快些到晚饭时间，快点见到花满楼。
说起来，花满楼这些天也换了夜值。夜值最忙的是关公庙，但这个最忙，也不过是每个一两个时辰看一次脉，或者偶尔运个人而已。
花满楼却并没有换到关公庙里去，而是同一个夜里守着这附近几处帐篷安全的人，换了岗。
他第一次换到夜值的时候便是蛊虫爆发的第四十四天，宋婉婉死的那天。
那天宋巧儿早早的便回了帐篷，自打载清被送到这里养伤，宋巧儿的单间便被取消了。
花六哥改了下帐篷内的格局，左边是载清、花六哥、陆小凤、花满楼，中间是桌子正对着帐篷的帘子，右边便是孤零零的宋巧儿一个人的床。
那天晚上宋巧儿很早便上了床，她心里很乱，当一个以救人为职业的大夫，被人抓着手，说出，让我死，这种话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难受。甚至会对自己产生疑问。
宋巧儿便是如此，这会儿就算是她内心强大，她也总需要一些时间来静一静。宋巧儿同自己说，不要太久，只给你一天的时间，就一天。
所以那晚宋巧儿甚至是连探讨都没参加，便睡下了。
其实，若是载清没来，陆小凤他们在屋内探讨的话，宋巧儿多少也能听到一些。
可因为载清一直昏昏沉沉，时梦时醒。一是怕打扰他休息；二是，他们探讨的东西也的确不太适合被外人听到，于是几人探讨的时候便多数都是在帐篷外了。而已经睡下了的宋巧儿自然什么也没听到。
睡着了的宋巧儿睡到并不踏实，她实在夜正深的时候被梦靥着了，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她有些警醒的站在地上四处看，好久才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里。
她摸了摸一头的冷汗，坐在床上长舒了口气。
还好，那满是疮痍、被战火踏过的云稽城只是一场梦。
她拍了拍胸口，平复着从梦中带来的悲伤。而这时她面前突然多了一只拿着茶杯的手。
“还是温热的。”是花满楼。
“大花……”宋巧儿看着花满楼。
“我在。”花满楼微俯下身，摸了摸宋巧儿披散这的头发。
“谢谢……”宋巧儿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仰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花满楼略带担忧的脸。
“是我把你吵醒的吧，对不起啊。”宋巧儿压低了声音道。
花满楼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接宋巧儿的道歉，而是柔声道：“可是梦靥着了？”
宋巧儿抿了抿唇，又想起了梦中一篇凄凉的云稽城吧：“嗯，噩梦。”
“可否说与我听？”噩梦，说出来便不会再那么害怕了。
宋巧儿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儿，道：“只是梦到了瘟疫无法救治之后的云稽城……凄凉的有些吓人。”宋巧儿苦笑，其实她并没有说全，她之所以那么害怕，是因为，那梦太过于真实。
梦里，曲神医染病，被暴起的百姓关进了土地庙，短短三日，曲神医便去了，而这一切只是个开头，云稽城内爆发了一场有预谋的起义。
起义兵中不少都是城中的武林人士，他们杀了城中所有能杀的人，每过一处，边放一把火，美其名曰，杜绝疫病再度出现。
而就这样，城中之后，便是城外，那群守着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的官兵，也被杀了大半。
而她在了一把大火里尸骨无存，梦中她好像已经染了病，好不容易确定了蛊毒到底是什么蛊，只来得及将解蛊的方法告知陆小凤，便再没了逃跑的力气。
梦里她好像是自知命不久矣，就算有解蛊的方法，也活不了了，便不想再给花满楼拖后腿。
她被花满楼抱在怀里依稀是同他说了些什么，然后抬手接了花满楼眼底滴落的一滴泪珠，握在掌心里，笑着闭上了眼。
在之后她好像换了灵魂的视角，那熟悉的飘忽之感，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忘川，又回到了那不知道在干嘛，却怎样也不甘心过忘川的日子。
换了灵体视角的她，看着陆小凤打开了某一处的开关，然后一条地道出现在了面前，一群人顺着地道逃出生天。
花满楼想带着她的尸体一起走，却被花六哥一掌拍晕。
死后没了血肉供养的蛊虫会大量破体而出，到时候就算逃出去也会被感染，倒不如等着这帮人离去后再回来寻她的尸体，到时候没了蛊虫的尸体便不存在传染的可能了。
花六哥想的很好，但事实上，他们刚走没多久，起义兵便冲了过来，见此处没有活人，便一把火烧了这里。
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烧是什么感觉宋巧儿不知道，在她焦急的看着大火蔓延到了自己身旁的时候便猛地醒了过来。
但这些她不可能同花满楼全部讲出来。不过是场不可能发生的梦，说出来吓唬别人干什么呢？
她本以为那晚只不过是一场插曲，再同花满楼说了会话之后两人便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得知花满楼换了值的时候宋巧儿还有些奇怪，以为是他被自己影响，昨晚没睡好。
可等到那天晚上，睁着眼躺在床上的宋巧儿看到帐篷上映出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宋巧儿睁大了双眼，而后便是克制不住的唇角上翘，克制不住的弯了眉眼。
她突然发现她喜欢花满楼，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他如玉面孔，喜欢他温润气质，喜欢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最喜欢他对自己那份从不藏掖的温柔与保护。
宋巧儿闭上眼，对自己说，今晚，好梦。
有花满楼站在你身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世间浮华万千，有你，我心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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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巧儿一下值便往帐篷那处跑。
走近了才看到在帐篷背阴的那处陆小凤正往一只鹰的腿上绑着什么。
那鹰宋巧儿还认识，正是言越的鹰。
宋巧儿惊讶的凑了过去，还没走到陆小凤身旁，陆小凤便回头看向了她，挑了一下眉，然后伸出食指对着宋巧儿比了个嘘。
宋巧儿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往陆小凤哪里走，双手食指在唇上打了个差，对着陆小凤眨了下眼，便闪身进屋，去找花满楼了。
宋巧儿进了帐篷，还没看清人在哪里便叫了一声：“大花～”
语气中的兴奋，轻易可闻。
“巧儿。”花满楼笑看着她道。
宋巧儿看了一眼载清的床位，这些天他已经好了很多，每天都能有很长的一段清醒时间。
然而宋巧儿回来的点并不怎么好，载清已经睡下了。
宋巧儿嘟了嘟嘴，走到桌前，拿了笔和纸，指了指门口，小声道：“咱们出去说。”
然后蹑手蹑脚的往门口走。
身后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替她拿了桌上的砚台跟着走了出去。
宋巧儿同花满楼说了她听到的那些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放完鹰的陆小凤也凑了过来。
待宋巧儿说完，准备问一下花家人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云稽人接触不到的东西的时候，低头的瞬间，没看到花满楼和陆小凤听过之后，脸上突然多出的几分严肃。
在此之前，无论是花满楼、花六哥还是乔装改扮之后的陆黄，都没有听到过有关的任何消息。
这条宋巧儿所说的，在关公庙里已经传遍了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陆小凤（21）（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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