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135、part 135

　　顾九清以灵君法身降临魔族边营时，引起了不小的噪动。尽管图苏麾下兵卒训练有素，有着常人远不可及的敏锐骁勇，但天道神祗出现在魔族边营着实令人惊奇。
　　紫秀正在为荀昶治伤，听到营房外传来的惊呼声，第一反应是持剑起身，全身戒备。
　　可怜这个有品秩无军职从未踏足过沙场的内官，将将从玄衣叛变、龙骨觉醒、君上遭俘，己陷敌营，这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又被迤迤步入营房的法身灵君弄懵了。
　　荀昶怔了一瞬，豁地站了起来，随即撩袍跪地，行稽首大礼，长呼：“恭迎灵君归位！”
　　紫秀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神昏眼迷，那明如日晕的七彩华光并非什么障眼法术，它确实出于神魂流于法身，来人真的是他们的尊主，真正的转世灵君。
　　琼琚听外面挺热闹便从周云阳的袖子里钻了出来，扑棱着脏兮兮的小翅膀落在父亲肩上，蹭了个九拜大礼，还得了便宜卖乖：“低调低调，我爸还没真正归位呢，等归位了再拜也不迟。”
　　顾九清把熊儿子抓下来扔回去，连周云阳一并撵了出去，问两人确认此次行动有无伤亡。
　　深入毕崑化境的营救队共分为两组，一组是荀昶带领的近卫军，另一组是中特处与协会联合派遣的精英特勤。虽然面对化境里设定变态的魔骸毒龙，再如何精英也只能沦为炮灰，但魔尊亲率的羽队赶到及时，是以两组人马均无严重伤亡，只有玄衣一个下落不明。
　　对于玄衣叛变一事，荀昶只觉气愤，紫秀则是难以置信。玄衣虽为九清灵君的灵宠，但一直都是紫秀代为照料，玄衣的性情紫秀知之甚深，若说玄衣背叛灵君，紫秀第一个不信。
　　“玄衣的事回去再说。”顾九清无悲无喜的制止了一声，各执一词的两人便噤口了，顾九清逐一交待，“紫秀，你送受伤的异人回人界，中特处自会问你了解情况，你就道魔煞已经出世，非人族能抵，若想将其彻底铲除，唯有诸族合力，莫再顾彼忌此。”
　　“君上准备出兵人界？”紫秀冰雪聪明，立即明白了顾九清的打算。
　　顾九清颌首：“煞胎生在人界，不管毕崑逃到哪里，都不会放弃他的躯骸。可人族自知不敌神魔，行事十分慎重，倘若告诉他们魔煞空有元魂，当前欲借图苏形身完备自身，人族只会驱逐龙骨，加强戒备，不会答应他族大军进驻人界。”
　　紫秀道：“君上虑事周全，紫秀这便去办。”
　　荀昶愕然，哪来的虑事周全？你们在虑事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家什么处境？！
　　“且慢！”荀昶连忙叫住紫秀，那张更适于正气凛然的脸有些发窘，看起来既尴尬又为难，但再怎么羞于启口还是要说，“禀告君上，吾等有负重托，九重天的军力大幅减缩，早已不复彼时强盛。”
　　其实这怪不得荀昶，任何一个界域的盛衰兴废都与那方天地毓化的正神息息相连，正神势强则万物兴，正神势弱则万物衰。早在九清灵君被天火焚化躯骸时，屹立东方的擎天玉柱就出现了裂痕。充盈的灵气与日消损，镜河逐渐枯竭，泰半神官仙属另择良木，只余熹微苦苦维系，而今自顾尚且不暇，何来助人除祸之力？
　　适才运筹帷幄、挥袂生风的灵君殿下一下子卡顿了，很显然，他老人家老人设用的太溜，不小心忘了时过境迁势不再这码事，还当自己的管界兵强马壮六界第一呢。
　　算盘打的山响，结果把最重要的一环算漏了，这就很尴尬了。
　　刚才猛赞老板虑事周全的仙女小助理也窘了，咬着朱唇寻思，怎样完美的打个圆场，好让自家老板显得不那么失策。
　　尴尬的沉默里，周云阳忽然探头进来插了一嘴：“宝宝，我屯了点兵以防万一，虽然不多，但都是死忠级的精兵强将。”
　　顾九清一脸诧异，正要细问，又听他讪笑着补了一句：“不过他们效忠的人不是我。”
　　“……屯兵？”顾九清看着明显有些心虚的未婚夫，水玉般的银眸慢慢眯了起来，“是扣着人家不许人家转生吧？你给我说实话，你许了冥王什么好处，让那老鬼帮着你造孽？”
　　周云阳见媳妇儿要恼，忙说：“不是扣下的，是我保下的。他们都是季荀的死忠，季荀被判戴罪轮回，他们先不干了。为了给他们将军平反那通作天作地，轮回司差点被他们推平了。冥王问罪，我怕他们落个永不超生的下场，这才留下他们。”
　　顾九清啐道：“你少装好人！季荀被冤判是谁捣的鬼？”
　　周云阳自然不能说，谁叫他天生保姆命？他不当保姆就是有违天意，只低眉顺目做出“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地悔过模样。
　　稍晚，紫秀、荀昶各自领命离去。与顾九清一道而来的图苏屏退左右，从袍袖里摸出一只月牙坠，交到了顾九清手里。
　　吊坠是狰兽乳牙打磨而成的，仅有拇指大小，比成年狰兽的獠牙要薄软一些。看着还不够锋利的兽牙，顾九清不由想起了幼时的玄衣，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只，聪明，调皮，也粘人。
　　“玄衣去追毕崑了？”顾九清问图苏，“你没有对她透露过有关若清的任何事，对吗？她一直以为只有找出毕崑藏匿的舍利，才能为我重塑躯骸。”
　　“殿下说的不错，但我并非有意瞒骗，而是不得不防。早在她得知殿下代我承受天谴时，她就生了心魔。为帮殿下重返神位，她先是假意投靠毕崑，本想利用毕崑除掉我，再趁乱窃取舍利，不料毕崑大败，沦为煞始遁逃他界，殿下的舍利也一并失踪。她强捺愤恨，转而利用我的手眼追查舍利，后又怂恿龙骨舍本自立，利用龙骨隐匿殿下行踪。”图苏叹了口气，似乎在为当初天真聪慧的小灵兽为心魔所控惋惜，“她无意背叛殿下，但她心魔太深，早已不是当初的小玄儿了。”
　　顾九清听罢倒无悲戚惋惜之色，只是睫羽低垂，久久无言。
　　之前被困九重天，阿古咖率兵阻截，不许他返回人界，他就说过，他原以为最坏不过昔日忠方为有心人蒙惑，如今看来怕是太乐观了，最坏该是心随境转，障由心生。他不该一去万年迟迟不归，若为化一魔造就万魔，他便是再受一次天谴也罪不容诛。
　　但他没料到会是玄衣。
　　那只由他亲手抱回九重天的小小狰兽，脊上的鬃毛还未丰满便已认他为主，才化形还不习惯站立行走就蹒跚着追赶他的脚步，拉着他的衣袖央求：“主人带玄儿一起去吧，若是山里那头魔物发狂，玄儿给它吃，主人紧着逃命。”
　　“别听他胡说。”周云阳把媳妇儿拉到自己这边，“不就是你的小灵宠因为护主做了几件出格的事吗？要是担心她捅大篓子，就把她抓回来打一顿，让她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
　　听了这个明显是拿来宽心不适于实际操作的建议，某只爱吐槽的小神禽先绷不住了。周云阳的袍袖动了动，从里面探出一只鸟头，以一个天真可爱的角度望着周云阳，一点也不天真可爱的吐槽：“大爸，您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比如那只小灵宠也是我爸的直系亲属，您未来的丈母娘。怂恿我爸打你丈母娘，您是不想好了吧？”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回去窝着！”周云阳抬手拢袖，把探头吐槽的小红鸟兜了回去。
　　“哎呦撞到我爸的猫皮了。”琼琚闷声喊，“不对，撞到我爸的应身了。”
　　顾九清嘴角抽搐，对还想继续宽慰自己的未婚夫说：“可以了，我一点也不难过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