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最后一战 ...
-
暮色已至，正是百鬼夜行，魑魅游荡的时分。
橙黄色的霞光衬得薛镜宸白皙的脸庞犹如上好的红玉，薛镜宸一双漂亮的眸子细细打量了一下慕天珩，然后伸手为他理了理没有半点褶皱的衣襟。
“慕小七，你只管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慕天珩颔首，没有半点犹豫地朝着天铭阵中走去。没有一件法器，没有一丝灵力，慕天珩的每一步都走得稳重而坚定。
天源宗和神农道的人不知道把慕天珩打量了多少次，完完全全确认他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心中踏实了许多。
胡胤桓不是季恒佑那等修道天才，他如今已经快五百岁，才修炼到了半步元婴的地步，所以他没有年轻人的锐气，反而多了几分持重。
修仙界中确实存在一些特殊的修道之人，这些人以剑入道，淬炼剑体，磨砺剑心，凝练剑意，所以剑修是修仙界中最可能越级挑战的修道之人。
但是，没有引气入体的剑修，不过是寻常凡人的身体和寿命，并不能登上仙途。胡胤桓心里疑惑，或许眼前这黑衣清冷的少年，只是一个还没来得及引气入体的剑修。
看着慕天珩走入天铭阵中，胡胤桓心中的谨慎更多了半分。他打量慕天珩半晌，笑道：
“这位道友，你还没报名号。”
慕天珩神色不动，语调冷清道：“玄机门，宣越道人座下，慕天珩。”
胡胤桓仔细地揣摩慕天珩的气息，心中早已断定慕天珩也不是剑修，一颗心彻底放了下去。
“天铭阵比试最后一场——开始。”长鸣长老的声音陡然庄严郑重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阵中的二人，眼睛一错不错。
还不待胡胤桓出手，一缕极细微的红光闪现，仿佛灵动的小动物一般，围绕着慕天珩转了一圈。
陡然间，胡胤桓感受到了从慕天珩身上源源不断释放出来的肃杀之气。
胡胤桓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本命法宝祭出，抵抗这愈发凌厉地杀意！
是的，就是杀意，那种纯粹的毁灭！胡胤桓额头冷汗潸潸，他不明白为什么对面的黑衣少年突然让他害怕得不敢靠近！
天铭阵外的人也不明白，胡胤桓为什么从拿出本命法器之后便纹丝不动？对面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而已！
红光在薛镜宸身边跳动得很欢快，又仿佛受到什么牵引一般，一点点向着玄机门的那处飘去。每离远慕天珩一寸，红光便明亮一分。
慕天珩当然认得出这红光是什么，正是薛镜宸当初放在自己额间的那一枚血滴。
血滴离慕天珩越远，胡胤桓就越觉得浑身都被压抑住，他很害怕，害怕到连一根手指都提不起来，运转浑身的灵力勉力让自己保持一分清醒，可胡胤桓也只能保持这一分清醒。
对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人！
胡胤桓害怕极了，浑身战栗，双目近乎失去了焦距。而天源宗和神农道的人却万分不解，他们在天铭阵外催促胡胤桓：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杀了他啊！”
“杀了他，杀了他！”
薛镜宸唇角微勾，笑容却有些清冷。他将神魂牵引之力运转到极限，将和自己残存一丝联系的精魂一点点牵引出来，下一刻，红色血滴破出天铭阵，而与此同时——
天地间，万籁俱寂。
名为寂灭的气息蓦地将所有人重重包裹，众人仿佛被透明的蚕茧层层缠绕的蝴蝶，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振翅。
天铭阵外，修为高深之人纷纷运足灵力，力图破开这名为寂灭的蚕茧，却不曾想破开一层还有一层，逃开一尺还有一丈！
天地之大，无处可逃！
没有过多久，他们的呼吸，血流，心跳甚至于灵力循环都开始慢慢停滞下来。
黑衣，黑发，墨眉，墨瞳的少年，仿佛九重深渊中渊渟岳峙的死神，唇瓣那一抹鲜红，不过是噬尽人命之后的鲜血，是忘川河畔曼殊沙华凋零后余下的一抹残红。
连他白玉一般的脸上沾染的霞光，都像是地狱的九幽烈火，吞噬生命，却没有温度。
千山，鸟飞绝。
这种没有声息却没入骨血的灭亡，让人生出蚍蜉撼树一般的绝望。
玄机山上的动物，全都瑟瑟发抖，一双双漂亮的眼睛里再没有光彩，甚至木然地落下泪来。
仿佛天灾来临的一瞬，没有任何生命能够躲过死神的收割，也没有任何生灵能够祈求神明的宽恕。
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万径，人踪灭。
胡胤桓直面这种肃杀毁灭的气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滴落，他的背心漫过一丝冰冷，只恨不得缩地成寸，离眼前面无表情的黑发死神越远越好。
可是，他已经退到了天铭令大阵边缘，再没有半分退路，他知道，无论他怎么逃，都无法逃开这种如影随形的死亡。
恍惚中，胡胤桓似乎看到了万鬼修罗之地的那条血路，看到了九重地府深渊的那扇大门。
半步元婴的修为，对上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十多岁少年，却连一片衣角都无法触及。
他站在那里，似乎就是神祗，就是修罗，就是无法抗拒的天道！
黑衣少年，黑发委地，每一寸发都是让人绝望的黑暗，墨瞳照影，每一寸光都是看尽生死的淡然。
数百年的修道之路，何处是来处，此处却是归途！胡胤桓赤红着双目，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的脸庞滑下。
胡胤桓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颓然跪地，惨然一笑：
“我输了。”
话音一落，赤红血滴如同精灵一般，蹁跹着，雀跃着，贴上慕天珩欺霜赛雪的额头。
留下一抹极尽浓烈的嫣红。
刹那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依然还活在世间。
百鸟齐飞，百兽争鸣。
它们不知道为什么死亡突如其来，却在以为生命走到尽头的一刹那，感受到了天地间的生机。
无数的动物对着天顶礼膜拜，口中发出极为喜悦的呼啸。
玄机山，热闹极了。
鸟兽不知，可是天源宗和神农道的人都知道，方才寂灭之力一收一放，皆是因为那天铭阵中站着的黑衣少年！
放出寂灭之力时，宛如海啸轰鸣而至，遮天蔽日，收回寂灭之力时，却仿佛万川归海，转瞬便消失无踪。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天源宗和神农道的人心中大骇！看向慕天珩的眼神再没有半点轻视，反而满心满眼都是尊重，敬畏，甚至是恐惧。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眼前的少年控制得当，只怕所有人在他的寂灭之力下，都活不过一瞬。
楚汉的衣襟已经湿透。
那能够毫无凝滞地破出天铭阵外的寂灭之力，不像是化神期以上的大能之力，更像是天道之上存在的规则。
威压沛然，不容反抗。
屏息凝神，楚汉让自己的呼吸尽量恢复以往的节奏，才转首看向薛镜宸，怒道：“薛镜宸，你再敢胡来，我就把你扔到碧霞谷面壁去！”
原本还在惊骇中的白羡和温溪情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朝薛镜宸看去。
强行牵引已经和慕天珩结契的一缕神魂，薛镜宸的修为竟然又掉落了一层。
薛镜宸轻轻一咳：“大师兄，我这也是情势所迫。不这样，如何震慑这帮宵小？他们可不是什么遵守诺言的人。”
楚汉心里明白，因为明白才愈发恼怒，恨不得去揪住薛镜宸的耳朵，在他身边念叨十年八年！你什么事情都拎得清，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此时，慕天珩已经从天铭阵中走了回来，深深地看了薛镜宸一眼，道：
“以后我会看着他，大师兄放心。”
语调一如初见时冰冷，甚至比初见时还要冰冷。莫名地，薛镜宸就知道慕天珩生气了，即便从他如冰雕雪塑一般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怒气。
薛镜宸原本还能反驳楚汉两句，在面对慕天珩时，却突然没了半点反抗的力气，呐呐地低下头，满脸都写着委屈和可怜。
“扮可怜也没有用！薛小六你该长点儿记性了！”
白羡也很生气，这臭小子老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还歪理一套一套的，偏偏玄机门就没个能治得了他的人，现在看来——
慕小七应该能够胜任降服薛小六的位置。
原本对慕天珩生出几缕畏惧之心的白羡，莫名地就放下了那一丝畏惧，反而有些期望慕天珩是薛镜宸的克星。
寂灭之力就寂灭之力吧，都是自己人。总好过薛镜宸那混世魔王时不时就搞点事情出来，闹得整个山门都不得安宁。
无论过程如何出人意料，这一场比试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分，落下了帷幕。
天源宗和神农道的人再不复早晨趾高气昂的模样，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离开这里，这辈子都祈求自己不要惹到这个叫慕天珩的黑衣少年！
长鸣长老心有余悸地扫过玄机门的众人，唇角干枯，他尽力扯出一抹笑意：
“你们赢了。”
纵然还有千般手段，百种心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和楚汉定约的时候，长鸣长老故意说天源宗和神农道不来攻击玄机门，却还能指使别的宗门来。而如今——
只要那黑衣少年还是玄机门中的人，天源宗和神农道就不肯再惹玄机门半分。
修道之人，没有来生，不入轮回，惜命得很。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最后一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