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结缘之恋》简戎

74、月读命的礼物

　　天亮了，下了一整夜的雪也停了。
　　当走出岚山的地界，外面的世界已经银装素裹，无暇美丽。
　　凛冽的寒风吹过，山间的红叶无限摇落，仿佛要埋葬这千年的秘密。
　　横抱着恭平的美穗走出了山林，最后回望一眼这座迷宫，闭眼陷入决断之中。
　　“从此以后还会再来岚山吗？”
　　这里没有了景之的踪迹，想来她也不会再度踏入了。
　　御景接过奄奄一息的恭平，为他治愈伤痕，他以人类之躯不仅挡下了天丛云剑的攻击，还承受了明里的一刀，如果再不治疗，只怕走不到山下就躺在半路了。
　　而伏见的狐狸也将昏迷的恭平包围起来，形成一道阵法，“现在我为他做最后的祓禊，但愿他以后不会再受到任何来自平景之回忆的干扰了。”
　　美穗转过身来，看向躺在地面的恭平。
　　“祓禊的过程中，我将取走他属于平家的所有回忆，包括你的。”
　　御景说得没错，景之的意念早已成怨，不能再让这些怨念遗留在后来人的脑中，否则就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美穗点点头。
　　“那你呢？”
　　景之彻底的离世了，而明里尚在人间。
　　她的身躯被埋在了那片地，但灵魂还在徘徊着。
　　“要不要……转入新的轮回。”御景这么说道，站在一边守候着的宇迦反而瞪大了眼睛，“这样、好吗？”
　　“在岚山的恩怨已经了结了，现在的她只是西村美穗而已。”
　　“但她的生命活不过十九岁，这样附在别人的躯体上也不是完全可行的。”
　　“您——没有什么办法帮助她吗？”
　　“我们若再干涉她和恭平的命数，恐怕会带来更离谱的结局。”
　　“那明里……你想不想成为神明？”
　　美穗看向御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可以吗？”
　　“你可以跟宇迦修习，以你的资质，恐怕需要好几百年才能彻底摆脱人世的束缚，你的眷恋太深，我也无法将它一下根除。”
　　“我会忘了恭平吗？”
　　“不会，但你离开了人世，经历百年修行，会淡忘对他的感情，而且——”结束祓禊的御景蹲下身给恭平整理好衣襟，“他只是个普通人，再也看不到你了。”
　　宇迦解释道，“不过偶尔也可以赋予他神通力，勉强可以看到一两次。”
　　“那我的父母亲人，还有朋友同学呢？”
　　“他们也都会忘了你，我可以把属于你的一切全部从这些人的回忆里抹去。”
　　“那前辈——”她决定了，“我不做平明里了，就让我用西村美穗的身份活到最后的时限吧。”
　　宇迦不解，“可是平明里——”
　　御景摆摆手，“我明白了，那就下山去吧。”
　　“……好的。”
　　×
　　宇迦的狐狸将受伤的石川早就送到了外祖母家，不久之后御景也抱着恭平和美穗一并回来了。
　　明里刚要开口，可是外祖母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没看到她一样，走去了恭平身边，“我家……恭平没事吧？”
　　明里转身看向将恭平交出去的御景，“已经……全部拿走了。”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妹妹。”
　　就算被岚山之主赋予过意念的外祖母都不记得关于平明里的一切了，看来御景是比她想象中更为强大的神灵。
　　夜晚来临之际，恭平还未醒来，御景解释说，“他的执念很深，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而且在他脑海里有美穗和明里共存的记忆，为了取走它却不让记忆断层，修复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
　　“说起来，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昨夜召唤的那把神剑，好像是天丛云剑吧？”
　　被抓到关键的御景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作答。
　　“而且你说，我若成为神明，就无法再留恋人世了，为什么你还在这儿逍遥自在呢？”这一连串的疑问也是走出岚山之后，美穗才发觉的。
　　但从宇迦大人对这个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她似乎猜到了，“你该不会是——”
　　御景连忙堵住她的嘴，“嘘。”
　　“你要是呼唤了我的名字的话，我就会消失在你和恭平面前了，知道了吗？”
　　美穗一副生疑的表情，“会那样吗？”
　　“会的，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特别在意，但对于人类一个的恭平就不同了！”
　　“所以你才要抹掉他关于景之的回忆，跟你交战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
　　御景无所谓道，“反正现在不记得了。”
　　美穗也想通了，怪不得这个人会这么神通广大，这次岚山之行倘若没有了他，她跟恭平都无法平安归来。
　　想到这里，美穗颔首道，“谢谢你。”
　　“只有口头上的吗，妹妹。”
　　“那……恭平就在房里，趁着我元气还没恢复，你想怎样就怎样去吧，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有你这样牺牲自己的恋人来回报恩人的吗？”
　　美穗莞尔，“你有意中人了，我当然就不必担心恭平的处境了。”
　　老实说，她从故事的开端就怀疑这个人对恭平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情愫，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是空想。
　　说起意中人，御景倒是想到了，他坐过来一点，靠近美穗，抬起她的下颚仔细打量着，“真是太像了。”
　　“什么？”
　　昨晚他利用月读赋予的神力召唤出了星辰的力量，而在那个瞬间，也记起了属于月读命的回忆，“……你跟辉夜。”
　　“你的辉夜早就是个老婆婆了，我才十六岁，怎么可能相似。”
　　御景忍不住想要敲她的脑袋，最后只能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说起来，昨晚能得到她的帮助，也是我的意料之外，真没想到她会在意着岚山的动态。”
　　“她是夜神，应当时刻在天上关注着吧？”
　　“我怕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月亮上睡觉，根本忘了自己是神这回事。”
　　御景也开起了玩笑，没想到美穗却慢慢拿开他的手，“谁说我在睡觉了。”
　　她的声线突然变化了一点，等御景侧身再看，她的眼眸也化成了银月的色彩，变得清晰透明，“我可是一直专注着这个世界的，不像某些人整日在人间鬼混。”
　　“辉夜？！你是辉夜吗？”
　　眼看着御景就要抱住她激动的确认，附身美穗的月读命先一步闪避，轻扣手指之间，整个世界的时间就停住了，唯有她慢慢站起身来，走向了庭院里，看着水中的自己，“都过去这么久了……”
　　“好像跟一千年前的也没差多少。”
　　御景做梦也不会想到梦寐以求的人会真的出现在眼前，“一千年前的意思是——”
　　他还动不了，只能这样口头上交流着。
　　“一千年前，这个小丫头也在这个位置，看着水中的我，跟我说话。”
　　“她跟你说话？你是说明里吗！”
　　月读命转过身来，“正是明里。”
　　“原来您一千年前就结识了平家兄妹吗？”
　　“我只认识平明里而已，她从小喜欢坐在水边一个人说话，把水中的我当成唯一的倾诉对象。”
　　“所以您回应了她？”
　　月读命抚摸着自己的长发，表情平平，“一开始她看不到我的真身，我也无法用声音回应她，不过她每晚都来跟我讲话，我也变得想要回应她。”
　　“她都跟您说些什么啊？”
　　“为什么要告诉你一个少女的心思呢？”
　　“我、我只是有些好奇嘛。”
　　“想来我当初不该回应她的，否则也不会打乱她的命数，”陷入惆怅的月读命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甚至连羽化前的真容都送给了她。”
　　御景瞪大了双目，“你说……什么？”
　　月读命挥挥手，“不过现在也好，这一切总归结束了，谢谢你，素盏。”
　　“我一直在为这个人的凄惨命运所苦恼着，认为是自己的干涉改变了她的命数。”
　　“给了她本不属于人类的一切，没想到带来的却是这样的厄运。”
　　“帮我照顾她到最后吧，素盏。”
　　等到神力撤销的一瞬间，御景灵闪来到了月读命跟前，但这个人的神格早一步退出了美穗的身躯，而美穗也回过神来，“前辈？”
　　御景正要弯腰凑近，喊着“辉夜”，但美穗却强制阻挡住了，“前辈，你是出现幻觉了吗？”
　　幻觉倒不至于，意料到对方变回美穗的御景也松开了手，“啊抱歉。”
　　美穗的余光正好瞥到身后的池塘，池塘里的水很清澈，还倒映着自己的面容，“跟千年之前……好像啊。”
　　“……”
　　“在千年之前，我的院子就是在这里，居然连景致都差不多。”
　　御景终于明白了，“然后你坐在这里，跟水里的月亮对话了？”
　　“我一个人住在这儿真的很无趣，夜深了只能跟月亮说说话。”
　　“你都说些什么了？”
　　“我就说……”美穗回忆了一下，“说说白天的经历什么的，还有些小小的心愿。”
　　“？”
　　美穗突然脸红，“嗯……就是想要变漂亮一点，要是能永远年轻该多好啊？”
　　御景扶额。
　　“水里不仅有月亮，还映着我的脸，要是长得不好看的话，我连说话的欲望也没了。”
　　“于是我就每天祈求着，快让我越长越漂亮吧。看着水里的美人，我就会很开心，能跟她说好多好多的话！”
　　御景不免吐槽，“那个水里的美人……”
　　可能真的是月读命不假。
　　“虽然这样说好像有些自恋，但这张脸是真的很完美！”美穗托腮看着水里，完全沉浸在这花容月貌里，“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天然无需任何修饰。”
　　御景仰天长叹，“原来是你这家伙每晚在不停的给我的辉夜姬拍马屁啊！”
　　美穗不解，“什么辉夜姬？你是说月读命吗？”
　　“水里的人就是辉夜姬啊！”
　　“不是我吗？”
　　御景解释道，“你不知道吧，你那无聊至极的少女心都被辉夜姬听到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深受感动就在水里回应了你，现出了自己的真容。”
　　“并且还把这样的容貌作为成长的礼物送给了你。”
　　美穗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真的？”
　　“当然，早在跟你第一次于地铁站遇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现世的人类长得像我的姐姐。”
　　美穗也想起来了，“所以你后来跟踪了我！”
　　“巧合而已，我也没料到你会是恭平的妹妹，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明明是亲兄妹却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原来问题出在了这儿。”
　　美穗指向御景，“你明明也长得一点也不像月读啊！”
　　“要你管！”
　　这两个人总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架来，夜深人静，唯独天上的月亮普照着大地，陪伴着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