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暮云平》红蕖

87、第四十二章 情定（上）

　　除夕这一天，大雪一直断断续续的下，到了挨晚的时候才渐渐的止了，天地已是一片洁白，放眼望去，满目都是琼楼玉宇，银装素裹，分外祥和。帅府内也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在屋檐下一溜儿挂起，衬着一片素白的雪光，营造出浓浓的佳节气氛。
　　卢恒是下午的时候才从外面回到帅府的。虽然到处都是和乐融融，但这里毕竟是两军对垒的前线阵地，在这种时候，一点点的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到处督促查看，除夕当天更是去军营里慰劳勉励，要求务必警惕，不能放松。
　　冬天的天黑得格外的早，所以等卢恒回来没一会儿便先在正厅开了主宴。主宴乃是以元帅身份宴请军中各位高级将领，感谢他们在过去的大半年中为军队为朝廷所做的贡献，更希望他们在新的一年里再接再厉成功收复光州。这些都是场面上的话，例行的公务，热闹了一阵将领们也就都告辞回军营去了。
　　而陆剑秋受邀参加的，却是这一天晚上在帅府举行的第二场宴席。是设在了后院卢恒自己住处厅上的私宴，比起在正厅的宴席，人数少了许多，气氛更是宽松随意的多了。陆剑秋到的时候，到场的不过陈伯、刘昭、刘晖等寥寥数人，都是相当于卢恒家人一样的人才会在受邀之列。所以这场宴席比起上一场来更有家常团圆的气氛，也更像是给卢恒庆生的寿宴。
　　陆剑秋进门就看到今天的小寿星正笑嘻嘻的坐在主座，侧着脸跟陈伯说话。小寿星今天换了一身簇新的银白袍子，上面有着杏色的团纹刺绣，他还未及弱冠，乌黑的长发就在脑后用深红色的缎带高高的束起，散落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映着那一脸粲然的笑意，端的是丰神如玉。他端详了他片刻，卢恒注意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蓦的浮现出一抹绯红，假装没看到他似的又故意把脸转开了。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轻松，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刘昭问陆剑秋在光州都遇到些什么事情，陆剑秋便拣了些有趣又不打紧的说说，再谈谈过去在江湖上听到的一些奇闻异事，大家都也听得津津有味。而今天又恰是卢恒生日，免不得由陈伯和刘昭说些他小时候的故事，诸如什么爬上树下不来在树上哇哇大哭、贪玩不好好念书给他爹满军营撵着打、被舅舅家两个年纪相仿的表姐欺负的躲在房里抱着床柱死活不肯出来之类。卢恒涨红了脸不许他们再说，陆剑秋微微笑着看他，他的脸就蓦的更红了。
　　热闹了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刘昭率先站起来，拱手对卢恒道：“小侯爷，我和我兄弟都还有军务在身，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更不能疏忽，多谢您的款待，我等先要告辞去了。”
　　卢恒微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刘昭刘晖领着几个亲兵头目去了，席间顿时就冷清了下来，陈伯便也说该去准备明天的事情，少爷这几日繁忙的很，还是早些歇息的好。说完也辞了出去。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席间就只剩下卢恒与陆剑秋二人。
　　陆剑秋侧过脸看了一眼卢恒，整个席间都没理过他一次的小元帅，此刻却低着头默默的不说话。
　　房里灯烛明亮，又燃着火盆，空气里暖融融的夹杂着美酒醉人的熏香。陆剑秋微微一笑，给自己斟满了酒，对着卢恒端起了酒杯：“小侯爷，我是不是该敬你一杯，祝你来年大吉大利、得胜还朝？将来飞黄腾达、功成名就，娇妻美眷、举案齐眉？”
　　卢恒蓦的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仿佛一池秋水般的眸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白皙俊秀的脸庞上染满红晕，当真称得上是面若桃花。
　　卢恒瞪了他之后，咬了咬嘴唇，却似乎没想好还击给他什么话，只好再瞪了他一眼道：“我已经喝多了，才不要再喝酒！”
　　说着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窗边，把紧闭着的窗子哗啦一声打开了，一副要吹吹冷风醒酒的样子。
　　陆剑秋笑了一声，放下酒杯就跟了过去。他侧身挡住从窗外不住灌进来的寒风，低头含笑看着卢恒。
　　卢恒给他看得越发不自在起来，把头扭到了一边去仿佛在专心研究地砖的花纹。
　　“恒儿，你今天，就十九了，对吧？”半晌，陆剑秋的声音终于在他的耳边响起。
　　卢恒“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研究花纹。
　　“算起来的话，你果然是属猴的，大年三十晚上出生的顶小的小猴子。”
　　卢恒“唰”的一下抬起头再次用凶恶的目光瞪回去，这人怎么就没一点正经呢！
　　陆剑秋却笑嘻嘻的看着他：“难道我说错了么？”
　　卢恒盯着那张笑脸看了半晌，终于悻悻然的低下了头：“没错……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行了吧？”
　　那人轻笑了一阵，忽然靠近了他一步，略微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我最喜欢小猴子了，又聪明，又活泼，又可爱。”
　　脸“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看，却正好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他慌忙躲开，却又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朝哪里看了。
　　“恒儿，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答复？”陆剑秋的声音继续在他耳畔响着，压得低低的，伴着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脸颊上。
　　卢恒干咳了一声，手指绞着衣裳上坠着玉佩的丝绦，故作镇定的抬起头来看着陆剑秋道：“你……你又不来问我，让我怎么给你答复？总不能让我特意跑去找你跟你说，‘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吧！”
　　说完了就立刻把脸又扭到一边去。
　　“说的也是……”陆剑秋苦笑道，突然又一下子怔住了，随即一把抓住了卢恒的肩头，“等等，恒儿，我能把你刚才所说的当作是你的答复么？”
　　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又惊又喜的架势，卢恒回过头来，看见那个仿佛一向都是淡然自若超然物外绝对能够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男人竟然是一副难以置信又惊喜交加的表情，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咬着嘴唇看着他道：“……本来就是答复啊。”
　　“太好了！”刚说完，一双手臂就蓦的把他圈住，整个人都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既然你愿意了，那我可不会允许你反悔的。”陆剑秋贴在他的耳边低声的呢喃着。
　　“谁要反悔了？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卢恒说着，奋力从他的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来，冲他抿唇一笑，抬手扳住他的下颌，挑眉道，“何况，我可还等着‘娇妻美眷，举案齐眉’呢！”
　　陆剑秋看着怀里那个脸蛋分明早已涨得绯红一片，嘴巴上却还不肯示弱的少年，不禁莞尔。他缓缓的攥住了他扳住他下颌的手，一点一点的把他拉近了，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那你是要当娇妻，还是要当美眷？”
　　卢恒蓦的瞪起眼睛想要反驳什么，他却飞快的低下头攫住那刚好微微启开的两片柔软的唇瓣。微微的啮咬，轻轻的舔舐，舌尖从他的牙齿上轻快的掠过时，他分明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人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过是顷刻间发生的事情，在卢恒能够反应过来之前，陆剑秋便又放开了他。
　　卢恒果然一点都不出他所料的睁着满是慌乱神色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张脸又红又烫都要赛过天上的太阳了。
　　他微微的笑着看他，卢恒蓦的就低下头去，慌慌张张的想挣脱他的怀抱，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还该去城里到处转转，今天毕竟是除夕……”
　　他当然不会给他逃走的机会，放松了手臂让他退开几步，却绝不会真的松开拉着他的手。他看向卢恒的眼睛笑道：“怎么？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你，你不先拿了去么？”
　　卢恒果然一下子停住了挣扎，抬起头一脸迷惑的看着他。
　　“给你的生日礼物。”陆剑秋说着，一面松开了卢恒，一面反手关上了窗子，整个人斜倚在窗畔，探手从衣袖里取出那支系着脂玉的红漆竹笛。
　　虽然他松开了手，卢恒却又没再说走。他抬头看着陆剑秋，脚步下意识的就移了过去，停在他对面，同样倚在窗畔。
　　陆剑秋不再看他，而是全神贯注似的细心擦拭过竹笛，然后把笛子放在了唇边。随着一个轻轻吐气的动作，悠扬的笛音就飘了出来。
　　清雅的，婉转的，仿佛最宁静的夜里的一抹月色，又仿佛最清幽的树林深处淙淙流过的泉水，让人不知不觉的就被吸引了，心情不知不觉的就百般曲折千般缠绵了。
　　越听越觉得熟悉的调子。
　　卢恒睁大了漆黑的眸子，仰头静静的望着吹着笛子的陆剑秋，陆剑秋也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所蕴含的深情让他止不住的就心跳加速了。
　　一曲结束，余音袅袅。卢恒抬头看着他，轻声的问：“这是，《长相思》吧？”
　　陆剑秋微笑着颔首。
　　心里就微微动了一下。
　　一切都似曾相识，一切却都仿佛又有些不一样了。
　　一瞬间有时光交错似的不真实感，他觉得仿佛在做梦似的就飘出了一句话：“你在想谁？”
　　下颌蓦的被轻轻托住了，从那双薄薄的、好看的唇中吐出一个字来。
　　“你。”
　　他睁大了眼睛。
　　那双唇微微漾起了一个微笑，又开口道：“你听好了，恒儿，从今天开始，这首曲子，我只会为你而吹。”
　　心中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槌击了一下。
　　就在他恍惚的刹那，那个身影蓦的覆盖过来。
　　他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
　　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覆盖了嘴唇。
　　这是一个异常温柔而富有耐心的吻，慢慢的在他的唇上辗转，反复的试探，直到他放松下来微微的启开唇瓣，舌尖就一下子滑了进来，细细的掠过他的牙齿，再向内小心的碰触着他的腭膛。这样的陌生而新鲜的碰触让他禁不住浑身颤了一下，立刻就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背，让他安心。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再一点一点的流走，等到他的傻乎乎的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舌尖被勾起，被小心的吮吸着的时候，一阵战栗蓦的从脊背上蹿过。这下流走的似乎不止是力气，连理智和清醒都一起飞快的跑了出去。脑袋里的蓦的像起了一阵迷蒙的雾，让他再不能思考，只能倚在那双手臂里了。

作者有话说

　　煮啊煮啊煮河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