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月光》YI

56、第 56 章

　　月光面对着挂满了年货的厨房的墙壁，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妈妈没过世时的事情，想起后妈嫁过来时抱着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想起他爬上那颗大槐树上等阿爹回来，阿爹拉着满渔网的鱼笑着招他下树，想起他跟弟弟一起到河床上摸河蚌……
　　想着眼泪都流出来了，月光抚摸着正在往下流的眼泪。
　　屋子里有灯，说明家里有人；还有笑声，说明他们都很快活。那他们是不是很厌恶看到他？他会不会让他们变得不快活……
　　犹豫着时，冷不防的门开了。一个女孩子迈出脚来，扭着头冲着屋子里喊着：“阿爹，我去拿茶瓶啊！——”喊着的时候一回头看到了月光，愣了愣：“你是……”
　　月光张着嘴，看着脸颊在灯光的映射下红扑扑的女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来：“谁啊？”
　　月光看着那原本半遮掩的门大敞开，屋子里的光照射在外面的打麦场上。
　　说话的是个男人，男人走出门来，看见月光愣住了：“哥？…”
　　女孩子惊诧的看了看男人，兴奋的叫着：“这个是大哥？！”
　　月光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冰封了，动弹不得。
　　“说哪个啊！是大娃子啊！——”
　　一个激动的老人声音从屋子里穿透出来，月光听到这一声，竟哽咽起来。吞咽的时候喉结卡在喉咙眼里，气都出不来，呼吸立时变得困难。
　　没过多久，一个老人在一个中年妇女的扶持下走到了门边，他张着手臂乱挥喊着：“大娃！大娃啊！你在那块儿啊！——”
　　月光只觉得什么东西冲到了脑子里，他什么都不顾的冲上前来，抱着老人：“阿爹！——”
　　声音喊出来，月光大喘着气。他伏跪在老人脚边，痛哭不止，老人也跟着痛哭着。直到老人后面的中年妇女扶起月光，月光抬眼看见了她眼底的泪。
　　之后五个人默默的进了屋。

　　妹妹抱了只茶瓶进屋来，先给阿爹倒了杯茶后又给月光倒了一杯茶，红扑扑的小脸像花儿一样漂亮。
　　老人还在流着眼泪，后妈忙拿了块干毛巾给他抹眼睛：“别哭了，你这眼睛，就是哭瞎了的！”说着望了望月光。
　　妹妹站在堂屋供桌边望着月光，忽然她笑了笑：“大哥啊，你从哪块儿来的呀？”
　　月光看着妹妹：“北京……”
　　妹妹兴奋地走过来：“北京好玩不好玩啊？”
　　月光轻笑了笑：“还行。”
　　女孩子眼珠子一转：“大哥家不在北京吧！”
　　“嗯，”
　　“那在北京住那块儿呀？”
　　“医院里……”
　　弟弟咳了声，上前来为月光续了杯水：“大哥……喝茶……”
　　月光咽了一口水，吐出两个字：“谢谢。”
　　他想到在鞠莱嘱咐下买的年货，忙打开包讲里面的东西取出放在桌子上；幸好他听了鞠莱的话买了两桶油，单看那些年货一点份量也没有。
　　妹妹笑着：“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呢？”
　　月光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个妹妹：“没有……” 看到女孩失望的表情又说：“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明天我们一起上城买，好不好？”
　　后妈拿起太太口服液，叫着：“啊还有给我买的啊！”
　　月光看了眼后妈那皱得可以夹死苍蝇的褶子，无声的点点头。
　　弟弟拿起烟掂量后看了看月光：“这软中华要好几百一条吧！”
　　月光微敛眉：“你抽烟？”
　　弟弟应了一声。
　　月光将酒盒塞到老人的手边，将老人的手放在盒子上，轻声说：“阿爹，这是酒，我晓得你是最欢喜喝酒的……”
　　老人应了一声，抱着酒盒泪眼婆娑地点着头。
　　后妈递上毛巾。

　　农村人喜欢节省，睡觉也就很早，月光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差不多要睡觉。叙谈了几句，后妈又给做了点吃的。吃了一顿又聊了一会，最后跟着弟弟回屋睡了。
　　是隔壁的屋子。
　　月光记得这里是叔公的房子，于是问了一声：“这边是咱家吗？”
　　弟弟应了一声说：“现在农村没的什么人了，都在外头打工。这边的房子就卖给我们家了……”
　　月光轻应着。
　　睡觉的时候，月光睡在外侧，听到里侧的弟弟说了一句。
　　“对不起，哥……”
　　月光一下子想起了以前他带着弟弟玩，以前他打工回来弟弟撑着疲乏趴在桌子上等他回来的事情；眼眶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回忆起来的往事竟湿润起来。
　　“都过去了……困告（觉）吧……”

　　月光，弟弟，妹妹三个人坐在了沈司机的出租车进了城。
　　沈司机很高兴看到他们三个，临走之前将他女儿的一套画册给了月光。妹妹一看到画册就捧着坐在了路边，月光拉她起来并问弟弟：“小妹喜欢画集啊？”
　　弟弟微微笑着：“她可是跟你一样，我……买过你给那个，那个什么配图的书，她特别欢喜，特别崇拜你——一直就等你出现——”
　　弟弟欲言又止。
　　月光看了看弟弟，又看向妹妹，拉醒全神贯注看画册的妹妹：“这书你带回家慢慢看，走，大哥带你去买新衣服！”
　　妹妹乖巧地应声，将书放在了她二哥手里并嘱咐着：“二哥，帮我收好喔！”
　　弟弟温和地笑着。
　　月光放佛看到了媛媛，而弟弟就像他。

　　妹妹在试衣间，月光告诉弟弟自己今天就要回去工作。
　　弟弟有过一瞬间的慌措：“这么快？”
　　月光无奈地笑了笑：“去北京耽误了点时间，所以要快点回去。”
　　“喔。”弟弟应了一声。
　　月光从内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给弟弟，弟弟很惊诧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妹妹从试衣间里走出来，脸颊红红的，她跑到月光身边，小声地说：“哥好贵喔！”她捏着衣服尾端的吊牌。
　　月光笑着：“好看！”
　　弟弟点头夸着随同着，只说好看不说价钱。
　　妹妹见他们两个一个也不谈价格，就将吊牌又提出来，声音压得更低了：“哥啊，四百多呢！”
　　月光笑着摸摸妹妹的头发：“没事，哥买单，呵呵。”
　　妹妹咬着下唇，眼睛转啊转，忽然她仰头对月光说：“哥，我不买衣服，你能用这份钱给我买其他东西吗？”
　　月光笑笑：“你想要什么说吧。”
　　小姑娘嫣然一笑：“我想买画纸跟颜料，跟一些教画画的书。”
　　月光笑着：“那好，你去把衣服换下来吧。”
　　“嗳！”她兴高采烈的去换衣服，比月光说买的时候还要高兴。

　　店员将妹妹换下来的衣服要挂的时候，月光笑着上前说：“这衣服我要了。”
　　店员愣了愣，就让他跟这一起开票。
　　妹妹走出试衣间忙要说不要衣服，被她的二哥拦住。她回头看着她哥。
　　“大哥的心意。”
　　月光交了钱，接过衣服时将红包塞到衬衣袋子里。

　　县城不大，文具店倒不少，有一条文具用品街。从这里月光就了解到了县城发展的快速，再走进县城最大的新华书店。月光发现这边的还不错，竟然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不仅给妹妹买了些书，还买了些自己要的书。
　　三个人在县城逛了一圈，弟弟抬眼看见一辆往车站的2路公交车，立即低下头来。
　　这个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脚边前，弟弟抬头看见月光的手慢慢地放下。月光回头来看着兄妹俩：“你们还送不送我了？”
　　妹妹咬着唇，来着一旁弟弟的袖角。
　　弟弟回头瞥了眼妹妹点点头：“当然要送。”

　　月光有些惊诧，他妹妹也知道他今天要走，出租车上妹妹很沉默。
　　下车的时候，月光的背包被后背勾住，他回头来整理背包带子的时候瞥见了妹妹抹眼睛的动作。他默默的整理了背包下了出租车。
　　他们一直送月光到了上火车的地方，月光明白小县城的进入车辆控制度没有大城市严谨。他回头来看着妹妹，温和地笑笑：“等大哥一有空就回来，给你带哥的作品。”
　　妹妹这才露出笑容，仰起脸：“大哥，你要说话算话。”虽然露出笑容，但嘴角还是挂着。
　　月光点点头，笑笑：“来，笑笑呐！”
　　妹妹看着月光的笑容，不由扑哧一笑。

　　直到火车开发之前，月光一直看着还在外围的弟弟妹妹。等待火车开发的时候，弟弟妹妹的脸远去的时候，月光发觉眼眶还有点湿润。
　　有些事情发生无法当作没发生，有些失去了的会以另一个方式来取回。
　　月光笑了下，这次回来的不错。
　　睡了一觉，看到手机上有一条信息。
　　是弟弟发来的。今天刚给的号码，月光轻笑了一声。
　　【大哥，我有一些话隔心底很多年了，请你原谅弟弟以前做过的事情。录取通知书发到家里，小妹刚好上初一。妈说没钱给我们两个一起念书，我想起以前，我要上学哥哥你以十三岁的年纪辍学，去打工——可是我想念书，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念书。所以我才跟妈，去找你。那一次回来，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有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不起，哥，我原本以为经过那件事，你再也不会看我一眼的。可是开学之后你让你朋友给我打了生活费，你朋友告诉我，你心脏不好，不能太激动。我看到卡里的数目时，又想抽自己，又想哭。哥，弟对不住你，我发过誓，我一定要还你！我已经工作了，可以不用再给我钱了，可我一直联系不到你的朋友。哥，你一定要撑住，弟弟已经在挣钱了。】
　　一通短信，月光回头看了十几遍。
　　之后感动慢慢消散，困惑生起一大堆。他怎么就心脏不好了，谁给钱了？月光也明白，除了鞠莱，谁也不会说这样的话，谁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想到了这一点，月光很迅速地拨通了鞠莱的电话。
　　鞠莱接通电话第一反应是嘿嘿地发出了一声有预谋的笑声。
　　月光不禁乐和着，转脸看向窗外：“我问你问题，你给我答案。”
　　鞠莱轻叹一声，抬头望了望苍天：“好。”
　　“你每年给我家多少钱？”
　　（一万多吧…）
　　“每月给我弟多少？”
　　“为什么不告诉我？”
　　（唔，我了解了下，只要有大学那四年的时间，到了你弟弟会明白你的。）
　　月光愣住了。
　　（还有吗？）
　　“你知道我爸眼睛怎么瞎的吗？”
　　（这个，听说一点。我不知道你对你家对面那个叔公还有没有印象…）
　　月光眉一皱：“记得。”死都记得。
　　（他下地干活的时候一头撞到了电线杆上，然后就半身不遂。你爸去看他，他可能就讲了以前的事……后来你爸的眼睛就不好使了…也跟我有一点责任…）
　　“你……”
　　（我说你差点死掉。一边工作一边治疗心脏，后来我再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就瞎透了……哎……）
　　月光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看着退后的树木。过了会儿他说：“这些钱我会还你……”
　　（哈哈，钱的话就不用了，本来就是你的钱——你忘了你的钱都在我这边的了吧，我拿了买股票赚了好多发。我挣了不少，你的钱赚的我化你头上的。）
　　月光笑了笑：“……谢谢。”
　　鞠莱笑了笑：“客气！”
　　月光顿了顿：“我回的这一趟，感受了很多。”
　　鞠莱浅笑着低下头，看着对面的大楼：“我知道。”
　　月光敛了眉头，闭了下眼睛：“什么时候回来？”
　　鞠莱低低地笑了笑：“很快了，今天医生说他可以坐飞机了。我打算先回来去布置一下房间，要装几个消毒柜……”
　　月光笑了笑：“那就好。”
　　鞠莱重叹一声又笑了一声：“那就这样，没几天我就要回去了。”
　　月光笑着：“那就这样。”

　　看了一阵子倒退的树木，又看了一会儿高大的圆锥形水泥建筑；一会儿又看了砍光秃了的稻田地，又过一阵子，看见红墙黑瓦的一串平房。在飞快的交接中，眼前闪过一幅幅的风情画。天蓝得那么的严实，云又是白的那么结实。
　　人总是会有一些奇妙的想法，这些想法点缀得生活更加有意思。
　　忽然月光想到了柳承书。

作者有话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