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上青天·桃源篇》荔芒

13、我不想忘

　　当路小白和舜湘终于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霜晨月倒在了连烨旁边，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一把白面紫竹伞。

　　满地洁白，仿佛那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出口已经打开，但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出去了。

　　舜湘一下子红了眼圈，咬牙切齿地说道：“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带他们出去吧。”路小白依然淡淡的，但面容无比冷峻。

　　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个阴谋，针对谁自然不必说。可是九离山之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

　　原天成守在门口，一看见他们出来就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随即让一旁守着的药阁姑娘们施展疗愈术法。

　　其实不用他命令，那些姑娘一看连烨成了这副样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哪怕此时要她们以命换命说不定都能干出来。

　　绝情漠里面的伤本来就不真实，原天成又赶紧喂了他们几颗灵药，更兼药阁姑娘的全力治疗，是以很快他们就醒了过来，皮外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连烨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立刻就有几个姑娘抢上来扶住他，连烨摆摆手，看向霜晨月，问道：“怎么样？”

　　霜晨月被原天成扶着，摇头道：“我没事。”然后又道：“谢谢你的荔枝。”

　　“没事就好。”连烨伸手，“我的伞。”

　　拿回伞，连烨又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霜晨月站在原地，想叫住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咬住嘴唇。

　　自己居然捅了他一刀……那么大一个包袱，他是不是生气了？

　　一激动，嘴唇被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原天成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道：“师弟留步。”

　　连烨甩下一句“我去换衣服”，脚步依然不停。

　　眼睁睁看着撑伞的少年远去，霜晨月身体晃了晃，有些紧张，有些不甘。

　　路小白却回头笑道：“没事的，这疯子就是这样。”

　　霜晨月点点头，对原天成道：“总共多少人出来了？”

　　原天成看了一眼本子，轻描淡写地说：“总共九百一十四人报考，进入最后一个环节的有三百二十五人，最后活着出来的只有三十七人。”

　　霜晨月抢过本子看，许壑一干人的名字都被划掉了，金思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淘汰了，风隐倒是成功了。

　　“那些在里面死了的人……”霜晨月抬头看他，脸色有些发白。

　　原天成摊手，一脸无奈：“就这么没了呗。我们都是签过生死状的，不少人直接吓得退出了呢。不过你们那么惨地出来也让我很奇怪，按理说不应该啊。”

　　差一点，自己和连烨也要没了……

　　看霜晨月不说话，原天成以为她受伤很严重，关心地说道：“师妹还是先去休息一下，换一身衣服再来，过会儿有宴会，明天才是拜师大典。”

　　霜晨月点头，跟着一个引路的小弟子去了。

　　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霜晨月已经换了一套葱绿的衣裙，普通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还是那个小弟子引路，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看着她赞叹道：“师姐，你真好看！”

　　霜晨月点点头，不愿多说话。偏偏那弟子不死心，问道：“师姐，你不开心吗？马上就是主峰弟子了，听说今年师尊要收徒弟，说不定就是师姐呢！”

　　“你明明比我早来，为什么叫我师姐？”霜晨月问道。

　　小弟子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我资质平平，也就是干些跑腿之类的活，出去也不准说是九离山弟子的，所以你们才是师兄师姐。”

　　“那你们也太亏了。”人和人的命运，果然是不一样的。

　　“不不不，不亏不亏。”小弟子连忙解释道，“我们白吃白喝在山里，过年过节都有好吃的，还可以天天看见你们，运气好还可以出人头地。现在这样子是我自己没本事，曾经有个跟我一样的，现在已经是一峰的长老了。”

　　霜晨月看着他眼里的艳羡，忍不住微笑起来：“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争取有生之年进主峰。”

　　“多谢师姐，我一定会好好用功的！”小弟子满脸笑容，显然很开心，“师姐，你是这几年唯一没有看不起我们的，有你这样好的师姐，我也就放心了。哦，对了，还有一位师兄也挺好的。”

　　“一位师兄？”

　　“嗯，听说他就是连烨呢，师姐你也知道他吧，他倒是有趣呢。”小弟子笑嘻嘻地说道。

　　“他怎么了？”霜晨月的语气不免有些急迫，几乎要抓住他的肩膀。

　　“他说，如果我见到一位戴灵狐吊坠的姐姐，就转告她一句话。还给了我好几两银子呢！”小弟子依然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不紧不慢地说着。

　　“什么话？”霜晨月咬住嘴唇，心咚咚跳着。

　　“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说，让姐姐回去给他冰荔枝。”小弟子眨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宴会开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上，是真正的草地，而不是那个充满噩梦的草原。

　　长桌无边无际地摆开，桌上是世间所有美食饮料。地上铺满了华丽的毯子，不设座位，想吃什么自己拿便是。

　　两三天都几乎没有吃过饱饭的弟子全都疯狂了，也不管什么主峰侧峰了，全都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哪怕是曾经的仇敌也都把酒言欢。

　　很快就有不少人酒意上头，开始划起拳来。也有不少人像饿狼一样吃个不停，急得原天成一再提醒慢慢来。

　　吃，本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超过一切。

　　原天成看见霜晨月，招呼道：“师妹，饿坏了吧？赶紧吃点东西，都是上好的，随便挑！”

　　一回神，小弟子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霜晨月笑笑，拈起一颗葡萄，还未入口，就已然感觉到什么：“师兄，我可以不吃吗？”

　　“为什么？”原天成有些不解，“这些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保证没有毒。”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忘记。”霜晨月毅然说道。

　　虽然肚子一阵阵发出饿的讯号，虽然伸手就是香喷喷的火烈鸟肉，虽然绝情漠里面的记忆令人掩面，但她还是不想忘。

　　冷眼看着，毫不费力地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认识的人。金思华不仅吃，还喝了许多酒，一直喝到醉眼迷蒙。风隐克制地吃了一些，就坐在地上品茶。

　　她甚至看见了舜湘和路小白，他们也吃得很开心。但她迟迟没有看见那把伞。

　　趁着原天成絮絮叨叨给她讲道理的功夫，霜晨月鬼使神差般掏出一颗荔枝。

　　最后一颗荔枝，她一直没有舍得吃，好在还没有坏。

　　霜晨月轻轻去了一半壳，露出晶莹洁白的果肉，微微施法，温度一下子降了不少。

　　“我的荔枝。”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霜晨月惊喜地转头，看到了整个大陆最好看的脸。

　　连烨依然撑着白面紫竹伞，满脸笑容。

　　霜晨月连忙小心翼翼地将荔枝送到他唇边，连烨含入嘴中，点点头：“果然好吃。”然后转身就要走。

　　原天成像发现救星一样，连忙抢上来道：“师弟，你先别走，劝劝师妹吧。”

　　“她怎么了？”连烨问，却一眼也没有看霜晨月。

　　“师妹不肯吃东西，说她不想忘记。”原天成一脸无奈的神情，“我想只有你能劝她了。”

　　连烨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霜晨月，伸手拿过一只鸡腿，递到她唇边：“吃吧。”

　　霜晨月摇摇头，认真地说：“我不想忘记，你说过的。”

　　就算有那么多血腥的画面，可是更多的，是他。

　　他的笑颜，他的香味，他的言语……这些怎么能忘记？

　　“你迟早会忘记的。”连烨道，“这绝情漠里面的事情本来就不能被记得，食物里的忘情水只是附带而已。”

　　“可是……”霜晨月咬着嘴唇，依然摇头。

　　道理她都懂，但是她不想做。

　　没有人能够逼她这么做，谁也不行。

　　连烨想了想，竟破天荒把伞搁在地上，伸手撕下一片肉，凑到她嘴唇旁边：“快吃吧，不然我就喂你了。”

　　他眼里多了促狭的笑意，他的喂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就是上次喂荔枝的那个喂。

　　霜晨月张口，吃下肉。真好吃，但她不喜欢。

　　连烨不紧不慢地把一整只鸡腿都撕成片递给她，不由得她不吃。随后擦了擦手，拿起伞，往反方向走去。

　　头也不回地和她擦肩而过。

　　“如果你真的不想忘，又怎么会忘呢？”她的耳边传来这样一句话，她猛转身，却只能看见连烨的背影了。

　　只要她不想忘，就永远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