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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0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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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五一直目送着鹏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远处,树影遮盖了视线,这才转身返回。
才走了几步,便听一声重重的“砰”。鹏奴原先藏身的货车上,一个少年正站在车板上,面无表情地将打开盖子的木箱合上,然后抬起头朝李五瞄了一眼。
李五心里一惊,这少年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刚才她跟鹏奴说的话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你……”
李五正要说什么,那少年却背对她直接从货车上跳了下去,李五愣了愣,就见他身影在马车间灵活穿梭,不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李五回到住处,见李继勉屋里的灯还亮着,刚想轻手轻脚地从他门前走过,就听屋内人道:“进来。”
李五被抓个现行,身子一僵,只得推门进屋。
李继勉正在看书,头也不抬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去干嘛去了?”
李五小声道:“解手去了。”目光落到他手上拿的书上,正是西汉桓宽所著的《盐铁论》。
这本书记载的是西汉时期,汉昭帝召集全国贤者和文学与御史大夫桑弘羊、丞相田千秋等人就当时一系列国家大事进行的辩论会,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对盐铁官营利弊的辩论,最后汉昭帝听取了辩论意件,废除了盐铁官营。
李继勉翻了一页纸,似是漫不经心道:“李幽那老儿成日忙着宠幸后宫,你说要是他看过此书,引以为戒,对私盐之罚不是那么严苛,会不会就不会死在一个私盐贩子手上?”
唐朝对盐业严格控制,私贩官盐是杀头重罪。然而这样不仅没有禁得了私盐,反而使得私盐贩子形成了有武装、有组织的势力,也正是因为这样,成元水这样一个私盐贩子才敢聚众叛乱。
李五听不得他这么说她的父皇:“李幽在位勤勉政务,没有一时一刻懈怠。你没有坐到皇帝那个位置上,就不知道当一个皇帝有多难,更不知道一个皇帝在顾全大局、权横利弊上要做出多少退让与牺牲。若如西汉时期废除盐铁官营,那不等成元水造反,朝庭早就因为因库空虚而垮台,原先成熟的经济体系将完全崩塌,士族心变,百姓不安,结果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成元水,那就是一群流氓土匪,趋利而聚,利尽而散,借着天灾饥慌煽动民众,这样的人就算趁乱夺了权势,也终不会有好下场,他的格局注定他只能成为乱世之贼,而非乱世之雄。”
李继勉颇为惊讶地看向李五,他读盐铁论,是想多了解成元水这个私盐贩子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见解。
“若他是乱世之贼,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乱世之雄?”
李五看着李继勉投过来的锐利目光,低下头:“小公子当为雄。”
李继勉一愣,随即将书反扣桌面,笑了起来:“小丫头,想不到你还会拍马屁?不错,这马屁拍得不露痕迹,爷很喜欢。行了,睡去吧。”
“是,小五告退。”
她退出房门,走到旁边的隔间,将床上已经熟睡的李十一往里推了推,自己跟着爬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完早饭后车队离开驿站上路,李十一从怀里掏出两个煮鸡蛋摆到李五手里道:“姐,我吃饭时偷偷藏的,你晚上带给姐夫。”
李五将鸡蛋塞回他手□□奴昨夜里已经走了,这个你留着自己吃吧。”
李十一愣了一下,片刻低下头:“哦,走了啊。”
小脸露出不开心的模样,却懂事地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默默地剥了一个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李五拍拍他的头:“别难过,以后我们会有机会重逢的。”
李十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她的话,失落得仿佛又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李五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十一的心情,她在想昨夜里见到的那个少年。那少年的衣着分明是骑兵队中的一员,他会不会将昨夜之事揭发出来?
李五掀开车帘,向后面跟着的骑兵看去,走在前面的都是体形粗壮的大汉,根本看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李五只能暗自祈祷,那个少年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中途经过一条小溪边时,车队停下休息。
李五捧着陶罐去溪边打水,正见着几个骑兵聚在一起,正在殴打地上一人。
沙陀人性格粗野暴躁,士兵打架斗殴是常事。李五只当做没看见一般,绕开他们,蹲到溪边开始取水,待得打满了水正要起身,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她头上飞过直接掉进了溪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将她淋个半湿,手也吓得一抖,陶罐直接掉进了溪水里。
李五湿淋淋地站起来,骑兵们哈哈大笑,对她指指点点。他们知道这瘦小子是李继勉身边的人,不会放肆地欺负他,不过小小逗弄一下也无可厚非。
李五拿这些无赖没办法,擦掉脸上的水,趴下身子,废力地伸手去捡水底的陶罐,好不容易指头摸到了,这时被抛进水里的人从水面浮了出来,李五看到他的脸,呆住了,连陶罐也忘了捡。
正是昨夜里的那个少年。
此时他脸上被揍得青青紫紫,额头大概是磕到溪里的石头了,破了一个大口,血水顺着额头流下来,配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十分吓人。
“是你……”
那少年看了李五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对岸游去,爬上岸,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李五这才回过神,赶紧将陶罐捡起来,打好水往回去走,那帮骑兵见着少年从对岸跑掉,便也散了。
其后的路途上,李五暗暗留心那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被其他士兵欺负,每次见到他,他脸上总是青青紫紫。
这日车队进了一个县城,因为连续行进了二十日,食物等物资已经差不多耗尽,李天元决定在这县城停留三日做补给。
李继勉将一贯钱放到李五手里:“我们要在这个县城呆三日,纸快用完了,你去街上找找看有没有纸铺,多买些回来,剩下的钱赏你了。”
“谢小公子。”
李五捧着沉沉的一贯钱,心里算了算。因为流亡过一阵,她对物价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一贯钱买完纸后能剩不少,够她添置不少东西了。她走出李继勉的屋子,转头便将小弟叫上一起上了街。
自逃亡以来,两人很久没有这么惬意的逛过街了,以前住皇城时,皇子公主每十天可以出宫游玩一次,两人在宫人的陪同下,最爱去的就是长安最繁华的东西市。
当然小县城里的街市跟长安城的东西市根本没法比,又是战乱时期,卖的东西乏善可陈。李五找到纸铺,纸铺店面狭小,纸张做工粗糙发黄,跟李继勉从金燕府带出来的纸比差远了。
不过反正李继勉也是拿来练字的,也不需要多考究。
李五买了纸后,又替李文治买了两身衣裳。她穿的衣裳都是李继勉以前的书童留下的,卷了裤角袖角就能穿,不需要另外买,李文治就不行了。
算了算自己好日子差不近多了,怕遇着上次那么尴尬的事情,李五又买了不少白棉白布以及针线小包。这车队里就她一个女人,自己的事只能自己操心了。
随后又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且不提。
一大一小两人捧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时,正见着三四个沙陀骑兵纵马在街上闹事,将路边摆的一个铁器摊子给掀了。
李五拉着李十一要从一旁的小巷绕开,那几个骑兵瞧着两人,当即策马过来,笑道:“这不是伺候小公子的小书童吗?来替小公子采买东西?这么多东西,你俩娃娃捧得动不?去,达木赫,帮他们拿着。”
骑马跟在众人最后的人跳下马,走到两人面前,低着头就去接两人手上的东西,正是那个少年。
李五本来不想理这些人,但没想到是他,于是没有拒绝,将东西递到他手上:“你叫达木赫?”
少年一声不哼,骑在马上的人笑道:“他是个哑巴,跟他说话没用的。达木赫,你就负责送小公子的人回去,我们先玩去了。”
语毕,那几名骑兵放肆地策马在狭窄的街上狂奔起来,许多避让不及的行人和摊子都被撞倒了,而那几个骑兵却似乎很喜欢这样,笑得越发大声。李天元素来放纵手下士兵,这般行径也是常事。
李五看着达木赫沉默地将东西绑上马背,心道难怪他没有揭发她,原来是个哑巴说不话来。这些日子观察他,她都没注意到他从不开口说话,就算被打,连求饶痛叫声都没发出过。
李五顿时觉得这少年还是挺可怜的。见他要抱她俩上马,摆摆手道:“不用了,反正不着急,还能再逛一会,你就陪着我和弟弟一起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