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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皇子之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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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景弦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一身简洁的装束,心里稍稍满意,今日,他要去崇文殿,那里,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他的几个兄弟,今日都能见到了。
夜景弦可以坐轿子,可他还是想走走,便慢悠悠的走来崇文殿,刚到了门前,就看见夜昊元从轿子上下来,夜昊元对于夜景弦坏了自己的好事心里恼火的很,看见夜景弦,没好气的说:“皇弟,伤势好的这么快?这就能来读书了。”
夜景弦也不与他行礼,只淡淡的说:“托父皇洪福。”
夜景弦搬出父皇,夜昊元不敢再声张,毕竟自己理亏,他冷哼一声,向前一步走进崇文殿。
崇文殿里有两位少傅,司马韧,年轻时曾任中书舍人,因对政事时常有独到的见解,很得宪洪帝赏识,为宪洪帝起草过很多良政,年迈之时封为少傅,专门教授皇子们四书五经为政之道。另一位少傅是洪善,他自小就名冠绍京,才华横溢,曾做过宪洪帝的伴读,现在教授皇子琴棋书画宫商音律。另外,还要学习骑射等技术。
夜景弦刚要进去,就看见刚到的夜宁宣,夜宁宣已经封了太子,本应有专人教授他,可是皇帝迟迟没有安排,所以夜宁宣依然与他们一样来崇文殿学习。
夜景弦与夜宁宣一起进了殿里,这里与记忆之中的样子丝毫未变,他向自己的位子望去,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见夜景弦进来,从座位上起身,对夜宁宣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夜宁宣点点头,然后他转向夜景弦,“三殿下。”
夜景弦愣住,沈洛,他竟又见到了他。夜景弦忽然想起,沈洛是沈家的嫡子,当初为他选伴读的时候,不是他选的沈洛,而是沈洛选的他,沈洛的父亲是尚书令,他家世显赫,就算做夜宁宣的伴读也不为过。当初的他,对自己的这个伴读并不上心,尤其是沈洛曾问过他是否对皇位有意的时候,他对沈洛的感觉更是厌恶。后来,他陷入大狱,沈洛为救他倾尽家财,终是没有敌过夜昊元,先一步死于夜昊元的毒手。
这次相见,夜景弦心里百感交集,有歉疚,有惋惜,更有对自己深深的自责,沈洛对他,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可他却辜负了他的一腔热血。
“少谦。”夜景弦向沈洛走去,坐在他身边,沈洛只是礼节性的问候,他本以为夜景弦又会无视他走到别处,没想到他竟然坐到他身边。
沈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夜景弦微微笑了一下,转头,说:“很久没见你了,上次你说要读完《鬼谷子》,你可做到了。”
“殿下还记得?”沈洛一笑,“少谦说过的事,有哪样是做不到的。”沈洛有这个自信,因为他也有这样的能力。
夜景弦只是试探着问的,因为他只记得这一个场景。两人话音刚落,就见门外走进一个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夜景弦心里一颤,微微发疼,音儿......心里一个声音暗暗呼唤,他目光跟着那个身影,眼里不自知的蓄满柔情,直到那人目不斜视的走向夜昊元,夜景弦才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低下头,再抬起时,他已经眼神清明,什么都没有了。
楚良音,那是上一世,他爱了整整十二年的人。
从他第一次在崇文殿遇见他,夜景弦就陷入不能自拔,不论他是在战场上,还是在绍京,他心里一直想着他,直到最后,他羽翼丰满,楚良音才回过头来看看他,在他与如意成亲的那晚,他第一次得到如意,也是第一次得到楚良音,只不过,一个极尽残忍,一个极力温柔。
再后来,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才真正知道,其实楚良音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他来到他身边,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夜昊元的指使罢了,就如最后的栽赃陷害,夜景弦知道,一定少不了楚良音的功劳。他目光冷冷的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一起的两个人,狼狈为奸,这是他心里仅能想出的一个词。
沈洛感觉到夜景弦的情绪变化,试探着问:“殿下,心里还念着楚公子?”
夜景弦一惊,原来他的心思,别人早就知晓,那他与楚良音在一起,岂不就是被看好戏。
眼前忽然浮现如意的样子,夜景弦刚刚变冷的脸又恢复了些颜色,他收回目光,嗤笑一下,没做表态,或许,他应该让别人误认为他还喜欢着楚良音。
很快,待几位皇子与伴读都坐定后,司马韧就走进来了,夜辰尊师重道,司马韧不必与皇子行礼,他整理衣服坐下,便拿起今日的功课开始讲起。
讲到一半,司马韧忽然问:“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诸位殿下,此句当做何解?”
众人沉思,夜宁宣首先说:“依我所见,孔老夫子不重身份重知识,选用先修习礼乐之才,当效仿之。”
司马韧点点头,“殿下仁厚。”
“哼,如此的话,朝野上下还有什么尊卑!”夜昊元不同意的驳斥道,他从来都不把夜宁宣放在眼里,即使他已经成了太子。“世家大族于江山社稷有大功劳,世家出身的人能者有之,家族教育非平民百姓可比,怎的不可选用?”
“二皇兄的意思,难道说科举不好吗?”夜岚启一语中的。
“科举当然好!皇兄只是不同意这句话罢了,什么先进于礼乐后进于礼乐,有一定的支持者才是正理!”夜容觅与夜昊元是同一战线,夜景弦不屑,夜容觅上一世就是夜昊元的跟屁虫,因为夜容觅的母家身份不高,皇上也不喜欢,所以他一直在寻靠山,凭着那拍马屁的功夫,攀上夜昊元这课大树。
司马韧目光巡视,忽然落在夜景弦身上,“三殿下认为呢?”
夜景弦想了想,“为官者,当在其位谋其职,出身固然重要,但才能才是根本。”
司马韧点点头,说:“殿下们不如以身相试,便可是孰重孰轻,今日便讲这些吧。”
夜昊元没有得到赞许,气呼呼的起身离开,楚良音跟着他一起,夜容觅也不做停留,追着夜昊元而去,夜景弦皱着眉头沉思,不一会儿崇文殿就只剩下他与沈洛两人。
“殿下还在想夫子的话?”沈洛问。
“夫子的话有理,现在虽然有了科举,可以让一些平民入仕,可是数量极少,大多数还是世家公子经国子监教导直接入朝,这样,许多寒门子弟虽然德才兼备,却是不得重用。”
沈洛眼神晶亮,“殿下想要改变吗?”他没有说的很清楚,但夜景弦知道他的意思。
夜景弦扯起一个嘴角,“改与不改,不是现在的我能决定的,我想,我需要一些人。”夜景弦相信沈洛,才敢于他说以后的计划,并且,他知道,沈洛一定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殿下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我可以帮殿下寻来。”沈洛迫不及待。
“等我想好了再详细与你说。”
一上午的功课结束了,夜景弦往宜和宫走去,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忽然脚边滚来一个玲珑花球,夜景弦刚蹲下捡起,就见树丛里钻出一个小童,他跌跌撞撞的跑向夜景弦,嘴里不停的说着:“我的!我的!”
夜景弦半蹲在那儿,小童一点点跑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花球,抱在胸前,夜景弦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酸涩,问:“你......几岁了?”
小童瞪大眼睛,诺诺的说:“......四岁。”
夜景弦心中柔软,意儿今年也是四岁,他抬手摸摸小童的头发,说:“你与他一样大。”
树丛后面传来一声呼唤:“殿下,你在哪?快回来。”
夜景弦知道了,这是他的九皇弟夜子榛,他把夜子榛抱起来,向后走去,夜子榛在他怀里摆弄着花球,虽然不认得夜景弦,可是他却不再怕他。
丫鬟看见夜景弦把夜子榛抱回来,松了口气,若是夜子榛出了什么事,她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丫鬟接过夜子榛,夜子榛挣扎两下,不情愿的被丫鬟抱着,夜景弦转身欲走,夜子榛软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哥哥。”
一股暖流流过全身,夜景弦回过头,好像看见如意在唤他,夜子榛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榛儿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不忍拒绝,他虽然不想再与这几个兄弟有什么瓜葛,可是看到这样的夜子榛,就像他心心念念的如意一样,他点点头,然后匆忙离开,怕被人看见眼里那浓浓的思念。
夜景弦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未曾梦见如意了,他既想梦见他,又怕梦见他,他闭上眼睛,有些事,还是要面对的。
当夜景弦睡熟的时候,场景变换,他发现自己又回去了。可这次,不是在新房,而是在王府的花园里。
他看见如意静静的坐在亭子边上,把手里的鱼食撒进湖里,水里的小鱼看见吃的,争先恐后的围到亭子边,如意嘴里说着什么话,脸上带着笑意,可是夜景弦什么都听不见。
夜景弦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他等待着,一会儿,从小路的另一端走来几人,为首的人,有一张俊美的脸,是楚良音。
夜景弦痛苦的闭上眼睛,如意又要受苦了。果然,楚良音看见如意自己坐在那儿,露出一抹邪笑,就向如意走去。夜景弦想去阻止,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只能这样哀哀的看着。
他们的对话在耳边响起,声音刺耳。
“你在做什么?”楚良音问,声音带着傲气。
如意回过头,见是楚良音,他当然知道他与夜景弦的关系,脸上刚刚的笑容转瞬不见,也不答他的话。
楚良音叉腰,“呵,你这么不待见我?”
“对。”如意只说了一个字。
楚良音双手抱于胸前,“可是王爷喜欢。”
如意抿着嘴唇,转身就走。楚良音挡在如意身前,堵住了如意离开的路,如意绕开,却被楚良音的下人挡住了其他的路。
“你想干什么?”
楚良音笑道:“没什么,就想教训教训你,让你看清自己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清楚的很,不必你来告诉。”
“哈哈,奕王妃吗?”楚良音调笑,尾音上扬,继而大笑着。
“来人!”楚良音挥手,几人上前,打翻了如意放在旁边的鱼食,架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如意挣扎几下,“放开!”
“你觉得你有资格命令我吗?”楚良音说着,“把他给我扔进湖里!”
“你......”如意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抬起来,扑通一声,刺骨的寒冷席卷全身,如意在水底的烂泥里挣扎几下,哆嗦着站起来,刚刚开春,湖水还十分寒冷,他站在湖底,水没了大半个身子,冷的牙齿发颤,而亭子旁边的人,却笑得弯下了腰。
夜景弦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如意竟是这样苦楚。他双手捂住脸,懊悔,心疼。
“音儿。”楚良音听见夜景弦的呼唤,看见如意眼底升起希望,他露出一抹笑,迅速跳进湖里。
夜景弦看见自己急匆匆的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恼火,他听到楚良音的救命声,看到旁边施救的下人,还有泡在水里的两人,恶狠狠的瞪了如意一眼。
如意想要解释什么,但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夜景弦一步不停的把楚良音抱出水里,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他紧紧的把他拥在怀里,然后转向水里的如意,“你心里歹毒你冲我来,再碰我的音儿,我就要了你的命!”说完,他抱起楚良音,大步离开。
旁边,夜景弦疼的支撑不住,缓缓倒在地上,看到这里,他记起了是什么事,他一直以为是如意把楚良音推到水里,身边的所有人都这样说,所以他一直深信不疑,对如意有着难以压抑的恨意,可是实际情况,却正好相反。
他向如意看去,他还站在水里,嘴唇惨白,夜景弦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一点点的向如意挪过去,如意一直望着自己刚刚离开的方向,眼泪不住的流下来,突然间,他似乎耗干了所有勇气,向后倒进水里。夜景弦猛然冲进湖中,把如意抱住,这是他欠他的拥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
可是,如意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