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遇见少侠那一年》清欢慢

9、既然过意不去

　　少侠是王府常客，沈王爷对少侠的重视程度府上的下人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当久未露面的少侠陪同王爷回来时，门口值岗的侍卫都不由得面露笑容，热情地同少侠打招呼。

　　晚膳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两人回去后直接落座即可。

　　已是初冬，所以夜长昼短，早早用完膳，少侠便吵着要回去，说是阿暖和柳扶风都来了开封，已在客栈等候。

　　沈孤鸿正好闲来无事，便亲自送她出门。

　　待出了王府大门，少侠作别就要上马，沈孤鸿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不如，沈某陪少侠走回去如何？”他一拂袍袖，从容步下台阶，“就当饭后散步吧！”

　　少侠抓了抓头，想着刚吃饱饭，骑马的话颠簸的也难受，便将马鞭插回腰带上，笑着道：“那就有劳沈龙首了。”

　　台阶两边皆是侍卫，她可不好意思叫沈叔叔。

　　待得出了巷子，沈孤鸿才接过她手中的马缰道：“我来帮你牵着。”

　　少侠只得松开，道：“那你走慢一点。”

　　沈孤鸿道：“好。”

　　少侠问道：“沈龙首亲自送我，若穿出去的话，江湖中人肯定以为我要高升了。”

　　沈孤鸿忍住笑，轻咳了一声道：“你资历尚浅，想升到哪里去？”

　　少侠抓了抓头发，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沈孤鸿回头望了眼深巷，叹道：“其实想想，我的府上除了侍女、仆役和臣属，竟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为何不娶妻？”少侠心直口快道：“你这个年纪，有的人都儿孙满堂了。”

　　沈孤鸿愣了一下，道：“我三十岁时，许多人催我成婚。到了四十，反倒没人催了。”

　　少侠突然想起了信娘相亲的事，顿时来了兴趣，想着她对开封媒妁市场也算有着初步的了解，便自告奋勇道：“四十也不算晚，你去相亲吧，我可以帮你物色。”

　　沈孤鸿极为诧异，侧头盯着她道：“相亲？那倒不用，目前没遇到合眼缘的女子而已。”

　　少侠被浇了一头冷水，有些颓丧道：“一定是你太凶了，所以没人嫁给你。”

　　沈孤鸿一愣，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凝望着她天真明媚的脸容，低声分辨道：“……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凶，比如对你。”

　　少侠一想也是，点头道：“的确如此。”想到这里，便好言安慰道：“姻缘这种事，强求不得，时候到了自然就来了。你看离玉堂离盟主，也是一把年纪了才成亲，但现在过得多幸福呀！”

　　（对不住鲤鱼汤，不知道他多大，反正看着不年轻。）

　　沈孤鸿无奈地苦笑道：“嗯。但以我的个性，想要找到投缘之人谈何容易。”

　　他算是摸透了少侠的性格，只要自己稍微示弱，她便会心软，忍不住安慰。可是没想到这次却棋差一招，她不仅没有按套路来，还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收徒？”她突发奇想，欢呼雀跃道：“沈叔叔，你收个徒弟吧，这样我来王府的时候，就有人陪我玩了。”

　　沈孤鸿抬手敲了敲脑袋，佯做镇定道：“我习武是个天才，怕收了徒弟，徒弟不长进，气坏自己。”

　　少侠自打入了江湖，听到皆是恭维夸奖之语，听他这么一说，心思突然活络起来，脸颊红扑扑地，兴奋道：“哎，你看我怎么样？资质还不错吧！”

　　沈孤鸿愕然半晌，摇头道：“你若早点说，兴许还可以。但现在我们已经不适合再当师徒。”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但少侠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脱口便问：“为什么？”

　　沈孤鸿本就是颇为含蓄之人，自然不会再说。

　　少侠自己搜肠刮肚的想了想，猛地一拍脑袋道：“我明白了，的确不合适。一来我有师门，若是改拜他人为师，怎么对得起一手将我养大的师兄？二来我已加入青龙会，如果拜青龙会龙首为师，外人肯定会说三道四，以为我走后门了。你说对不对？”

　　沈孤鸿心绪烦乱眼神呆滞，似乎已在崩溃边缘。

　　少侠还在兴高采烈地说东说西，他突然转头将马缰塞到她手中，漠然道：“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办，我就不送了，少侠自己回去吧！”

　　沈孤鸿说罢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转身拂袖而去，留下少侠一人在秋风中凌乱。最后恨恨地跺了跺脚，心想道什么人呀，说变脸就变脸，以后不理他了。

　　*

　　少侠说到做到，此后再没去找过沈孤鸿。

　　倒也不是她小肚鸡肠，得理不饶人，而是她被要事缠身。

　　师兄突然送来书信，邀她回侠客岛，等少侠来到双枫崖，看到师兄玉树临风般的身影时，突然想到自己初入江湖时，在树下那块巨石上醒来时，看到的也是此种情景，一切恍如梦幻。

　　不知不觉间，竟然过去了快一年。这一年里，实在经历了太多事。

　　其实她隐约能猜到师兄要说什么，因为这段时间她心中也充满了疑问。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师兄的话还是让她愣了半晌。

　　在栖棠小庭，师兄语气凝重道：“我知道你在江南遇到了几个好朋友。你可知道，那并不是偶然？”

　　少侠惊诧道：“不是偶然？”

　　师兄道：“那个你现在叫做唐青团的人，他是刻意去结识你的。惠国公主则是为了你二人去的江南。而安暖受叶开所托，去江南照拂惠国公主，若有变故，即用黑鹰传信。”

　　少侠倒吸了口凉气，失落道：“所以，只有胡小宝和柳师姐，是真的萍水相逢？”

　　师兄见她这样，极为心疼，安慰道：“对，但最初抱有目的，不代表最终不能成为挚友。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说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初入江湖时所遇到的人和事。

　　少侠点头道：“我懂。”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唐青团便是竹林中刺杀她的人。

　　但她还是想要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无缘无故，为何要设计暗杀她？

　　师兄望着她，神色复杂道：“为了你的身世，为了你身上所流的血。”

　　正说话间，突有黑衣人闯入，正是当日刺杀她的那些人。

　　但是为首之人开口，却是请她去帮忙营救他们的少主。

　　此后少侠见到了司空央，得知了白玉京相关秘密，以及七星隐龙——白玉京并非人名，而是一个代号，每一代的白玉京诞下血脉后，为了混淆视听，便会选出七个普通孩子做替身。

　　随着谜底一步步解开，她的世界也开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有的一切谜团，都指向了她。

　　她便是这一代白玉京后人，不过刚一出生就惨遭遗弃。

　　她的父母从未在意过她，她的生母更心疼作为她替身抚养在身边的孩子。

　　而她襁褓之中便被师姐袁青青卖给了血衣楼，和所有不幸的孩子一样，成了试药的小傀儡。

　　在那个癫狂混乱黑暗血腥的地方，她不生不死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童年，直到后来被八荒侠义之士所救，这才得以脱离地狱，来到了师兄的身边。

　　为了让她重新开始，也为了不让昔日噩梦给她留下阴影，师兄多年来一直对她关怀备至疼爱有加。

　　那些遥远而可怕的记忆，因为有了后来的爱与温暖，所以在别人提及时并未让她失去理智乃至痛苦崩溃。

　　直到直到真相的那个瞬间，少侠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非普通人。在这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和所有八荒新秀一样，并无特殊之处。

　　而且不巧的是，唐青团便是七星隐龙之一，也是她的替身。

　　但他野心勃勃，不甘于做替身，曾想要杀掉她，取而代之。

　　她见到了玉京部众人，见到了袁青青，也见到了传说中的白玉京。

　　高高在上的白玉京，宛如神祇，他也的确没把自己当成人，而是当成了凌驾众生之上的神。

　　最让她惊异的是，白玉京有双重性格。

　　“你善良，勇敢，聪慧，但，还不够！”

　　“不够？”

　　“你真正的目标，是要成为天上之人。你，便是众生的神祇。”

　　“人，为何要成神？又如何成神？”

　　“舍弃爱恨。”

　　“若我舍弃爱恨，你又当如何？”

　　“将白玉京三字传与你，将天下的命运交给你。”

　　“那你呢，若真到了那一日，你去哪里？”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那里叫长生殿，你母亲袁紫霞便在那里你结庐而居。”

　　“你去陪伴你的夫人，而我呢？我凭什么自幼无父无母，长大了又要平白无故担负起天下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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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有牵挂，等你处理完身边的牵挂，你便会接受白玉京三个字，也接受属于你的职责。”

　　许是连日奔波，许是受了太大刺激，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似真似幻，半梦半醒。

　　迷迷糊糊中始终有个声音跟随着她，如跗骨之蛆般，一遍遍重复着那句‘代代相传，从无幸免’。她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她的身体里流传着绵延二百多年的疯血，总有一天会爆发。

　　到时候她也会变成白玉京那样吗？一个躯体中当真会分裂出完全不同的两个灵魂？

　　“小师妹，醒来了？”温和亲切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如无边暗夜中的闪电般，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侠客岛，身处在少时居住的房间。

　　大师兄正坐在榻前，关切地望着她。

　　“师兄？”她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干哑。

　　师兄扶她起来，一边喂她喝药一边解释着连日来发生的一切。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安心休养，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无论你是谁的血脉，都改变不了你是八荒弟子的事实。”

　　她怔怔地望着师兄，只听他继续说道：“小师妹，不管你以后做出什么样的的选择，师兄都永远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这边。”

　　她不禁感动的热泪盈眶，拼命点头道：“师兄，我记住了。”

　　经过几日的静心休养，她的精神渐渐恢复起来，这日师兄走进院子，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含笑道：“沈孤鸿的信，你要看吗？”

　　少侠正在花架旁打坐，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站了起来，有些惊讶道：“沈孤鸿？他……所谓何事？难道他也知道了我的身世……”

　　她的脸色突然一白，瞬间有些紧张起来。

　　沈孤鸿和白玉京之间的恩怨，她并非不知，一时间心底暗潮汹涌，半晌说不出话来。

　　师兄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怕什么？他又不是才知道。”

　　少侠又是一惊，愕然道：“这话什么意思？”

　　师兄拉她坐下，解释道：“你幼年时被袁青青弃至血衣楼，试药无数，以至于神思恍惚记忆凌乱。这些你都知道了，但你不知道的是，早在几年前，八荒便经过暗中查访得知了你的真正身份。你是白云的后人，事关重大，师兄受命保护你照顾你，不让外界得知你的身份。当初原本也是要护送你去江湖历练，奈何辽邦无暇脱身，只得将拜托唐青枫和沈孤鸿代为照顾，也将隐情如实相告，所以，你觉得沈孤鸿会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是谁？”

　　少侠顷刻间呆若木鸡，愣愣地望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师兄。

　　师兄见她这幅样子，忍俊不禁道：“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小师妹，你在害怕什么？”

　　少侠抱着脑袋，叹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孤鸿，他幼年时遭逢变乱，家破人亡手足失散，颠沛流离之迹又遭白玉京拦截逼迫……我身为白玉京之后，怎么说也是脱不了责任。可他、可他竟然对我那么好，我实在是没脸见他。”

　　师兄难得见她这般沮丧，不由笑得更开心了，打趣道：“沈老板可不是糊涂人，他恩怨分明，白玉京是白玉京，你是你，他还不至于迁怒到你头上。不过你既然这么过意不去，那不如……”

　　“不如什么？”少侠以为他想出了什么弥补的妙计，忙追问道。

　　师兄挑眉大笑道：“不如嫁给他好了。”

　　“你———师兄你讨厌死了！”少侠尖叫出声，立刻惊跳而起去追打，但是她这些时日虽然屡屡突破长进神速，但师兄到底是师兄，修为远比她深厚，所以没那么容易追到。

　　“欸，我说师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用得着这么激动吗？”师兄轻巧的躲过她的追击，落在不远处的屋顶，继续调侃道：“沈孤鸿虽然年级大了点，但是至今未婚，而且我看他对你似乎颇为上心。若是……”

　　他边躲边说，“若是把你交给他，师兄我还是很放心的。假使你俩结亲，说不定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哈哈哈……”

　　*

　　等到闹完，天都快黑了。

　　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师兄将那封信掷了过去，少侠飞身接过，他打了个响指，道：“跑了一身汗，我去洗个热水澡，你也折腾了半天，好好休息吧！等做好了决定，让人来通知我。”

　　少侠，展信悦。

　　有空来开封城外的庭院找我。

　　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少侠却看得云里雾里。她知道沈孤鸿在城外有一处别庄，想必便是他信中所提。

　　可是究竟有什么事，他却是只字未说。

　　他到底要说什么？难道是准备开成公布，要说她的身份了？

　　师兄的玩笑话在耳畔响起，少侠不由得感到脸颊微烫。

　　她这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有情人终成眷侣的事，但她自己并未遇到动心之人。何况江湖这么有趣，她才不想早早嫁人了。

　　可是，她心里到底挂念着沈孤鸿，也不知道是否错觉，她看着信纸上的字迹，竟觉得这些字有些虚浮软弱，中气不足的样子。

　　其他信笺都在开封住处保留，所以无法做比较。

　　因为这个，她心里七上八下，决定还是回去一趟，便在晚饭时将决定告知了师兄。

　　沈孤鸿的别庄在城外，附近地势较为平坦，所以当少侠骑马过来时，远远便看到一个黑衣刺客从檐廊上跃了下来，她暗叫不好，轻叱一声飞身掠过去阻截。

　　一番交手之后，刺客败下阵来，趁她不备落荒而逃，少侠去追赶，却只捡到了一面古怪的腰牌。看来应该是某个神秘的组织，她心中一紧，转身匆匆往回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