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优生不生幸福一生⑥ ...
-
…………
夹杂着血气的风沙中，一人浑身浴血，以剑为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至倒下。他的身旁与后方，早已是一群残兵败将。状态很惨，但都还活着。
唯一还站着的人、不愿意屈服的人，只有他一个。
以一人之躯，对抗十万天兵之众。
可行？
不可。
不然他也不需要召集那么多部下了。
即便他是实力极强的帝释天，现在的情况，与被蚂蚁群洗刷啃噬过一遍的大象也差不了多少。
这是战场，不是擂台，没有那么多江湖道义。
毗沙门天等跟着自己造反的人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从这个角度来说，帝释天略感欣慰。至少他没有把这些战友兄弟给彻底坑死，对不对？
但帝释天绝不感谢对面的敌人。
尤其是那个手持锡杖的男人。
他不是阿修罗王啊，为什么整个天界就没有人看得出来呢。
阿修罗王是沉郁的、有心事的。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里，无论身边围着多少人，阿修罗王他永远孤独，游离于众生之外。现在被众人视作“阿修罗王”的这个男人则不一样，他眉宇间没有郁气，更冲淡更从容，用旁观者的眼光去看，他像能融入一切的风。明明差异是如此之大……
所以，真正的阿修罗王哪儿去了。
是死了吗，还是被囚禁了吗？
九曜的妹妹般罗若对帝释天有情，在世上只能有一个星见的规则下，她宁肯自毁容貌也要换取能力扶持帝释天。帝释天曾经让她算过阿修罗王如今的下落，可是，在所有人眼中，这个男人就是阿修罗王，连般罗若的魔力水镜也这么说。
不是的……
不对的……
帝释天撑着身体，抬眼看那个那个白袍男人。不要骗人了……
“你……是什么阿修罗王……”帝释天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前进，“你是什么阿修罗王！”
把那个人还回来！
不用章珎亲自行动，神将与天兵也会出手阻拦他。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帝释天话中之意，以为那只是帝释天输战后一时的怨怼之言，只有章珎神情微妙地盯着帝释天看。
哎呀呀，他穿越了那么多个世界，目前为止，好像只有这个男人敏锐地嗅出他不是原身。
是靠什么，野兽一般的直觉吗，还是……爱？
阿修罗王在心海里，微微蹙眉，面上是和神将们如出一辙的不解。帝释天的这副模样，和他在幻梦里几次所见的意气风发的男人已经不一样了。预言发生了偏向，他已经有些相信命运在改变，可……阿修罗王想不明白，帝释天现在又在做什么。
“为什么……”阿修罗王喃喃道。
这也是众神将天兵的困惑。
那个男人被打倒了，未几，还是支着剑站起，前行。神将一次次出手，他一次次倒下，不管伤得再重，仍会爬起来。他浑身都是血，之前是别人的，如今是自己的。那朱砂、玫瑰一样的红，把他的银色长发也染成了灼眼的颜色。
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伤，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胸肋一定已经断了。离帝释天比较近的天将甚至能听到他呼吸中发出的风鼓一样的声音。
天界各位武神将脸上不禁浮现出不忍的神色。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与帝释天军对峙的现任龙王望着帝释天，低声道：“够了。”不要继续前进了，认输吧，阿修罗王不会杀了你的。
你这样不惜生死，也要向阿修罗王靠近吗。你到底在追寻什么呢。
“停下，帝释天。”龙王皱眉道，“败局已定，你还在固执些什么？”
帝释天的身体顿了顿，仍然拖着淌血的腿一点点的向前走。这次，不少人都听到了从他嘶哑的漏风破鼓一样的喉息间漏出的那句话：“阿……修……罗……王……”
他一遍又一遍地从残破的胸腔里挤出这句话。有时，一边吐着音节一边呛血。即便如此，那个名号还是在他嘴里反复纠缠着。
有神将隐隐感觉到这呼唤声所掺杂的感情非同一般，他们偷偷地观察着两个当事人。“阿修罗王”神情丝毫未动，像一尊神像一般。帝释天望着这个“阿修罗王”的目光也并非爱恋，而是某种仇恨。
是他们想多了吗。
章珎看了一会儿，却在心里悄悄向阿修罗王道：“看明白了吗？”帝释天恨的是我，找的是你。
“……”阿修罗王垂目不言。
虽然他不想管别人感情上的事，无奈眼下的局面当真要他插手不可了。累世中，能看破他是冒牌货的人唯有眼前的帝释天，这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思及此，章珎又慢慢问道：“现在，还需要我为你解释什么吗？”
“不用了。”阿修罗王道。即便迟钝如他，也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正是因此，望着那个血人一样的男人，他才生出一种难言的沉重与隐痛。他什么都没给帝释天，后者又何苦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不用这么纠结，感情是不讲道理的。就像你执着于你那现在根本就不存在的儿子，帝释天执着于你。”
他是在强调自己当初的念头到底有多荒诞吗……阿修罗王静了静，缓缓道：“给他一个痛快吧。”
这样强撑着，太痛苦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如你所愿。”章珎缓缓从掌心结界中抽出银白而纤长的修罗刀。
这就是他从来没被他人怀疑过的保障，这把修罗刀，是只有阿修罗王才能使用的武器，同时也是阿修罗之力的封印。而每一代阿修罗王的身体，就是修罗刀的刀鞘。
看见修罗刀再次出现在“阿修罗王”手中，天兵中爆发了一场小小的喧哗。
除了敬畏与仰慕，再无其他。
章珎转目看了帝释天一眼，起初的愕然之后，男人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多么倔强的人啊。
章珎慢慢走下去，每走近一步，帝释天身上的伤势在他们的眼中就变得更为清晰。能拖着这样的身体，苟延残喘到现在，帝释天的执念是何等惊人……
就算章珎什么也不做，他也活不了多久。难怪阿修罗王直言让帝释天解脱。
可是，死就算解脱了吗。
他一边走一边对阿修罗王道：“我不喜欢这个人，太偏执太一根筋……唔，这点很像你。不过你比他恶劣一些，也讨喜一些。”
阿修罗王道：“……我知道。”
章珎手执长刀，步履不停：“从前和现在的事加起来，你大概也能看明白。这个人本性极端又暴戾，爱欲其生，恨欲其死。严格说来，绝对不算是个好人。”
阿修罗王涩然道：“……我知道。”
章珎脸上浮现出一种非常微妙的神情，好像在惊叹，也像是在意味深长地笑。他轻声道：“我很不想这么说，但……这个人好像真的喜欢你喜欢得要死的样子。”
阿修罗王闭上眼睛：“…………”
看着心海里落落肃肃的阿修罗王，章珎又轻问：“阿修罗王啊，你相信……吗？”
中间那几个字被他吐得很轻很轻，像青烟一样稀薄，阿修罗王惊诧地睁开眼，不等他和这个冒牌货确认那含糊不清的字词，章珎又说话了。
“帝释天叛乱，此乃大罪。”既然成王败寇，帝释天又不肯服输，此刻是必要清算的，“然修罗刀乃我族宝刀，败军之将，不值得让它受鲜血玷污。”
帝释天已经泛着死色的脸上，一双眼睛不畏不惧地盯着面前之人看。
“这就是败者的结局。再见了。”眼前的“阿修罗王”微微一笑，迅速收好修罗刀，转手用锡杖刺中帝释天的胸膛。阿修罗王方才难得生出的心情，被这一刺瞬间打得烟消云散。
他只能怔怔地望着帝释天的身体在“面前”轰然倒下。良久良久，风都渐渐滞涩，不再流畅地流过大地，阿修罗王才按着胸前问道：“这是什么感觉？”
“我怎么知道呢。”章珎甩掉锡杖上的血迹，道，“可如果你死在他手里，他大概也是类似的感觉。”
而且，说不定还会更心痛。
是么……是这样啊。
属于阿修罗王的某种情感铺天盖地地淹没过来，章珎不禁轻轻皱眉。
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基本还在承受能力之内。这或许是因为，阿修罗王对帝释天的感情还不是爱。
像阿修罗王这样的人，若突然就能爱上某人，那也未免太不现实了。可帝释天这样从微末之辈一点点爬到仞利天雷神之位的人，那种粗糙的态度、极端的爱恨和真正不顾一切的热烈与尖锐，全都是在仞利天中顺利长大的阿修罗王从没见过的色彩。
诸天之中，只有这个没有被阿修罗王真正重视过的人敏锐地发现了阿修罗王消失这一真相。而且，有这样一个人为了找回你，这般不顾生死，又有几人能当无事发生呢。
章珎让阿修罗王一人静静消化，自己则带着天兵们收拾了战场。
因为没有发展到原本世界线中那惨烈至极的情况，于天界之人而言，帝释天的叛乱与死亡，就像一闪而过的昙花一样。天人们的寿命长达数千年，今日之事，迟早会在他们的记忆中湮没成模糊的形状。
天帝的状态一年不如一年，与其相反，尊星王却在儿子孔雀的照顾下渐渐康复。天帝当初幽禁二人一事，做得太绝了，显然是打算让他们母子两永远开不了口玷污他的名声。哪怕有再多的爱，也避不开这个伤害。
所以，当初身为星见的她才会隐瞒下“非天修罗”的预言，没有告知天帝。到了今时今日，她更不可能卑贱到还要主动去寻找这个男人的地步。
尊星王高居仙台，日常除了见几个信得过的人之外，便只和孔雀、吉祥天两人接触。她是最好的星见，无事的时候，也会偶尔做做占卜。
随着“灭主之雷”帝释天身死，破坏神的预言就彻底破了。如今的占卜，更多的是打发无聊时间罢了。
尊星王望着星盘上散落的星辰，陷入沉思。星见无法预知星见的命运，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修罗王的命运也渐渐模糊了。这是为什么呢……
“妈妈？”孔雀转头，唯恐身体好转的母亲又有什么万一，此刻不担忧地看着她。
尊星王浅笑着扰乱星盘：“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
不管阿修罗王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是自己母子二人的恩人。所以有些事，她绝对不会冒然过问。
自从章珎开始辅助孔雀，原本很安定的三界便比以前更加安定。武神将们闲得发慌，结果被“阿修罗王”和孔雀明王两人扔了不少任务，累得要死要活后，倒是不敢再说这话了。
说回他人。在阿修罗城的舍脂，被诓进金库看守财宝之初，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和人上人的梦想彻底绝缘。金库的日子不算特别难熬，除了自由，要什么有什么。比如吃的喝的玩儿的，章珎都会定期投放进去……
什么？你问舍脂会不会搞绝食这一套？
她是最惜命的人，怎么可能活活饿死自己。
倒是舍脂以为自己此生青云梦无望，悲愤之下大吃大喝，没几年就把自己吃得浑身上下圆圆鼓鼓。而章珎消除身边的威胁之后，对舍脂的存在渐发无感，这时伽罗再一恳求，他便把舍脂给放了出来。
现在的舍脂，被没收神格之后年龄持续变化，加上这些年胡吃海塞，外形和当年那个艳光四射的美人已经不怎么对得上号了。章珎看着她，不禁哑然。
是他对不起舍脂。
他一直都怕食物给少了，舍脂也许挑食，不够吃。所以每次传食物的时候，他都给得很多……可万万没想到，舍脂的胃口竟然不错……
舍脂悲愤地望着把她一圈就是好多年的“阿修罗王”：今天的我看起来怎么样？
“阿修罗王”歉疚地回望着她：挺好的，能吃是福。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优生不生幸福一生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