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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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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一行人去昭阳宫,一声声皇上驾到传过去,鸟皇与安志相顾,不知是福是祸。
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安志大大地诧异了,鸟皇却终于一颗心放下了下来,韦帅望终于来了!这个人平时象驼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只要你不过去踢他屁股,他一盖听不见看不到,可是韦帅望即然看见了听到了,他想必不会坐视他儿子如一头瞎了眼的大象一般乱撞。而且韦帅望有个好处,不管他是多么不喜欢一个人,他不会对人不公平。鸟皇知道韦帅望并不喜欢他,可是韦帅望不是那种不喜欢一个人,就认为对方死活都无所谓的人。
鸟皇迎上去:“父亲大人!”
帅望摇摇手:“免了免了!”
鸟皇还是请个安,安志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个小老头原来是冷家掌门人,韦小念的父亲。
久仰大名。
成名前,大家都拿他的事当笑话讲,成名后,同样的事成了秩事。韦帅望是传说中比较有趣比较传奇的人,连安志这样的大将军也觉得得见武林盟主,三生有幸。
帅望问:“鸟皇,你还好吧?”
鸟皇道:“还好。”
帅望问:“十万边防军回京是你的主意?”
鸟皇苦笑。
帅望问:“鸟皇,不是予与予夺,安敢有怨吗?”
鸟皇苦笑:“对不起,父亲,可是予与予夺的,只是我的性命,陛下这次,却不只是针对我。”即使忠诚如一只狗,主人动手剥它的皮,它也做不到引颈就戮吧?
帅望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鸟皇沉默。
帅望道:“同人打仗,不带刀,可能会吃亏,带着刀,吃了亏难免想动刀子,动了刀子,死了人,是死罪!”
安志忍不住在身后道:“韦掌门想是忘了,人家已经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帅望不理他,只对鸟皇道:“那把刀,还是备而不用的好。”
鸟皇低头:“父亲教训得是。”
鸟皇如此驯服,安志虽气闷,也不敢再讲话。
帅望问:“鸟皇,有什么条件,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不打这一仗。”
鸟皇跪下:“不敢,鸟皇听父亲大人的吩咐!”
帅望叹口气:“你到这地步还同我娓婉什么?有什么话直说出来,事情还可以快些解决。”
鸟皇抬头:“父亲,鸟皇愿意离开京城,离开北国,隐姓埋名,从此不再踏入北国一步,可是父亲怎么才能保证我与我的兄弟不被皇帝陛下追杀呢?”
帅望问:“你想要什么样的保证?”
鸟皇道:“我听说,冷家有一块上写‘杀’字,黑玉做成的牌子,一旦发出,整个武林都会声讨收到这块玉牌的人,不论此人有无过错,一定会追杀他到死。”
帅望想了想:“有,不过这种东西,我没用过,以后也不会用。”
鸟皇道:“另外一块,上写‘生’字的白玉牌,不论持有人做了什么,别人都不可以伤他一根汗毛,否则,就是冷家的敌人!”
帅望点点头:“对,如果我把这块白玉牌给了你,即使你杀了小念,也没人可以动你,我不仅不能为小念报仇,如果有人给小念报了仇,我还得追杀那人到死,所以,我是不会把这块牌送给你的。”
鸟皇沉默一会儿:“那么,父亲大人是要我相信您父子的诺言,只身离去了!”
帅望沉默,自己不信任人,要人信任自己,这好象有点不讲理。
鸟皇默默等待,安志再一次忍不住:“鸟皇,我们不必哀求!”
鸟皇静静地:“我们不是哀求,是等待,你放心,韦掌门会给我们公道。”
韦帅望想起他的好老婆的话:“你只要帮助小念,不是去替天行道。”韦帅望叹口气:“对不起鸟皇,我不是来替天行道的。我不能给你公道,不过,如果你肯信任我的话,我用我的性命人格担保,你与你的兄弟都会好好活下去,而且我会传话武林,不得难为你们兄弟。”
鸟皇沉默一会儿,问:“掌门要我怎么做?”
韦帅望道:“招尹军进京,让姚一鸣带兵回去。”
鸟皇觉得冷,好象心口缺了一块大洞,有十二月的冷风贯穿而过。
许久,鸟皇苦笑:“我带尹军回京,任凭皇上与掌门处置?如果是掌门你,你可会将兄弟置于这样凶险的境地?”
韦帅望问:“你为你兄弟,你兄弟为你,所以反了。你们手握重兵,有为自己出气的能力,那么鸟皇你可想过,你手握重兵的责任?你手里的兵符是你私家图章吗?国家的军队是干什么的,你都忘了吗?你,同你的兄弟,是几个人?为了这几个人,你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如果此时南国进犯,我们所有人要为了你几个兄弟的安危付出国破家亡的代价!”
鸟皇沉默。
韦帅望道:“我告诉你,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我的兄弟,即使让我提他的头回来,我也可以做到!”
少年韦帅望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踩死,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他能够忍心在必要时提他朋友的头来?
鸟皇沉默。
帅望挥手叫人,想了想,又让人退下:“我们去小念的书房。”
莫名其妙!
鸟皇跟在后面莫名其妙。
到了书房,高翘双脚倒在龙榻上休息的欧阳喜一下跳起来。
鸟皇呆住。
欧阳喜跳到地上站稳,才看见凤冠华服的皇后娘娘。鸟皇的容貌并无太大改变,宫廷生活仿佛把时光冻结,鸟皇依稀还是十年前的鸟皇,连神态都依然是十年前的坚强。欧阳喜呆了一呆,不禁恍惚,那些曾经的岁月,那在黑暗的杀手生涯中依旧飞扬的青春年少,后来,为何一切变色了?连那点黑暗与黑暗中的亮色也不能保有,在目睹鸟皇为生存所做出的牺牲与鸟皇手底下的为他们的生存所牺牲的人,欧阳喜发现他们的生活变成了一种可怕的斑驳的灰与褐色,那是他们的痛苦与别人的血染就的颜色,在岁月中一点一滴开始散发腐烂的气味。如今一切都已沉淀成灰,灰飞烟灭的灰。
欧阳想:“或者,即使知道自身在腐烂,我依然应该留下来,留下来腐烂也比独自离开的好,这些年来,我的头上一直写着‘来自地狱里的人’,我不能忘记灰暗的过去,与那些黑暗岁月里闪亮的友谊,这些友谊竟是我在人世间再也没有体验到的。我不应该厌弃那双残忍的手,我应该接过她手里的刀子,替她折磨那些可怜的牺牲。我的离开,倒底是一种善良还是一种逃避?”
鸟皇轻声道:“欧阳?”欧阳,竟是欧阳。曾经令她痛彻心肺的人与事,终于逃不过岁月摧损,化成一个朦胧的苦笑。
欧阳喜终于还是露出笑脸,那一脸阳光般的笑容,就是当然鸟皇爱上他的原因。
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只有欧阳喜的笑容晴朗如碧空万里。毫不在乎的笑容,关怀与了解,还有魔教兄弟所没有的善良。那也是鸟皇急于为他们赎身的原因,象欧阳的善良,在魔教里不可能生存下去的,鸟皇怕他送命。
欧阳微笑:“鸟皇,很久不见了,还好吗?”
还好吗?好与不好,都同欧阳无关了。
即使是梦里,皇后大人也要保持她的端庄与礼仪吧?鸟皇微笑:“托福,还好。”
欧阳的笑,微微有点惨淡,鸟皇没有原谅他的离去!
鸟皇问:“你好吗?”
欧阳道:“还过得去。”
帅望咳一声:“我带你来着,不是为了让你们老朋友叙旧的,鸟皇,你看地上是什么?”
鸟皇低下头,看地上的碎纸与断成两截的节杖。
鸟皇抬起头:“掌门!”
帅望道:“对,小念派去南国的使节被我截住了。如果你不退兵,你可以将小念杀死,虽然他是我的儿子,但是,如果非在他的性命与国家的利益中作选择,我会选择前者。他可以死在你手里,不能去南国借兵。”
鸟皇沉默一会儿:“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一件事一旦关系到民族与国家的大题目,就再没有诚信可言。如果她强求,一定可以得到那块白玉牌子,可是这个时候那块牌子决不会比韦帅望的一句诺言更有约束力。
鸟皇微笑:“欧阳,韦掌门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吗?”
欧阳喜摇摇头:“他不是。”
鸟皇叹息:“我也知道他不是!”韦帅望当年,曾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一个臭名昭著的恶人不死,那人一说出他要知道的秘密,立刻被韦帅望一掌拍死,为了这种不名誉的事,韦帅望还被自己的侍卫抽了两嘴巴,不过,韦帅望的背信弃义被评为当年十大快事之首!
欧阳喜道:“可是韦掌门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鸟皇微笑:“你这么想吗?”
欧阳喜点点头。
鸟皇道:“我确实是怕与冷家为敌,我的兄弟们,每一个人都象亲兄弟一样,即使我们起兵得到天下,如果我的兄弟们有任何一个牺牲了,那也没有赢,何况被冷家人追杀而不死,万中无一。而且,我也厌倦了杀戮,为了活下去,我杀过许多人,该死的与不该死的,我不愿去想。毕竟我不认识他们。可是,要我杀掉我认识的人,曾经对我微笑过的人,一起生活过的人,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何况,要我下手去杀小念。我下不了手,我不是一个好的政客!我同人处久了,会日久生情。父亲说得是,我不能拿国家机器来玩,我会让尹军与姚一鸣带兵回去,我带奇圭回来,我希望我回京后,你们能释放安志,还有欧阳喜。”
韦帅望笑道:“安志倒罢了,欧阳喜,还是跟着我比较安全。”
鸟皇诧异。
帅望道:“这小子刺伤冷雪玑,被雪琅捉到,会被剥皮抽筋。”
鸟皇骇异。
欧阳喜笑道:“小事情,有韦掌门在,都是小事情。”
韦帅望道:“雪玑不死,就是小事情,否则,你还是让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比较幸运。”
欧阳使个眼色:“他死不了,我手下有分寸。”
韦帅望见他眼神怪怪的,只得不语,转过头来,只见鸟皇抬起眼来,盯了欧阳二秒钟,虽无表情,那种不常见的沉重的眼神也让人知道她的担心,这两位原来还旧情未了,即使是友情,这份友情,大约,也比平常友情有所不同的。
韦帅望想:“这个女子,倒是不缺感情寄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