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讯》执初

11、十一

　　奶奶睡在床上，半眯着眼睛。
　　苏润在给她削苹果。两人都没有说话。
　　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苏润觉的有些热。起身想把窗帘拉上。
　　“小润，坐下。”奶奶叫住他。
　　一圈圈的苹果皮了断了，掉在地上。
　　“奶奶……”
　　“孩子，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苏润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削着苹果皮。
　　“阿锐那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爷爷疼他，决不比疼你和童童少啊。你爷爷他……”
　　苏润削苹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疼他……你们，真的有疼过他么。”
　　深深低着头 ，苏润几乎颤抖着说完这句话。她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奶奶突然别过脸去，捂着脸无声哭了。
　　“妈。喝药了。”温盈从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中药。
　　奶奶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哽咽道：“温盈啊，你也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苏润低着头沉默。奶奶的眼睛红肿。温盈看了她们，大略也就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在床角坐下。
　　“温盈啊 ，叔同……过两天就带着小羽回来。你们……”
　　温盈打断她，“妈，我现在……只想照顾好童童。其他的，已经过去了。”
　　稍稍沉默了会儿，“可是温盈，现在这么大的一个家，就只剩你一个女人。你又带着孩子……不如，把苏童那孩子带给叔同吧？也好让童童那孩子跟小羽做伴。”
　　“不，妈，我是童童的母亲，我……要照顾他。”
　　“我怕童童那孩子会拖累你啊。”
　　温盈突然跪倒在床角，抓住被子角，失声痛苦：“妈！童童是我的儿子，我应该被他拖累，我愿意被他拖累啊！”
　　奶奶的眼泪也重新掉下来，“我对不起你啊……造孽啊……造孽啊……”
　　苏润再也忍不住了，把削好的苹果和小刀放在桌上叫立刻起身，夺门而出。跑到自己的房间以后，一下子倒在床上 。她把头埋在枕头下，紧紧闭上了眼睛。然而那些温热的液体还是从眼眶里流出来，把枕头湿了一大片。咬住牙关，苏润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
　　一双小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仿佛是在安慰她。“小润姐姐，不要哭嘛。奶奶和妈妈在哭，你也在哭。你们……都不要哭嘛。”
　　苏润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刚失去父亲的小男孩。
　　苏童的小手在苏润的脸上胡乱抹着，“锐哥哥没了……还有童童嘛。以后童童陪你玩，像锐哥哥一样保护你好不好？”
　　半晌，苏润扯出一个笑，轻轻应道：“好。”

　　苏润的父母闻讯以后立即赶了过来。
　　一天以后，那位与苏家并无血缘关系的大伯也到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温和却不失严肃，总是皱着眉头。
　　苏家这几天进进出出的很多人。除了写作业，苏润大部分时间，要么坐在房间里出神地望着风铃发呆，要么去山冈的那棵槐树下吹风。
　　温盈与苏叔同，也就是苏润的大伯见面了。出乎苏润的意料，两个人见面以后是那样的云淡风清，见了面，也只是含笑着招呼。
　　房间里 ，打开那笔记本。第一页上，还留着她与阿锐的字迹。带着那本笔记本，走出去，来到山冈的那棵槐树下。挑了个位置，坐下去。
　　墨水的香气已经褪得很淡了。拿出笔，翻过一页，拿着笔写起来。
　　那首席慕容的诗一点点显现在本子上。
　　其实并不是真的老去
　　若真的老去了此刻
　　再相见时我心中
　　如何还能有轰然的狂喜

　　因此你迟疑着回首时
　　也不是真的忘记
　　若真的忘记了月光下
　　你眼里那能有柔情如许

　　可是又好像并不是
　　真的在意若真的曾经
　　那样思念过又如何能
　　云淡风轻地握手寒喧
　　然后含笑道别静静地
　　目送你再次再次的
　　离我而去
　　——就好象那对年轻时热恋的两人。

　　一双手搭在苏润的肩上。
　　苏润吓了一跳，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身。接着 ，手中的笔记本和笔掉在了地上。并不是被吓到，也可以说是被吓的。确切的说，不是被那人的突兀吓到，而是他的那张脸。
　　那一瞬间她以为见到了阿锐。
　　夏日耀眼的阳光下，那个男孩笑得很是耀眼，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小米牙，安静而温和：“小润？你是苏润吧？”
　　她呆住。又是一个瞬间，她确信眼前的少年不是阿锐。阿锐笑的时候，最多是勾起嘴角，从不露出牙齿。
　　见眼前的女孩呆愣着不说话，他自我介绍道：“我是羽，温羽，锐的孪生哥哥。”
　　他笑得很好看，和阿锐一样好看。并且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苏润忽然想，如果当初，跟随大伯去日本的是阿锐。现在，这样笑着站在他面前的男孩子，就是他了吧？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那么，阿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恨过这个人？你的哥哥？也许……也许……站在阳光下的人，应该是你啊！应该是你啊！你有没有恨过他？
　　“小润？小润？”温羽见她的样子，试探着叫她。
　　苏润终于回过神来，听见这个人跟阿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第一次见面便叫她“小润”，她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她推开那个少年，“你别叫我小润。”
　　“他们都这样叫你。”
　　“让开。”
　　“小润，你对我有意见么？”
　　“没有。”
　　她迫切地想要结束这场对话，于是不再顾他，想要离开。迈出还没两步，脚下一滑。惊叫一声，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个少年。温羽丝毫没有防备，被她带着往前了两步。她眼看着眼前的那人就要绊到地上的树根。
　　苏润一急大喊：“你别抓我啊。”
　　“是你在抓我啊。”口气里尽是委屈。
　　“要摔了要摔了！”
　　“你快放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