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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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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寻了一处饭庄吃饱喝足以后,马啸啸见到城中市集人声鼎沸,颇为热闹,又拉着墨子昂四处逛了逛,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处三条街道拐脚处,只见人群聚拢,将角落里的一处摊点围得严严实实,抬头一看,摊上挂着四只红彤彤的灯笼,上书黑字“冀上之栗”。
马啸啸鼻尖闻到一阵熟悉的糖炒板栗的味道,急忙问墨子昂道:“这可是卖的栗子?”
墨子昂见她模样急切,好笑道:“正是栗子,可灯笼上的‘冀上之栗’四字不过是假借‘吕氏春秋’里的名头。”
马啸啸才不在乎那什么名头不名头,只说:“这么多人都在排队买,定是好东西,我们一定也要买些来吃。”典型的小市民心态。
墨子昂任由她拉着往前推挤,也不阻拦,从前他最不喜旁人碰他,如今身处重重人堆,却也无甚反感,只觉拉着他的那只手,纤细可握,仿若在他手心笼着一星暖热。
马啸啸奋力拨开人群,方才见到这‘冀上之栗’的真面目。一口高架里的大铁锅中黑砂翻捣间的正是一颗颗饱满的栗子。闻着扑面而来的甜香气味,马啸啸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豪气云天地大喊一声:“老板,来三包栗子!”
却被淹没在周遭的嘈杂叫唤声中,只听左边一声“老板,轮到我的五包栗子了。”右边一声“我先来的,我的五包栗子还没好么。”
马啸啸心叫不好,铁锅只有这般大,身边这些大妈这样五包五包的买,哪里还有她三包的份,于是提气大喊道:“老板,我要十包!”
那站在铁锅后面手臂壮实的老板终于听到马啸啸这声叫唤,却是不耐地喊道:“一个一个来,不要大喊大叫。”
马啸啸只得偃旗息鼓,被周遭的大妈们挤来挤去,努力稳住自己身在内圈的优势。
恰在此时,那拐角处缓缓行来一队车马,前有四匹骏马开道,后有四匹骏马随后,中间一辆青布马车,却是不甚起眼。
车中人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喧哗声,撩开车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一位军士见状即刻打马而至,低声道:“王爷,此处乃是栗子叫卖。”
车上人淡淡地“嗯”了一声,放下了挂帘,盘坐车中,身穿金色甲胄,肩披黑袍,手伏在身侧的一杆红缨长枪上,正是镇天府王爷周宁衍。
半刻以前,他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片刻后却是消失了,仿佛他长久以来忽隐忽现的幻觉。周宁衍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不过疏忽间便恢复往日的一张冷面。他此番前来齐州,乃是奉先帝两月前的密诏,守军齐州以北,恐鲜卑事变,如今既已行到齐州,又念着太君吩咐,前往齐州苏府本家一探,此际正是要往城东苏府而去。
马车不过片刻便已过了岔路口,朝东面大路而去。
马啸啸身处前排,被周围买栗子的大妈挤得无奈,只得稳住身形,眼睁睁看着面前老板一包又一包的栗子出锅通通给了别人。
她正兀自哀叹,却听身后传来墨子昂的声音,“老板,烦劳一包栗子。”声音虽然不大不小,却不知为何声声贯耳,令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皆回头去看这如玉般声音乃是出自何人,却见一个青衣公子,微含笑意,面目俊秀,仿若谪仙。
大妈们顿时齐齐愣住了。
马啸啸趁机伸手飞快接过老板递出的一包板栗,付了钱,拉着墨子昂转身走了。
隔天天明,二人复又上路往皇城赶去。
不过半月,已到皇城门外,官道两旁种植的红梅尚有几株残留半树花红,城门内外一派安然祥和,丝毫没有剑拔弩张之气。马啸啸和墨子昂打马经过城门,亦未有人上前盘查。
马啸啸满腹奇怪,问墨子昂道:“前些时日,蓟州、齐州处处关隘都在严查,怎么到了皇城脚下,竟是不查了?”
墨子昂答道:“许是前路处处关隘都在盘查,此处便不查了。”顿了顿,又道,“或者,皇城中人不想百姓察觉出异像,不愿大张旗鼓,也未可知。”
马啸啸点了点头,四处张望,周围街景与她上次来时差不多,可是周围店铺却是关了不少,便说道:“不过我看这皇城里倒也透出些萧索气息来……”
墨子昂应声望去,却见城中几处府衙显尚还挂着因先帝驾崩而悬的缟素,也点了点头。
在城中行了半晌,马啸啸选了一处名为天河居的客栈落脚。
其后好些天,马啸啸都不见墨子昂身影,心里明白,这就是他先前说过的到了皇城以后,他去墨府寻找墨夫人,要自己留在落脚处。马啸啸先也是乐得清闲,成天一身男装出门晃荡,一连多日,却觉渐渐无趣。
终于一天深夜,马啸啸穿了一身夜行衣,蒙上面目,等在房中,听得隔壁墨子昂房间传来几声些微响动,心道此人总算是回来了,不多一会儿,又听轩窗推开复又合上的声响,便站起身来,静静立了一会儿,方也推开窗,往外跃去。
自从内力大涨以来,马啸啸也尚算是耳聪目明,轻功更是与墨子昂不相伯仲。
眼下只见,京城夜空中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步伐轻盈,跃过青砖红墙,一路往城西墨府行去。
马啸啸自然不认识去墨府的路,但是又怕墨子昂察觉,不敢跟得太紧,只能维持一段距离,终于到了城西一处大院前,马啸啸见墨子昂停下脚步,连忙闪身躲在一棵树后,只见他足尖一点跃入了大院。
马啸啸立在原地等了半刻,也随之跳入了大院。
进得院内,只见树木扶疏,月影横斜,眼前庭廊楼阁,灯影重重。
是的,马啸啸跟丢了。
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又见此处人声寂静,只得硬着头皮,往右侧的长廊拐去,她步伐甚快,不多一会儿,便行到了一个两进两出的院落。人声从明亮的前厅传了出来,听上去像是五六个人的声音。
一个声音说:“此番右相力保,新帝即位,却要改立儒家为国学,分明是与我墨家过不去。”
另一个声音说:“大哥说得即是,如今右相堂上只手遮天,皇帝年幼,太后软弱可欺,实乃国之不幸。”
又听一个声音说:“这些年来,平阳处处与我墨家过不去,从前幸有先帝照拂,如今却不知如何是好……”
马啸啸蹲在墙角,凝神静气地听了半晌,大致意思就是如今墨家势力衰微,现在要赶紧找个新靠山的这么个中心思想。
她越听越觉无趣,站起身来往前走,不料,脚下竟然撞到了一个与墙面同色的花盆,那盆花摆在角落里,是那样地与墙面融为一体,马啸啸没有注意到。
当下,立时“喀喇”一声响,花盆被她踢得裂将开来,马啸啸的小脚趾立时传来一阵锥心的惊动,她连忙伸手抱住脚,眼泪花都要痛得流出来了。
却听屋中传来暴喝一声:“谁斗胆在外偷听?”
马啸啸一个激灵,再顾不得脚痛,便往房顶跳去,五、六个人立马从房中冲了出来,个个皆是红巾裹头,穿着黑衣,通身紧窄。一个皆一个跳上房梁,紧随其后,马啸啸心中叫遭,这墨家素来习武,眼下她只有拼尽全力跑路的份儿。
马啸啸提气,在房檐屋瓦间,上窜下跳,忽听身后一声尖利呼喊:“抓住贼人!”
短短片刻之间,便有好几拨人从别处院落跑来,拦住她的去路,个个武艺不俗。
马啸啸前路尽被堵住,只得跳下房来,摘了花坛里一根短木树枝作剑,三五个人齐齐扑将上来,马啸啸左挡右击,尚能应对。
却听那边传来一声呼喊:“都停下!”竟是方才那屋中被称作“大哥”的人的声音。
那几个人立时不战,退了开去,马啸啸立在院中,手中尚拿着一根树枝,见那大哥是个中年人,头发花白,却是气宇轩昂,马啸啸觉得他长得还挺面熟,却觉得从前肯定是没有见过的。
此刻,只见他面露惊讶,大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一身内力竟然源于我墨子派。”
马啸啸听罢便想,她的内力乃是墨子昂教的,自然来自墨子派,却是不答。
又听那大哥说道:“你这剑法却不像墨子剑法,甚是诡异,究竟是何门何派?”
马啸啸一听,便想她哪里有什么剑法,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多会使早年那套“念去去”的剑势,答道:“我管你什么墨子剑,李子剑,桃子剑法,我这叫无招剑。”
那人听她说话,竟是个女子,面上显是一愣,问道:“姑娘何故深夜擅闯我墨府,意欲为何?”
马啸啸闭嘴不答,那人又道:“姑娘今日若不实说,便勿怪我墨家门徒礼数不周。”说罢,一扬手,围着马啸啸的十数个墨家门徒齐齐朝她攻去。
马啸啸一面御敌,一面叫道:“你们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刚落,那大哥正欲答话,却忽听一阵笛声传来。
笛声悠长,仿佛自天幕沉沉漫下,包围了整座庭院,听者只觉如雷贯耳,拜托不得。
众人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个姑娘还有同伙,并且内力甚为深厚。
那被称作“大哥”的人却忽然变了脸色,一手指着马啸啸,指尖微颤,脸色大变,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停了好一瞬,又缓缓问:“阿衍是你什么人?”
此时此刻,马啸啸终于知道他为何长得如此眼熟,原来是与墨子昂样貌相像,莫非是他爹?
马啸啸却是照例不答,抬眼只见众人渐渐散开,那大哥疾步而上,想要捉她,她赶忙转身跳上屋檐。
笛声骤停。
马啸啸身旁忽然出现另一个黑影,携了她的胳膊,跃步而去,离开了墨府。
月色朦胧,转眼人随月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