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招魂》苏瓦猫

3、第二章

　　第二章

　　从长安赶来的同门师兄唐一镜来到天策府的时候已是深夜，唐嘉和唐陵都去与师兄见面。
　　同是修惊羽诀的刺客，唐陵认为唐一镜师兄远远比唐嘉有刺客范：整个人气场淡定，而且十分规整地戴着那副名为“独当一面”的唐门子弟专用银面具。
　　见到二位同门师弟时，唐一镜很是意外，先问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听唐嘉说明了原故，便肃容问：“老太太和堡主可好？”以及“幺儿们都好么？”
　　唐嘉话比平时多得多了，回答说都好，还给唐一镜说了一堆譬如“前山竹林里那只幺儿今年春天下了只崽子，起初还担心养不活，到现在已经会跑我们厨房后门偷南瓜啃了”这类小道消息。
　　说完了这些，唐嘉才想起正事，赶紧把堡主让自己转交的信函取出给唐一镜，唐一镜小心地把信函揣到怀里，并将自己从宫里捎来的信件密报递给天策府安排与自己接头的李定军。
　　唐嘉与唐一镜说话，唐陵插不上嘴，一瞥眼看见唐一镜的机关竹简小猪貌似跑动的时候一条前腿关节不怎么灵活了，便拎起它仔细检查一番并很快动手给它修理妥当。
　　正在这时另一个年轻的天策府军爷风风火火闯进来，还没进门先问：“一镜到了么？”
　　与几个唐门在一处的李定军闻声就是一皱眉：“你又来掺和什么？”
　　后来的这个军爷名叫李破风，是李定军的胞弟。唐陵一瞅他凑到唐一镜面前只差没摇尾巴的神色，就明白这是正企图拱一镜师哥来着。
　　唐陵在心中把“天策府”这称呼默默地改成了“居心叵测府”。
　　唐一镜对于李破风的殷勤只是淡然置之，这让唐陵加深了“一镜师哥比唐嘉师哥有刺客范多了”的认知。
　　正事说完，唐门师兄弟间叙叙旧，时间过得飞快，唐一镜又要动身返回长安，与诸人告辞后从唐陵手里拎回自己的机关猪，一看完全修好了，那猪跑得更比之前飞快，不禁破颜一笑，赞道：“唐陵师弟真好手艺。”伸手摸摸唐陵脑袋。
　　唐陵感受到自己收获羡慕嫉妒眼光一二道，但得师兄称赞，还是很高兴。

　　送走唐一镜，回到客房歇下，唐嘉忽问：“阿陵，你手头的活，几时完工？”
　　唐陵在心里估算一下，答：“三五天左右。”
　　唐嘉沉默了一会，道：“那我索性再陪你多呆这几天，一道回去。”
　　唐陵心里不是个滋味，暗想陪我个锤子哦，你要陪的明明是那个姓骆的。

　　唐陵料的一点儿没错，接下来几天，骆扬早早就过来带走唐嘉，深夜才又送回来。
　　直到唐陵手头事情做完，师兄弟二人终于要回去蜀中，骆扬单骑相送好长一程。
　　在路边酒店打尖时，唐嘉正色说：“再往前要出洛阳地界了，你不用送了。”
　　骆扬不言语，只伸手拉住唐嘉坐骑的辔头不让走，看着他。
　　唐嘉面上早又戴了人皮面具，瞧不出表情，再开口时却似带了一点笑：“脚长在人身上，我有空时会来寻你。”
　　骆扬眼晴亮了，凑近唐嘉耳边小声说：“说话算话，我可日夜等着啊。”又抱怨说，“你戴这劳什子面具，想亲一下都不方便。”
　　唐陵转开头走远些，木然地想：“狗眼要瞎了。”

　　一路无事，回到唐家堡，唐陵面见唐老太太复命后，又回了神机山。
　　神机山里机械师们日子一向简单平淡，唐陵被安排做一具机关甲龙，专心起来倒也浑忘了别的事。过了数月，不觉到了中秋，唐陵与另一个在神机山的同门去唐家集买过节的东西，在集上看到有种新鲜的馅儿饼卖，便买了一堆。
　　同门要去小酒摊喝两杯，唐陵打算给师哥唐嘉送饼去，与同门分了头。
　　找到唐嘉的住处时，却没人。
　　遇到另一个相熟的师兄，告诉唐陵：“唐嘉有事去洛阳了。”
　　唐门中人，互不打听别人出的任务是什么乃是惯例，所以那位师兄没说唐嘉是干什么去，唐陵自然也不问，只是听到“洛阳”二字就皱了皱眉，心里隐约也有点儿数。
　　唐陵失落地拿着那堆饼回神机山，给自己相熟的机械师们分一圈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偶尔有外堡当刺客的同门来神机山找人领取或修理武器机关等物事时，唐陵顺口问起来，得知唐嘉如今外出的时候比以前多得多了，除了堡里分派的任务外，有了空闲时，往往也往外跑，一去就是好久。
　　同门师兄笑着调侃：“唐嘉那个瓜娃子，也不知道被哪个勾了魂去啰。”
　　唐陵听着这话，脑海里就浮现一条在风里飞扬的红翎，一张明朗得像要射出光芒的笑脸。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师哥喜欢他啊。

　　过得好久，唐嘉回堡时来找唐陵，他刚从外面回来，给师弟捎了一堆各种吃的。
　　唐陵把各种糖果糕饼接在手里，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抬头看到唐嘉神采弈弈的样子，又觉得放心，试探着问：“从洛阳回来？”
　　唐嘉不瞒自己师弟：“嗯。”
　　唐陵就不响了，啃了半个饼，才慢吞吞地问：“他对你好不？”
　　唐嘉微笑：“好。”
　　唐陵斟酌了半天辞句，又问：“那以后，你们怎么办？两个都是男的。”
　　唐嘉无所谓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一个当兵的，我还是个刺客，做的行当都不太安稳。太远的事情都说不上。”
　　转眼看到师弟闻言就有点忧心忡忡的脸，唐嘉倒笑了，伸手搓一把唐陵的头发，又说：“要是真到了老的时候，他说咱们蜀中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气候好环境也好，就叫他卸了军职过来呗，你生了孩子，过继一个给我就成。”
　　师哥的打算滴水不漏，唐陵竟无言以对。
　　唐嘉继续打趣师弟：“所以啊，阿陵你要努力，至少生个三五个，到时候也好多分一个孩子给我。”
　　唐陵脸皮薄，结结实实瞪了师兄两眼。
　　唐嘉说：“阿陵，以后找媳妇时可务必要找个温柔体贴的。”说着叹一口气，言若有憾。
　　唐陵就想多了，正色问：“姓骆的对你粗鲁？敢动手？”要是姓骆的敢对师哥动粗，找上门削他啊！
　　唐嘉看看一脸“我给你出头”的师弟，笑道：“没有的事。那家伙就是在床上太野了一点，花样太多了，别的都还好。”
　　唐陵：“……”
　　这种话题唐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于是涨红着脸把被姓骆的教坏了的师兄扫地出门。

　　神机山里的消息一向得来比外面要慢，当唐陵无意中听到在长安办事的外堡大师兄唐星立意外身亡的消息时，离发生那事已过了好一段时间。
　　唐陵与唐星立虽见过面，但行当不同，彼此并不熟悉，然而听到这消息也怔了半晌。
　　进了刺客那一行经常“出门”的同门师兄弟，出任务时失手身故的并不罕见，然而唐星立这事还是挺牵唐陵的心，他想起同在长安、与唐星立在一处办事的唐一镜师兄。
　　那个只与他交谈过寥寥数语、十分有刺客范的师兄，给唐陵留下的印象极深，那是唐嘉最喜欢的同门师兄之一，唐陵对他也有很深的亲近之情。
　　唐星立身亡，不知道唐一镜怎么样了？
　　唐陵想找唐嘉问一问，却又找了个空。那家伙又外出去了。
　　唐陵心悬着等了良久，直到年底将近新年时，唐嘉才回堡来了，唐陵找到他，询问可是去了洛阳，见到唐一镜师兄没有，情况如何。
　　唐嘉看上去没了上一次见到时的神采，神色间多了凝重。
　　“安禄山起兵造反了。”唐嘉说。
　　唐陵对外面的事本来就不是太关心，何况国家政事，更是从无关注了解过，川蜀之地离中原天远地远，外面打仗原就不关唐门什么事，顶多堡里接的制作兵器的订单更多了些而已。听到唐嘉这一句，唐陵茫然地看了他一会，想问“那与在长安的师兄们有关系么”，但还没张口，突然间心念一动，明白过来，吃了一惊问道：“所以姓骆的上战场去了？”
　　是了，骆扬是天策府当兵的，安禄山造反，他肯定是要去打仗的。
　　难怪师哥看上去心里有事。上了战场，生死难料，本就是最令人担心的事情。
　　唐嘉说：“星立师兄殁了，在长安的师兄们现在是由金飞师兄带队，听说堡主已让人传讯去将他们召回了。”
　　唐门一个江湖门派，无意卷入国家的战争，理所当然。唐陵听了倒有些放心，想安慰师哥一下，迟疑着道：“师哥，你——你别担心，姓骆的不会有事的，他看起来武功很好的样子——”
　　唐嘉不语，转头看着远处唐家堡周围郁郁葱葱的竹林，良久，缓缓地说：“近来堡里没事，我还要出去一趟，阿陵，你给我做一把力道高射程远的千机匣吧，过两天我再过来拿。”
　　唐陵点点头，他手头就有现成做好的惊羽用的千机匣，只需要稍稍改良一下添加几个配件就能适合唐嘉的要求。他也明白唐嘉是要去干什么，低声道：“师哥，天下乱了，你再出远门，千万要小心。”

　　唐嘉出门两个月后，唐陵却接到堡主安排的任务，与几个同门送一批重弩出去。
　　来交待事情的同门师叔唐汾意有所指地说：“不用要质量太好的，那些个往日做了有问题的瑕疵品，凑一批就行。”
　　唐陵对这个交代十分困惑，那不是要砸唐门制造兵器的招牌？
　　唐汾轻描淡写，“订货的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本来老太太不想接这订单，堡主却觉得有生意不做白不做，有钱送上门来，推出去不是傻子么。”
　　唐陵问：“那什么，他不是在造反吗？”
　　唐汾说：“是啊，所以随便拿一批次货应付就行，反正他们付的钱也不少，我们不亏。而且就算用着有问题，他们也没法追究，当了反叛难道还有命当我们的回头客么。”
　　拍拍唐陵肩膀，唐汾语重心长地教导：“小陵，你这次跟着去送货呢，就是交货时把他们忽悠一下，一时半刻不让他们因为瑕疵退货就成了，货银两清，就啥事都没了，赶紧回堡来，别掺和他们那些破事儿。”
　　唐陵一一应着，再看看武器订单，又有疑问：“订单上写的要六百架重弩，我们现在的残次品凑起来最多只有三百架左右，难道还要再特意赶制补齐？”
　　唐汾挥挥手：“不用，就送这三百架过去就行，跟他们说我们正在赶工制作余下的重弩，一完工就给他们送去。我们的人跟他们谈好了，第一批货送去时他们就要把所有货款付清，我们拿到了钱就行，至于第二批货几时交，那就看他们有没有命活到我们完工的时候了。”
　　唐门经商的长辈们生意经就是巴实啊。唐陵心服口服。
　　于是清点完本来列在报废返工清单上的那批有问题的重弩，再拿几架完好的摆前面供验货时用，唐陵再次随着唐门送货的商队出发了，这次的目的地还是东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