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金庸人物》何惜玫瑰

6、欧阳锋

　　欧阳锋是一个绝顶人物，也许很多人不会这么认为。

　　如果说段皇爷是代表着佛教入世的一面，王重阳代表着道教入世的一面，那么欧阳锋就代表着武者的入世一面。如果说欧阳锋是一个武之霸者，我想很多人都不会反对，事实上，欧阳锋确实是一个霸者。

　　和儒家标榜的王者不同，霸者在某种程度上是儒家憎恨的。

　　霸者追求力量以及力量带来的破坏力，对于儒家来说这是不可容忍的，如果说王者是水做着潜移默化的工作，那么霸者就是火，火烧尽一切，践踏一切，然后在灰烬中世界重建，这是霸者的本质。

　　欧阳锋是一个霸者，他追求力量专心一志，从没有改变，意志坚定甚至可以抛舍一切，在常人看来的金钱美女乃至家庭幸福，对他来说都如浮云，他的眼里只有力量，所以他为了九阴真经会不择手段，霸者不需要理由和道德审判，他想要的，就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往往霸者更具有成功率，往往最后，霸者会取得胜利，虽然很可能这个胜利很短暂，但是已经足够。

　　欧阳锋不虚伪，所以卑鄙也好，冷酷也好，狠毒也好，无情也好，这些现实里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他都坦然受之，和王者不同，被人唾骂对他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因为在他认为力量是最终的裁定，为此他不惜一切也不在意一切。可以知道的是，华山最后一次论剑，欧阳锋是唯一的胜者，虽然他最后疯了，但是没有人否认，他才是天下第一，就算黄蓉用计策弄疯了他，也无法抹杀这个事实。

　　我一直不喜欢这个情节，甚至我由此来确定金庸先生儒者的本心，儒者是不会承认霸者的，但是当事实出现的时候，就喜欢采取避而不谈或者篡改，因为和儒者的理想是相悖的，所以采取不承认，这其实也反映了儒者的某种虚伪。当任盈盈也是用同样的手法使得东方不败失败了的时候，这种儒者的弊病就显而易见。

　　回避和自己的理想冲突的现实，这是儒者的弱点。

　　实际上我倒认为，华山论剑最后结果如果承认欧阳锋的天下第一，其实也许是最好的一笔，这并不会使得这本书逊色，反而更加带着武侠的不羁，如果非要以善良终于战胜了邪恶来作为结尾，实际上这是童话故事，虽然武侠是成人的童话，但是请不要把读者真的当儿童，实际上，这种写法，是个败笔。

　　历史上，秦灭六国，秦被称为暴秦，但是史家绝不会因此抹杀这个事实，因为历史不是童话，事实上，秦始皇死，史家还记录着“祖龙死”这么一句，读者看武侠，并不是看教育典籍。而金庸写武侠，也不是为了寓教于侠，读者了解社会现实，并不会从武侠书中的童话故事里寻找安慰，这是我的想法。

　　欧阳锋是一个绝顶人物，就是因为他是霸者，真实而不乔饰的霸者，在中国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人，虽然典籍上对其诸多诋毁，但是不掩盖其光彩，历史也因此更加真实而鲜明一些，没有变成童话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