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人》世惜时

31、第三回：姗姗来迟俱往矣，天雨寥落立其坟

　　从长安城到城隍庙的距离其实一点都不远，小乞丐也从来没有觉得远，变了的天空看起来晦暗无比，“嗒”的一下，小乞丐脸上感受到了雨水，伸手摸了一下，脚步却一点都不敢停，小乞丐跑着跑着，从怀中掏出那被康华真调换的夜明珠，脸上的表情是欣喜的，只要把这个放在老乞丐的身边，魂魄就不会散，她相信白衣女是不会骗她的。

　　的确，白衣女是不会骗她，但是小乞丐没想到的时候，有时候时间是会骗她的。

　　离着城隍庙不远，虽然天雨已经纷纷寥落，她身上的衣衫也有点沾染了水汽，眼前也雨幕帘帘，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一眼就能够看到白衣女，就在城隍庙的门口，小乞丐激动的挥挥手，不知道白衣女是没有看见什么，没有非常激动的回应她，小乞丐也没有想什么，只是跑的更快，希望自己能够更快一点。

　　然而等到跑到近前的时候，她看到白衣女一脸的悲戚神色，这让她心头一惊，不好的预感袭来，她来不及说什么，已经狂奔至庙里。

　　躺在草席上的老乞丐的尸体已经发凉了，小乞丐摸了摸老乞丐的手，毫无动静，白衣女飘进来，她本以为会看到这孩子大哭不止，却只看见她一动不动：“终究还是迟了。”

　　是啊，不过一步之遥，终究她还是没能赶得及，小乞丐看了看自己偷来的那个夜明珠，已经失去光泽了，仿佛它的意义已经终止了一般，小乞丐想了想，想把夜明珠放在老乞丐的手里，但是行动到一半的时候，她又收了回来，看了看老乞丐的面容，还带着微笑，似乎还在做着什么好梦：“爷爷，如果我把这个放进您手里您估计会生气吧。”因为这是她偷来的东西，不属于他们，老乞丐不会想要的。

　　小乞丐将夜明珠放在一边，整理了一下老乞丐的衣服，其实本来就是破破烂烂，但是她还是想让这衣服看起来工整点，弄好之后，她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出了小庙。

　　雨水已经越来越大，小乞丐走出去没有几步，就湿了全身，长发也是，一丝丝的贴在脸上,扒拉了两下，看着头发实在不听话，小乞丐望了望四周，在小庙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尖锐的铁片，白衣女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个孩子拿起那铁片，对着自己的头发就是一划。

　　黑色的长发瞬间截断了一截，小乞丐似乎觉得还不够，再次举手......

　　散落的碎发围了她的身体一圈，没了黑发的阻挡，小乞丐看起来反而干净了很多的感觉，稚嫩的小脸看不出一丝情绪，甚至连眼神都平静的很，将手里的碎片丢下，朝着十里亭而去，她这反常的举动正好撞上解决了事情迎面而来的尹天赐三人，她微微抬眼，看了看挡在她面前的人，看见是尹天赐三人，不说话。

　　“你这是......”康华真手中拿着伞，本能的就想去照顾这个孩子。

　　手就往前一伸，哪知道小乞丐往后一退，对着三个人鞠躬施礼：“谢谢。”说完，绕过三人，继续朝着十里亭而去。

　　尹天赐明显感觉到不对劲，虽然这孩子的神色看起来是如此的正常，但是他就是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和康华真蒋方文对视了一下，三人立刻朝着城隍庙而去。

　　下雨天的十里亭没了人烟，小乞丐一个人晃晃幽幽的来到这里，找了离十里亭只有百步远的一棵树旁，什么都不说，跪在地上开始用手挖着，她人小，力气不大，动作也不快，但是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挖着，用自己双手，挖开土壤，扒开石头，虽然幸运的是这树下不会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她的手，但是当洞越来越大的时候，小乞丐的手指终于开始泛红，然后指甲开始裂开，再然后开始流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下雨的天气都是那么灰暗，小乞丐只知道她挖的洞还不够，还不够大，疼痛似乎对她没有一丝影响，动作没有一点的停顿，挖土，扔掉，再挖土，再扔掉，看起来如此的简单甚至单调，但是她还是坚持重复着。

　　等到她停下动作的时候，原来的小洞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大到足以埋葬她的爷爷......

　　小乞丐站起身，长时间的跪地让她的双脚失去了直觉，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双手下意识的想要撑住，但是从指尖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她“嘶”的一声，双手猛地一缩，然后整个人终于都摔倒在地上。

　　她没有动，就保持着摔倒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恢复了知觉，然后她才慢慢的起来，再看了看已经惨不忍睹的双手，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没有时间在这自我怜悯，转身打算回到城隍庙，却发现身后尹天赐三人又来了。

　　“别去了丫头，”尹天赐等人已经在城隍庙看见老乞丐尸体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一切，他让蒋方文去寻一个马车，将老乞丐的尸体载到这里，“你爷爷在这呢。”

　　马车就停在尹天赐身后，他掀了帘子，小乞丐一眼就看到了老乞丐的尸体，她不说话，默默的走到旁边想要小心翼翼的把老乞丐的尸体背下来，可是她忘了，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怎么能背的动老乞丐的尸体，蒋方文看不下去，身高马大的他也不嫌弃这老乞丐，帮着她将老乞丐背下来，然后放到那个她不知道挖了多久的坑里。

　　之后，蒋方文没有再做什么，他觉得这时候他最好也不要再做什么，他心疼这个孩子，尹天赐和康华真也是，但是他们始终都不会懂这个孩子的忧伤，他们不曾亲眼见过这孩子与老乞丐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明白她的心情。蒋方文往后退了退，返回到和尹天赐等人一处，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雨小了些，但是挖好的坑里还是留下了水，小乞丐其实挺不喜老乞丐这般狼狈的下葬，但是又能如何呢？尸体开始僵硬了，她努力的把老乞丐摆正，然后看了看雨幕之外的十里亭：“爷爷，您看，那是十里亭，我把您葬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十里亭。”

　　她视线再次对着老乞丐，笑了笑，雨水沿着她的脸滑落，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哭了，“您不是总说，最喜欢在十里亭等待您儿子回来么？如果他回来了，您一眼就能看到他，好不好？”

　　伸手抹了一下老乞丐脸上的泥土，她停了许久，终于开始填土，“如果可以的话，偶尔...您也等等我回来好不好？”

　　康华真听到这里，竟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会变的和您希望的那样，让您骄傲的，”小乞丐的情绪已经有了变化，她的声音也出现了不同，“所以爷爷，等我回来看您的时候，要记得我啊。”而后，她又开始重复填土的，一捧一捧，一点一点，又不知过了多久，甚至连雨都停止了，云消雾散，时辰也是暮色了。

　　小乞丐跪在这里，一个小小的三尺土丘，这里有着她最重要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