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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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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嬷嬷领的一行人前往荣华院时,担忧自家妹子的桃枝儿便眼睛四转寻着春枝儿的身影。她是不担心春枝儿的安危,毕竟就算林姨娘要仗罚她,这院里的仆妇不敢得罪夫人,自会控制力道。不会真的伤了春枝儿。
岂料她一进荣华院所见竟是比平常要安静规矩的下人。这不应该呀。不止桃枝儿疑惑,就是那嬷嬷也疑惑。便道这林姨娘母女最是没个形状规矩,叫这院里的奴才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没规矩和吃里扒外。
平常见到他们早上前巴结了。可如今却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敢。不待桃枝儿细想,眼尖儿的就看见前边趴在雪地里的粉色身影,心中一个咯咚,忙奔了过去。
一见果然是自家姐妹,可是她额头一个铜钱大的窟窿,血流满面又被冻住看起来异常恐怖。面色青白,一模呼吸,出气多进气少啊。当下哀嚎出声:
“我的姐妹啊——她们打死了我的姐妹!”
当下嬷嬷脸色就变了,撩起帘帐正好见到听到动静出来的林姨娘和宋嬷嬷。那嬷嬷仗着是夫人跟前的奶嬷嬷,享受惯了府中人对她像主子一样的态度。也一向是看不上林姨娘的,这会儿林姨娘的所作所为是直接打了夫人的脸。
便不顾尊卑的指责起来:“林姨娘,你怎可动用私刑随意处死奴才?便是春枝儿有错也应当禀了老夫人和夫人,再做判决。你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面对那老嬷嬷的指责,林姨娘倒是一脸的淡定,只在心底啐了口:老不死的老虔婆!
雍容的扶了扶鬓角,这才慢条斯理的说:“还没死呢。剩下一口气留着好叫夫人处罚。”
本以为可轻易领到人又能给夫人立下威严的嬷嬷绝想不到竟然叫人生生打了脸,当下一口气憋在心里。提尖了嗓音道:“那也不能动用私刑——叫这外人知道还当咱们顾府滥用私刑呢!”
林姨娘这下气得冷笑,手都在发抖:“好个滥用私刑!这贱蹄子自己发了骚到处勾引人,叫虞姑娘落水昏迷不醒,我堂堂主子还不能发落了她——我就应该打死她!”
那抱着春枝儿的桃枝儿素来就看不上林姨娘母女,虽她们受宠可这顾府里有谁受宠胜过大姑娘的。再加上虞姑娘一副小家子气的艳俗样子在桃枝儿看来迟早也是要失宠的。
这下子,心中悲愤竟枉顾了尊卑直扑向林姨娘,厉声喝道:“你害死了我姐妹!我跟你拼命——”
宋嬷嬷等人忙过去拦住了红了眼气晕过头的桃枝儿,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顾十三被吵得心烦意乱,一双狭长的眼又再变得血红。当下跳下床,速度极快的在众人反应不过来时,快准狠的一脚踢向像疯狗一样乱咬乱吠的桃枝儿的心窝,直将她踢得撞向门扇嘴角吐出血丝。
霎时,众人骇然后退,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七岁女童,狭长妖异的双眼好像要漫出了血光,惨白的面色衬得红唇若妖。
这——这哪里是虞姑娘?分明是索命的恶鬼!
“人是我砸的。要拼命怎不找我拼命?啊?”顾十三猩红的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人,被扫过的人心底里不由的犯寒。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桃枝儿身上。
此时桃枝儿疼得捂住胸口却不敢呻吟,心中惊惧交加,恐惧不已。口中漫出的鲜血趁着她瞪大的眼睛竟如同丑陋的女鬼般。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区区一个奴才可以向主子拼命了?也不知道一个奴才可以质问主子了?主子处罚犯错的奴才错了?还是,我堂堂顾府小姐被玩忽职守的二等丫鬟害死也是我活该?哦!也对。我一个卑贱的顾府十三小姐怎么比得上春枝儿娇贵?”
顾十三缓缓的扬起唇角,血染的唇邪气而妖异。她走过去,伸出手抠了抠春枝儿额头上的血洞,令得人事不省的春枝儿反射性的身体抽搐。
她面上泛起的甜笑叫在场人看得肉疼不已,神经紧绷,这般凶残的手段岂是一个七岁小女孩该有的?
便是连起先叫嚣着的桃枝儿也给骇得大气不敢出,再不复之前的嚣张。
顾十三斜眼乜着桃枝儿,神情轻松仿佛她正在美丽的花园里品着香茗一般。
“你看,反正你们也当我是杀人凶手。急冲冲的就要定下我的罪。可这春枝儿还没死......不如我就再补一把让她死个名正言顺?”说着便夺过旁边摆着的板子作势要砸。
“虞姑娘不要!”桃枝儿这下也顾不得疼爱,挣扎着起来阻止她。
而缓过神来的众人也都纷纷上来劝阻,便是林姨娘也上来一把夺下她手上的板子,气急败坏的喝道:“虞姑娘,你这是不要命了!这大冷天的,你才刚从湖里上来。莫要再着凉了。”
说着便将板子扔向一边,接过宋嬷嬷送来的袄子急急忙忙披在她的身上。
那夫人的贴身嬷嬷讪讪的跟着说:“是啊。虞姑娘,千万顾着自己的身体。”
顾十三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直接当她在放屁。那目中无人的模样气得顺心太久的嬷嬷怒火中烧,心中不住冷笑等着要她好看。
顾十三矮身俯向桃枝儿,迎着她哪怕恐惧仍旧不掩饰的愤怒。不由失笑,这桃枝儿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不过一个奴婢,竟也敢如此不分尊卑。
不过这原身也确实叫人起不了尊敬之心,甚于叫人看不起。不说荣华院里没什么仆人看得起她,就是春枝儿一个就把她拿捏得只差一个声明便可换主子了。
“我错了。”顾十三突然乖巧的认错,叫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便不该罚春枝儿,不该打她。春枝儿多金贵的命啊,我哪比得上?我不过是小小的顾府庶出小姐,她可是有在夫人跟前办差的姐姐护着。我哪比得上?往日里,她闯了许多祸,偷吃了宴食,打碎了老夫人的景泰蓝青花瓷,全叫我给顶了。她坐椅子吃点心,我便站旁边给她扇扇子给她呼来喝去的。呵!真是金贵啊!这要是她磕死在了这儿,我便一头扎进湖里给她陪葬好了!”
胸中属于顾虞的不甘和愤恨不停的翻腾,逼得顾十三红了眼眶。
这一番话犹如雷霆控诉,再看顾十三红了眼眶的委屈,哪怕虚弱不堪也强忍着的爆发。再联想她醒来后一连串疯了似的凶残举动。这哪里是什么恶鬼附身,分明是平日里压抑着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激烈的抗争了。
杵在院子外的顾仁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竟是直接给了昏迷的春枝儿一脚狠的,怒骂道:“好!好!好一个刁奴!死了倒好,将他扫出去,莫脏了我顾府的地儿!”
跟随在他身后的蒋氏随即也义愤填膺地骂道:“我顾府养不起也装不下这样一个奴大欺主的,桂嬷嬷,派人将她赶出府!”
顾十三将头埋在林姨娘的怀里,掩住她嘴角扬起的讥讽的笑。
林姨娘和宋嬷嬷倒是欣喜的福身跪地谢过顾仁和蒋氏。
蒋氏的贴身嬷嬷——桂嬷嬷领命派人将伤重的春枝儿抬下,顺便以眼神拦住了不甘的桃枝儿。
顾十三再不耐烦应付顾仁和蒋氏便在林姨娘怀里装晕,所幸顾仁也只是草草的敷衍几句便借口有事离开。
而蒋氏为着自己被摆了一道心中不爽,但表面上仍是一派温和的询问了几句。全叫林姨娘皮笑肉不笑的挡回去。得不了好便也领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此一事便就此停息了下来,但顾十三爆发出来的一番话到底是影响了一些人,也使得顾府中每个人的心思再度活络起来。
便说这桃枝儿,在离开后便一把跪在了蒋氏跟前,哭得悲凄。“求夫人可怜可怜!春枝儿还年轻,这下子叫虞姑娘毁了容生死不知还被赶出了府,她这是毁了呀!求夫人行行好,帮帮忙!”
蒋氏盘坐在榻上,闭着眼不答话。手摩挲着杯沿,沉默半晌睁开眼道:“莫说我不帮你,你便是说说这天下有哪一家容得下奴大欺主的?”
桃枝儿语噎。
蒋氏续道:“你看虞姑娘落水方醒便不顾身子直接就将怒气撒了出来,可见平日里隐忍得厉害了。”
桃枝儿不由的对顾十三和林姨娘恨之入骨。蒋氏垂眸看她紧握成拳的手,扬起一个浅淡转瞬即逝的笑。
“你也莫失望。这一时的痛快可不代表一世的痛快。太冲动的人可活不久。”
桃枝儿猛地抬头,看向蒋氏慈悲的面容,慢慢扬起一个快意的笑。是啊,这是顾府的后院,后院是夫人的天下。这日子,还长着呢!
这事儿很快也穿到老夫人的耳里,彼时顾琳琅也在场。听闻此事的老夫人眯着眼便问正给她捶背的顾琳琅。
“琅儿,你怎么看?”
顾琳琅头也没抬,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温柔而矜持的笑。“虞妹妹尚年幼,遭恶仆欺主失去了理智也属正常,母亲将春枝儿赶出府又对虞妹妹嘘寒问暖的处置很恰当。只是,应当及早扼住荣华院私自责罚奴才一事,免得外人传我们顾府仗势欺人了。”
她知道这是老祖宗在考验她,便也无所顾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满意地拍拍她的手,慈爱的说:“你说的没错。但有一点却是思虑过度了。”
顾琳琅诧异,美目流转,俏声请教:“老夫人,您给琅儿说说,琅儿哪儿思虑过了?”
“春枝儿奴大欺主,便是打死她也不为过。若是一味顾着名声忽略了我们顾府不可逾越的尊严反落了下乘。琅儿,你要记住,身为上位者,拥有宽大体恤的胸怀固然是好,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容挑战的权威!”
顾琳琅恍然大悟,满目濡慕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琅儿懂了。”
老夫人疼爱的摸摸她的头,慈爱的笑了。祖孙二人和乐融融,一派天伦共乐之景。
顾老夫人没将顾十三的事放在心上,对于她来说只有顾琳琅是她的孙女,顾怀礼是她的孙子。而顾十三?不过是一颗用来医治她最疼爱的孙女的药罢了。
对于顾琳琅来说,从一出生便注定了不平凡的地位使她除了嫡亲兄长便从来没将府里的任何一位兄弟姐妹放在眼里。更别提实则被全府最看不起的顾十三了。
当这一件事传到顾清荷的耳里时,她正把玩着手里的碧簪。扬起清淡若荷的笑,她冷冷睨着擅做主张的婢子,道:“以后有关虞姑娘的事不用告诉我。你今后便回浣衣院去吧。”
说罢便不顾那婢子的哀求挥手叫人把她带了下去。
顾清荷很聪明。所以她不像她的母亲一样被表面所骗,她可以看出顾虞好似受宠实则是顾府里最容易被舍弃的棋子。
而,那么高调而愚蠢的报复了春枝儿,虽然方法有效但却得罪了许多人,甚而给自己添了个私罚下人残暴名头,而且这样的残暴竟然是因为平时的软弱积压而出的怨气。这样的顾虞,愚蠢软弱,名声是彻底毁了,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反倒是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