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黄粱》八千朕

6、早生妖蓝【回忆·二】

　　蓝早那时并不懂，明明自己已经学会乖巧，懂事，她努力的练习琴棋书画，因为尹皆教哥哥武功，她也偷偷努力的学习，可尹皆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
　　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大概就是无视她了吧。
　　他甚至在发现她有偷偷跟着练武的时候私下警告过她，然后转头会别扭的对哥哥温言相对。
　　蓝早不明白，她有哪一点不比哥哥好？
　　后来，有个女子告诉她，因为人是会偏心的，她没有错，这些只是因着他不喜欢她。
　　因为不喜欢她，所以做的所有事情，就都变成了错，因为尹皆喜欢蓝安，所以便觉得他什么都好。
　　他在她眼里也什么都好。
　　“尹，尹皆。”女孩子羞涩地挡在一身白衣的尹皆面前，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冷漠孤傲的少年连看都不看她，绕过她就要自顾自的走远。
　　年幼的蓝早露出一个似是要哭出来的表情，撇头就看见哥哥躲在一旁无声的给她鼓气。
　　捏了捏拳头，蓝早又跑到尹皆面前“尹皆，我，我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生辰了。过了十五岁生辰，我就成年了。你瞧，我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她笑嘻嘻的原地转了一圈，裙摆划出好看的弧度。
　　尹皆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他感觉到了在暗中自己为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他发现了的蓝安，如果驳了他妹妹的面子，他定时又要与他置气。
　　想着，尹皆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勾了勾嘴角，眼中有暖意。
　　蓝早真的是太了解尹皆了，这个样子就表示着他很高兴，他为什么高兴？是因为自己吗？
　　她有一些激动“我是想说，我是想说……尹皆……”
　　她深吸一口气，壮胆子一样喊了出来“我想嫁给你！尹皆，我喜欢你。你娶我好不好？”
　　她扯出傻乎乎的笑容，明媚的就像是藏了阳光，那个时候的蓝早，笑起来弯起的眼里就像是有太阳。
　　尹皆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接着就一下子黑了脸色
　　“我不会娶你。”他这样说。
　　这时候，他想到的是蓝安明知道蓝早要说这样的话却不阻止，他那个时候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清秀的救了他的男孩子，他对于他来说，才是像阳光一样的存在。以至于根本没有关注到眼前的女孩子，已经低下了头。
　　他拒绝了……
　　他拒绝了……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结果的，可是为什么听到这些话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么难过呢？
　　明明早就设想过很多次了啊。
　　她眨了眨眼睛，没敢抬头，害怕泪水会掉下来。
　　她努力的扬起笑容“啊~那也没有关系，就算这样我还是不会放弃的！”她抑制着语气，故作轻松的嬉笑着说出来，至少不要让自己看上去这么狼狈。
　　半响，没有回答。
　　蓝早踌躇着抬起头来，看到的是蓝安。
　　他手足无措的解释“阿皆……尹皆刚才就走了，早早……你，你没事吧。”他的语气里有浓浓的担忧，又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点轻松。
　　蓝早怔怔的不动，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早就走了啊……
　　眼中的泪水早就干了，有些涩涩的，她抬手摸了摸眼眶，奇怪，怎么不想哭了呢？
　　她站着想了很久，才终于这样想：大概是因为太疼了吧，胸口那个地方真的太疼了。
　　她没有理蓝安，只是点点头就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不是她迁怒，而是她害怕自己会恨蓝安，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伤人的话。
　　她心里总有些东西尖叫着想要破土而出，而她却牢牢地按着那些，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那个真相对她来说太过残忍，她有时候宁愿骗骗自己，骗骗自己，这样也好。
　　白日里被那样的拒绝后，蓝早就一直心神不宁，那日正值月圆，她卧于床上翻来覆去仍旧不得安眠，脑子里不断地回响那毫无起伏的一句话：我不会娶你。
　　索性就起身出了屋子走走，却意外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明亮的月色下，院子里笼罩着柔和的光芒，就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两个少年紧紧依靠，或者说是一个强抱着另一个。
　　蓝早捂住嘴，睁大眼，眼中一闪而过的有绝望，有些东西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她想要转身，想要回到屋子，想把眼前的这一切都当作没有看见，明早起来的时候，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那样喜欢着尹皆，还是那样依赖着哥哥。
　　但脚下就像是生了根，牢牢地扎进地里，让她动弹不得。
　　尹皆愤怒的抱着明显不如他高的少年“蓝早今日那样说，你在边上是不是？”
　　蓝安有些难受的挣扎，不知道好友这是怎么了。
　　“阿皆，阿皆，你干嘛，快点放开我。你还说早早，早早喜欢你啊，我们都知道的，你今天怎么能就这么拒绝了她。”
　　他被尹皆按进了胸膛“她喜欢我？那你呢？那蓝安，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少年低沉的声音带着恼怒的炸响起来。
　　蓝早狠狠的，将修剪圆润整齐的指甲掐入掌心，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死死地咬着下唇，瞪大了眼睛，她扶着柱子坐下，背对着那两个人，继续听。
　　“尹皆，你疯了！”蓝安不可置信的低声叫起来“早早她喜欢你，你若不喜欢她大可以直说，何必，何必说这样的谎话。”他也有些恼了。
　　在他的心中，妹妹虽然不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小姐，但也绝对是全家的掌中宝，可尹皆却为了逃避早早的告白，而对他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可恶。
　　就算是退一步，他这是真心话，但自己从来都是将他当做兄弟来看，他们是不可能的，何况早早对他有情。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蓝安你看着我，你问问你自己，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几乎是乞求的神情，蓝安猛然一愣，看着他呆愣半晌，终是决然的撇过头去，意思不言而喻。
　　尹皆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也许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宠着的男孩儿到头来却对他没有半分他想要的感情，他说他只是把他当兄弟。
　　那夜的月亮又大又圆，美得让人陶醉，喜爱种养花草的蓝父所植的花开了大半，夜色微凉。
　　可至此以后蓝早再也不能欣赏这样的月色，那成了她心里再也抹不开的疤，从今往后想起来便觉得难受，碰一下就恍若抽骨吸髓。
　　那夜之后，蓝早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掌心的伤口和手臂上被咬出来的血印子，谁都不会知道她那夜到底痛彻心扉到何等的地步，她又是怎么样克制着自己才让自己不至于失声痛哭被发现。
　　那轮圆月映入她的眼底，从此她的眼中平添了一份苍凉。
　　呐，嫦娥，我好像知道你为何这般难过了，是因为爱而不得吗？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与原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有蓝早自己知道她每日是如何煎熬。
　　也许每一个爱上的人都是这样的不理智，她们往往不会责怪自己所爱的人不爱自己，而是会怨恨自己所爱之人的爱人，便是释然如蓝早，仍然忍不住在嫉妒。
　　那是她的亲哥哥啊，一母同胞宠着她长大的兄长，他们一起长大，她做不到恨他，也做不到不怨他。
　　让她怎么能不怨呢？
　　她懵懂少年时爱上的第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从今往后的唯一一个，爱上了她的哥哥。
　　尹皆不能明白，或者说，他也不会理会，至那日过后，蓝早看向他的眼中仍盛满爱意之间夹杂的那一丝绝望。
　　那年，是他初出江湖的第一年，江湖中因为有了一个剑法了得一直与年仅十七岁便击败了伫立在江南多年不倒的沈剑家公子的少年而轰动。
　　那一年，也是蓝早命运的转折，十五岁前，她虽然有遗憾却不寂寞，十五岁后，却如坠冰窟，从此永不得翻身！

　　蓝早缓了口气，抿抿唇，头顶的树木像是要遮天蔽日一样，她知道，树下浸养着人类的血肉。
　　席时就地坐在骨山下，这个故事被讲得太过哀婉动听，他想，也许死前能听上这样一段故事也不错。
　　他抬头看向骨山上的蓝早，女子的眼角爬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裂纹，好像下一刻这个人整张脸甚至整个身体就会裂开来一样，骇人的紧。
　　有些迟疑的，席时说道“你，你的脸……”
　　他似是不忍说出，在他认识的每个女子中不论是女孩儿还是女人，都对自己的样貌看得比命还重要。
　　特别是像这蓝妖一般貌美的女子，那在乎的程度让人咋舌之余只剩叹息，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错误还是人们眼光的错误。
　　蓝早一挑眉，伸手摸摸脸又摸摸眼角，指尖冰凉的触感就像是死了一样，她微微一颤，又放松下来
　　“啊~吓到你啦？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她突然诡异的牵扯着嘴角，俯身在王座边上取了点什么，宽大的衣袖完全遮挡了视线，席时竟然一时没有看清。
　　“不怕不怕，我吃了这个就好了，很快哦。”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哄着小孩子一样，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往嘴里送去，缓缓的吃了一些，细嚼慢咽的样子让席时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她这样认真仔细对待。
　　见席时那一副想看的样子，蓝早善解人意的将手中的东西露出来给他看，席时定睛一看，瞳孔猛地收缩，惊得整个人都一抖，那是心脏！
　　那是一颗被保存得极好咬了一口却还在微微跳动着的心脏！
　　看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蓝早只是慢条斯理的吃，眼角的裂纹随着温热的心脏滑入口中而慢慢合拢，像是蛰伏在体内的怪物本想冲出身体又被什么安抚了似的爬了回去。
　　席时等着她吃完，才终于缓缓舒了一口气“你不是食人，你……只是吃人心脏。”他似乎难以启齿，这一句话说的很慢很慢。
　　蓝早不理会他这句话，只是问他“还想听吗？”
　　席时点头，蓝早看了他许久，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些事情了，有些事情，不说出来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但是等到说出来，却发现一切都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她知道，她就是为这一丝执念而生，却没想到这些与她来说还是如此刻骨铭心。
　　“那好，我给你讲，但等我再次停下来的时候，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听这个故事。”她说出自己的要求，也不管席时有没有答应，就自顾自的开始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