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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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定可以逃离间桐家，避免被邪术荼毒的命运。
雁夜曾牢牢地坚信这一点，并认为只要在这个方向上努力下去，就能够改变注定发生的一切不幸。
但是，当残忍的老人再度站在面前、露出蔑视的神情，雁夜才发觉年轻的自己有多么肤浅。
因为丧失希望而变得安静，雁夜跟着间桐脏砚回了家。他很快发觉家里比往日还要寂静：“鹤野呢？”
过去雁夜也曾在远坂家留宿，那时候，一直都是由鹤野去接他回家的。雁夜本以为对方是因为愧疚不想与自己见面，现在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将你推进虫仓，你不憎恨他？”
“所以才要当面教训他啊。”
间桐脏砚发出了恶心的笑声：“那就不必了，老朽作为家主，当然身负着教育后辈的职责。他现在在虫仓里。”
雁夜有一瞬哑然，之后爆发出强烈的怒气来：“你是要把我们两个都变成怪物才甘心吗？他没学过魔术，会死在下面的！”
不等老人回应，怒气冲冲的少年跑过走廊。伴着身后传来的桀桀怪笑，他踏上了通往虫仓的楼梯。
地下传来的惨叫声令人心惊肉跳。想到自己的兄长正遭受着自己受过的折磨，雁夜心中生出报仇的快意，但很快，这一点扭曲的情感就被担忧所取代。
快步来到那个对雁夜来说格外可怕的地方，映入他眼帘的，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或许，那的确就是地狱。
那个被虫子所淹没的、血肉模糊的生物，只剩蓝色卷发能令雁夜辨认出对方的身份。有着坚硬外壳的巨大甲虫啃食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肉，细长的软体虫从他破碎的皮肤深入钻出。
雁夜转开视线，心中感到震惊与恶心。他简直想要立刻逃走，但他尽力克制了这一冲动。
如果那天没有掉到虫堆里，或者直接在伤愈后离开冬木市，自己倒还可以安心地逃得远远的。但是眼下，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自己就此离开，鹤野会遭受什么？自己拖着这个已经不完全算是人类的、扭曲奇怪的身体，又要何去何从呢？
“因为鹤野的自私，你的身体才会被改变。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你说对吧，雁夜？”老人充满腐烂气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混蛋老头。”太过强烈的愤怒令雁夜花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他开口，声音大得几乎是在吼叫：“无论怎样，我们至少还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吧？即便将我们都丢入这个恶心的地方折磨，你也不会感到歉疚吗？”
“只是略施小逞罢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的身体对虫的适应还不错，简直令我吃惊。”身后的老人怪笑着道。
雁夜咬住了下唇。
没有人比雁夜本人更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知道，自己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以奇怪又下作的方式从时臣那里获得了魔力。现在，体内的魔力波动明显比从前要增强不少。
但这种事情，只有时臣那个只想着魔术的笨蛋才会感到高兴吧。不，如果是如此恶心的邪术，那家伙大概也会避之不及的。大概，也只有热衷于折磨自己的间桐脏砚会为此高兴了。
“如果雁夜你不愿意修行，那么我也不会勉强。你可以带着身体里的虫子离开，我会从其他家族过继优秀的孩子来修习间桐家的魔术。你看，只要自私一点，你还是可以获得你想要的‘自由’的。”老人的话语带着毫不掩饰的强烈恶意。
另一边，被虫群折磨得神志不清的间桐鹤野终于发现了外人的存在。以爬行的方式，他奋力向这边缓慢挪动。
被那双仿佛已死又疯狂地活着的眼睛注视着，雁夜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他甚至怀疑，那被虫子啃得不成人样的家伙是否还能说话。
雁夜的担忧是多余的。虫群中的间桐鹤野出声了，尽管在他张嘴的一刻有虫子从他口中涌出来，令他无法做到口齿清晰：“雁……雁夜……救……”
“够了！”再也无法忍耐，雁夜猛地转过身去。他身后那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咧开嘴露出了恶心的笑容，同时向旁边撤了一步，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呵，”雁夜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把我当成懦夫了啊。”
间桐脏砚没有应声，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同为那个可笑战争的创始者，你也拥有过与远坂家并肩的力量吧，甚至，有可能超过远坂。”雁夜转身走下台阶，“如果你能令我拥有战胜其他人的力量，那么，这个恶心的邪道，就由我来继承好了。”
“噢？”雁夜态度的转变令间桐脏砚感到意外，“你竟然会妥协，这还真是……”
“我这样的人，难道能在外面找到容身之处吗！”雁夜没好气地吼道，抬脚踏入虫群。嗅到新鲜血液的虫子潮水般涌来，又在雁夜催动魔术的下一刻停滞，并未一拥而上。
间桐脏砚眯起了眼睛：“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不过，以你的身体状况和倦怠程度却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让老朽吃惊。是你的话，多半会被刻印虫所承认，而不是像这个废物一样成为食物。”
雁夜再度发出了嘲讽的微笑。他拉住了鹤野拼尽全力才举起来的右手，将对方拽起。
这种奇怪又恶心的玩意儿，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喜欢的。但至少，它能实现自己除却“自由”以外的另一个愿望。
自己会再度陷入这座囚笼，都是远坂时臣的错。
鹤野虽然讨厌，但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折腾到濒死的可怜虫。
脏砚虽然该死，但是自己根本无法反抗对方。
这样的话，就只有时臣可以恨了吧。
怀着这样的恨意，原本打算逃离间桐家的雁夜改变了决定：要战胜那家伙，一定！
***
收到新任远坂家主结婚请柬的时候，间桐脏砚决定由鹤野代自己去参加婚礼。
对此，鹤野没有异议。讨厌亮光的脏砚不可能出席这种场合，而本该代为出席的雁夜正忙于修练。
但出现在婚礼上的鹤野很是担忧。当那对新婚夫妇走过来时，他连心都提了起来。他怕远坂时臣问起雁夜的近况，而他根本无法将雁夜的现状据实以告。
幸运的是，这个与雁夜相交密切的青年在整场谈话中都没有提及雁夜。反倒是禅城葵——现在该称为远坂葵——问起了雁夜：“雁夜君怎么没有来呢？”
“雁夜他染了病，挺严重的，需要卧床两周。”间桐鹤野随口扯谎，同时飞快地瞥了眼远坂时臣。
禅城葵一脸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希望雁夜君早日康复。”
一旁的青年优雅地微笑着，一言不发。
奇怪啊，难道上次见面时吵架了？对了，那时候雁夜离家出走，是远坂家送来的信……鹤野暗自猜测着。
年轻的夫妇走开了。松了口气的鹤野打算去喝杯酒压压惊，却在无意间接收到了远坂时臣深刻的眼神。
仿佛只是随意地回头环视，但鹤野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看向自己这边时，眸中的怀疑与担忧。
原来还是担心着的。自己有没有必要与雁夜说呢？话说回来，这个时候，雁夜应当还在虫仓里吧。
鹤野猛地抖了抖。虽然身体已经恢复，因为没有魔术回路，自己体内也没有虫子逗留；但那个黑暗的地方，已然成为了他的噩梦。
鹤野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间桐雁夜进入虫仓。本性叛逆的少年仿佛忽然转了性，顺从地执行脏砚的指令，将赤裸的身体埋入黑色的虫池。在那之后，对方总是爬着出来。
雁夜浑身是血从虫仓中爬出的画面，已然印在了鹤野脑内。因此，当他回家看见身着素色和服端坐在桌前的雁夜时，他被吓了一跳：“雁夜！你……你完成今天的……”
“完成了。”雁夜淡淡地回答，呷了口茶，“之前脏砚说过，‘如果能表现出足以弥补这个病弱破烂身体的魔术才能，那么，我就会承认你。’我现在，大概是被承认了吧。”
“是吗，那……恭喜了。”鹤野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他看着少年的眼神中透出怜悯。
总与自己斗嘴的、活力满满的少年，似乎已经消失了。坐在那里的人沉默、惨白，微微抽长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瘦弱，发色如衰老般褪成了灰白色，又有向诡异的紫色转变的趋势。
“话说，你去哪儿了？你很少穿礼服的。”
“我去参加远坂家主的婚礼。”
听了这个答案，雁夜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之后站起身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知为何，鹤野莫名地觉得，刚才对方是在呜咽。
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雁夜，感到有不可名状的痛楚填满胸腔。
原来，在经历了那么多折磨之后，自己的感情还没有被磨灭掉啊。
身体被不断地植入刻印虫之后丢入虫仓；形状怪异又恶心的虫子从一切可以钻入体内的地方进入，噬咬骨肉；每次练习魔术驱赶虫子的时候，身体所承受的疼痛都会加剧。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体被虫蚕食破坏，又被力量强大的邪术以异样的成分将其填补。
自己所拥有的，是丑陋的身体与扭曲的心灵。这便是，间桐家培养出来的产物。
距离与远坂时臣彻底决裂的那次争吵已有一年，但雁夜又想起了自己在对方身边度过的短短几日，以及，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
——和我一起走吧，时臣。我们就这样，从冷酷无情的魔术世家逃离吧。
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给予那个家伙的祝福。然而，他们并没有人能将其实现。
自己被折断了两翼，而时臣从未想过离开这个冰冷又压抑的魔术囚笼，甚至，已经与之融为了一体。
他们两个，最终还是笼中之鸟。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