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世之情》独雨千寻

2、二

　　储清流猛然睁开眼，顿时感到了全身噬骨的痛楚，比之他死去那一瞬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般疼痛之下，他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是乱的。他茫然而迷离的想，他是谁，他在哪儿，他正经历什么？他不是已经被一剑穿心死去了么？莫非死后还要经历这般痛苦么？
　　这种迷茫直到他忍着剧痛，看清居高临下漠然望着他的人的脸的时候，才逐渐消去。那一刹的震惊，几乎让他忘掉疼痛。
　　眼前的人，错不了，是未镜境主沐风，是他永生不会忘记的一张面孔。
　　储清流如同失了水的鱼，大口的吞吐空气，却还是觉得窒息。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也不知是疼的亦或其他什么。他感觉五腹六脏都调了位置，疼的他冷汗直流，手指几乎攥进肉里，生生抗拒着那来自灵魂的刺痛。
　　怎么可能？在他的印象里，沐风早在十年前就死在他手里了，他绝不会忘记这人死时不甘又悔恨的双目渐渐失去焦距的那一幕。而为何如今，这人还能用这般令他厌恶的目光看他，让他恨不得把那双眼睛挖出来。
　　他开始收敛呻吟，死死咬着嘴唇，抑制自己发出声音。他收缩双臂，似乎想把自己护在怀里，之前被指甲刺破的手掌的血摸出一片片碍眼的红。
　　不对，不对，这不是他的身体。这么瘦弱，这么小，这么的不堪一击，这怎么会是他的……
　　可，这确实是他的。
　　这副身子，属于九岁的储清流。
　　是了，那年，正是他对这世界开始绝望的时间。犹记得那绝望来的太猛烈，不知从何处席卷而来，生生吞噬了他还心存希望的澄澈灵魂。他忘不了也不敢忘，忘了，就是对那逝去的他自己的不忠。那是连他都无法原谅的背叛。
　　没想到那样憋屈的一死，本以为身死道消，可以远离这无谓的世事，却莫名在此时得到上天“眷顾”，回到了还刚刚开始经历世事于他之残忍的时候，似乎想补偿他，又似乎想再一次摧毁他，让他失去与命运抗争的叛逆之心。
　　可，他不会，绝不会就这样随波逐流。
　　储清流咬得太用力，以至于牙深深的嵌进唇肉，猩红的血顺着瘦削的下巴流了出去，更多的却循着唇齿的缝隙，一丝丝流入他的口中，腥甜的味道，让他微敛的眸子更清明一分。比起以往无时不刻不曾期望自己从未来到这世上的他，现在的储清流心底却反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
　　他绝不能死在这，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体内的灼热提醒着他，外来的灵源还在试图反噬这个宿主，他一刻也不能松懈，否则便是他亡。
　　沐风负手而立，漠然的望着脚边浑身抽搐的瘦弱少年，惊讶于他渐渐收敛的凄惨呻吟的同时，眼中有那么一瞬滑过不忍，他却从未尝试去捕捉。为了境主府重振的哪怕一点点希望，牺牲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对于沐风来说，根本是不消犹豫的事情。
　　何况就连这少年的家人，都未曾指望他能够活着回去。换取灵源的代价太大，稍有不慎便是能至形神俱灭的下场。这少年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弃子，可悲却又不值得他费神去怜悯。
　　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沐风收起目光，径直走向房门，他谨慎的将门合拢，又从外面上了锁。沐风光顾着走，自然也就错过了从门缝射出的最后一道光亮停留在少年脸上的时候，那一抹玉石俱焚的疯狂的恨意。
　　光线在储清流脸上变细，变暗，最终消失不见，一如他心中曾经在这般命运之下好不容易保留的光明。
　　储清流转头望着黑压压的房顶，渐渐安稳下来。他似乎是累了，睁着眼目光离散，却又深邃不见底，无人知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许久许久，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凄凉却又不屈，随即慢慢瞌上双目，浑身也不再抽搐，牙也离开了唇，长发披散在地上，就好像已经支离破碎、没有了生命迹象的人偶，躺倒在凌乱的密室之中。

作者有话说

　　作者是一只高三汪，并不能日更（反正没人看的说（ ｉ _ 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