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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掌 力挽狂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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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攸晴的遗体离去,心下悲伤不已,似秋风萧瑟,似万物凋零。
凝望良久,直至完全不见影踪,方缓缓收回目光。
刚刚那激越的心绪,随着影踪的消逝,而渐渐平息,非因遗忘,而是还有很多的事情,待我去解决,去寻找答案。不过,目下最紧要的便是为师傅解毒。
师傅所中“七步魂”,虽是极厉害的毒药,可并非没有解药,不过甚难配置罢了。仅是药材,便需上百种。一味出错,非但不能解毒,甚而可能加剧毒素的发作。再者,就算中毒之人一步未行,只要中毒超过七日,也同样会毒发身亡。如今,师傅中毒至少已有四日。要在余下三日内,采买齐百种药材,绝非易事,况我们此刻尚身在荒郊野岭。看来,师傅之情势万分危急!
左右为难的我,一时苦无良策,只好退而求其次。至少先到镇上,再议吧!
“师傅,让人抬你上马,如何?”征询的目光,悠悠投向师傅。
虽然方才师傅还以臣礼相见,但我依旧难以改口。
师傅沉吟一晌,终于缓缓抬首,正要启口,一个清越而朗朗的男声,蓦地自门外传了进来。
“上官旭拜见公主!”
上官旭?
眸光一转,方一触及那伏跪于门外的身影,心中的疑惑,立时似云开见日般,悉数被解。
杨旭!?
手臂一抬,轻声道,“免礼。”说话间,前次密林中,他惊怒离去的神情,又闪现脑海。
他,与外公有何关系?为何在此?
撇过头,望向外公,以期释解心中的迷惑。
外公沉吟一晌,徐徐道出了原委,“上官公子,乃皇后娘娘的亲侄,当今中书令、甘南道、淮北道节度使上官意大人的幼子。此番,多亏他传递消息,故而陛下降命,让其一同前来。”
皇后亲侄?中书令幼子?传递消息?父皇降命?
斯时,张公公那句“大树将倾”之话,又映现脑海。
大树?皇后,抑或中书令?而我与之又有何关?而他,既有如此显赫的身世,为何并不待见?难道……
疑窦迭起,如浪花,如潮汐,不断汹涌心田,席卷了我整个心。
眼波一移,望向上官旭。
今日的他,一身紫红色、边绣黑色回形花的对襟织金锦缎衣裳,腰束黑色锦带,发束白玉冠,脚踏白底皂靴,一派风流倜傥、真真一个浊世贵公子。那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凝含着一抹盈盈笑意,静静地望着我。
微微倾身,施礼道,“多谢上官公子,……”说至此,迟疑片时,方才说道,“救命之恩。”
我虽并不期冀这什么公主身份,也不管他深意为何,这番相救,却是事实。
上官旭嘴角一扬,含笑回礼,“公主言重了。”稍顿,他举眸相望,歉究地说道,“方才为首挑衅之人——卢祥麟,在下已将其阵法,未通禀公主,望请恕罪。”
歉然有礼的话语和举止,一改往日的嬉笑和不羁,让我颇为不适。
卢祥麟之事,虽因之而起,可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此番将其阵法,九龙帮众多弟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如今我披上了公主的外衣,有了朝廷做盾,却也不能疏忽,否则日后将后患无穷。
仁义、慈悲,在这场不断追杀中,在我将进那危急四伏的皇宫中,已经离我而去,消逝到了九霄云外。况,对敌人的一朝仁善,便是对自己的残忍,非但会为自己埋下祸根,甚而会危及我爱之人,为了自己,也为了保护我心中所爱之人,必得冷厉处理一切。
思定之后,心一沉,淡淡地吩咐道,“善后之事,望上官公子处理得当,莫再横生意外。”越发低沉的话语,暗含深意。
上官旭一听,攸地抬眸,本笑意盈盈的水眸,蓦地一暗,似泼墨,似子夜,浓黑一片。稍适,他方施礼回道,“上官旭明白。”说话间,他似陡然忆起了什么般,眸光一闪,黑眉微蹙片刻,方举首,望着师傅,关切地问道,“韩大人,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
师傅淡淡地瞥了眼上官旭,“多谢上官公子挂念,中毒而已。”语气平实、浅淡,不见丝微情绪,生疏之意,暗隐其间。
上官旭不以为意地一笑,侧首望着我,“可是’七步魂‘?”眸虽凝疑,可已有九成笃定。
上官旭果然精明,虽只闻片言只语,却已猜到一切,心下不得不为之叹服!
徐徐颔首,肯定了他的询问。
上官旭微微倾身,施礼问道,“在下正好随身携有此毒的解药,不知公主可有信心,容韩大人服下驱毒?”
随身携有?世上哪有如此巧的事?
私下以为,这只有两种可能:1.追杀之事,本就是上官家的阴谋,眼见事情失败,便想出了这一亡羊补牢之计,以略微缓转这尖锐之势。但,如此一来,张公公的话,便说不通了。且,上官旭上回密林相救,便难以解释。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了,上官家,是知道对我和师傅暗中下手之人是谁的,但因为种种原因,不愿公然揭露,故而暗地相帮。毕竟,上官旭,非朝廷之人,且其年龄不大,就算对方知晓,也可全数推脱于他。况,上官旭与其家中似乎有些什么不协。
怔想间,微启眼帘,凝望向他,只见美目含笑,眸深似潭,几分试探,几分真诚,交绕其间,如雾霭迷朦,如烟霞含笼,辨不清,道不明。
说实话,他这番说辞,着实厉害。
明为退,实为进。试想,以他之显赫背景,别说师傅,就算我,也不敢公然宣称对其没有信心。然,“七步魂”,非寻常毒药,其解药真伪甚难辨别。就算方才分析的第二种可能确是事实,却也不能不防其另有企图之念。终究,此事攸关师傅之安危,怎能在他的一个信与不信的选择中,便仓促决定。万一,其解药有什么问题,那师傅…… 而我又如何……
想着,不由眸光一沉,淡然地回道,“上官公子,豪门贵胄,所携之物,必是价值连城,而我师傅,区区小臣,何敢轻动?”轻描淡写间,断然拒绝之意,彰显无疑。
上官旭那尚盈溢嘴角的笑容,攸地僵住,转瞬,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公主,此毒非可儿戏,稍有差池,便会致命。况,就算真得一步不迈,只要过了七日,它照样会发作。而看韩大人眼下情势,中毒至少四日了,此处距离最大的城镇,既便昼夜不停,也得两日。况,还不定能否采齐解毒所需之药材?”
不得不承认,上官旭此番分析甚为有理,没有半点虚妄。但,用上官旭的解药为师傅解毒,我实在有些……
怔想间,上官旭已经跨前一步,言辞恳切地继续劝道,“韩大人,栋梁之材,当年以十五岁之少年,便荣登文武榜首,惊动朝野。若非后来神秘消失,而今……”说至此,他稍顿片晌,才又道,“此番逊命于此,国之损失。望公主三思而行!”
斟酌片时,终决定使用解药。
左右都是死,不如抓住这一线生机。且,他今日以上官旭身份出现,便不是代表他个人,而是代表上官家。以外公今日率军前来,迎我和师傅回京之势,足以可见我们在父皇心中尚是有些地位,或者确切而言,是有利用价值的。他上官旭,在众多将士面前,拿出解药为师傅驱毒,若有差池,朝野内外,便知上官家毒害我师傅。如此一来,便是公然谋害皇上重臣。我想,上官家当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然,此事还当问问师傅之意,方为上策!
想着,不由行至师傅身旁,倾身相问,“师傅以为……”
师傅缓缓颔首。
见师傅已认可,故而,回身,冲上官旭施礼道,“多谢上官公子!”
上官旭躬身回礼,郑重地说道,“公主言重,在下定不负所望。”说罢,他自怀中取出一个蓝色镶金银丝线的锦盒。
盒盖一掀,一颗莹润的果绿色药丸,便郝然在现。
莹绿如翡翠,在大片雪色丝缎衬映下,显得更加清幽亮泽。
上官旭,缓步踱至师傅身旁,将盒子呈于师傅面前。
“韩大人,请!”深幽双瞳,如潭似湖,沉不见底。
师傅轻叹一息,徐徐探出手,以两指钳住药丸,注目相视半晌,方慢慢送入口中。
虽然之前,已基本笃定解药当是真的,然当师傅当真服下,我却不禁紧张不已。
心,摄成一小团,仿佛挤出了所有的血液般,又似被人拿在手中,用力搓捏般。浑身毛孔,也随之情不自禁地骤缩成一团。
真伪之辩,不过一刻的功夫。可这短暂的等待,却又是何起漫长,似百虫嗤心,又似热油煎熬,万般难耐。
在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便是师傅。他在我心中的重要度,绝对超过与我有着血亲之联的外公,更莫提那素未谋面的父皇了。
目光逡巡于他方才异样的唇和指尖,刚才那奇异红艳渐渐消退,恢复了如常之色。
时光点点流逝,师傅依旧安然、稳坐于圈椅内,并无丝微异样。
本揪成一团的心,缓缓舒展。几分喜悦,漫漾心田,似涓涓小溪,又似汩汩清泉。
“师傅!”欢快地呼唤间,我已蹲下身子,扶着椅子把手,翘望着师傅,开心地说道,“感觉如何?”
师傅微微一笑,点点头,“很好。”
师傅一向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如潭从无波澜的湖水,如今一笑,似和煦春风,撩起涟漪,给人几分亲近之感。
报以一笑,心中却依旧有些放心不下。
虽然表面上看,毒素已清,然终究不能不妨其另埋祸根。毕竟,此事攸关师傅安危。况,如今,我尚不明朝中情形,还是小心为妙。
踌躇一晌,手终悄然探至腕处,为其把脉。
凝思切脉,情形正如上官旭所言。至此,我那悬于半空的心,才全然放下。
“公主,可确认无疑?”温和的声音中,笑意如风,几许灰蒙蒙的黯然,暗隐其间。
侧首一望,上官旭优雅而立。他嘴角微扬,浅笑依旧,如三月阳光,那温润如玉的黑眸,深幽似碧湖。
“师傅无恙,全仗上官公子。”说着,我站起身,恭敬地施礼,“在此,深表谢意。回京,定会转告父皇,嘉表于你!”
礼数之周全,答谢间,生疏之意,也同时彰显。
上官旭宛尔一笑,垂眸思忖一晌,方微启眼帘,回道,“公主言重!能为公主效劳,上官旭之大幸!”
“上官公子,劳顿多时,请先去别屋休息!”委婉措辞,极尽客套和尊敬。
斜眸眄他,依旧笑意溶溶,然那黑眸却越发暗沉,似子夜天穹,又似无尽迷宫,心绪千转百回,难辩一二。
“多谢公主!”上官旭倾身施礼,默然趋退。
飘忽离去,在地上留下了一抹纤长的阴影,暗沉而阴郁,……
待其影踪全逝,我方对一旁的外公说道,“李将军,将士昼夜兼程,多为辛苦,传令下去,就地歇息,待天明再启程!安排妥当后,来此见我。”说至此,微顿一晌,继续道,“含月,送师傅回房休息!其他人,别屋暂歇。”说话间,回眸瞥向了身后的哥哥。
他垂手而立,眸清似水。目光相触间,雾霭渐起,潮绪深深,那双眸已幻化为一波沧海。往日舒展的眉宇,此刻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万千隐忧,弥漫其间。
匆匆一瞥,已全然明了他的心,可眼下情形,不容我……
怔想间,一声清幽的叹息自口中喷薄而出。
“是。”外公施礼领命,应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