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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二章 徐离非离 ...


  •   仪凤八年八月二十四,銮殿,无人出声,静如深夜。
      “报……”一个将士直奔銮殿而来。
      我听得那急促的声音便知战事又是败了,我原想燕王起兵未必会得民心,谁知事事却出乎我意料之外。尚且一月之余,燕王的兵力便已经扩张到了湖湘之地,连郴州都给打了下来,这湖湘南边要塞被燕王抢得,今后这仗更是难打了。
      “启禀皇后娘娘,燕王已经攻占了长沙城。”侍卫跪在地上手中捧着当日我给杨守疆的信符。
      “什么?”我惊讶万分,长沙城虽不是什么难攻的城池,却是易守之地,难道说燕王暗中早已培植了无数亲近之人,“杨将军现在何在?”
      “回禀皇后娘娘,杨将军现在守在岳阳城里。”
      “燕王,好一个安玄岩。他当真以为是这天下的救世主了不成!”我转身踱步来回,实在难以想清楚为何我和杨守疆,方步,傅烨当初设计的如此巧妙的布局也会被他给识破呢?
      “皇后娘娘,您当是想个法子。长沙城沦陷,杨守疆罪责深重,请皇后娘娘撤了他的将军之职。”齐王那个老头又开始闹事了。
      “难不成齐王叔想替本宫出征伐燕?”我停下来盯着齐王问道。
      “臣,臣年老体弱不堪此重任。”齐王话未说完便低着头退到了后面,倒是显出了一副年老体弱的模样。
      “不堪重任就别给本宫出声说什么贬人官职的话。”我拿起案前的几本奏本往齐王那里扔去,“要不是本宫敬你是长辈,以你今日的言辞,本宫就能让齐王叔您好好的安享晚年。”
      “皇后娘娘,齐王也是为国尽心,您怎么能如此对他。”乔梳是齐王当年的门生,瞧着他的老师受了我的责罚,心中自是十分不乐。
      “乔侍郎,听说乔侍郎祖上也是因着军功袭了爵。要不乔侍郎说说说看,以今日之局面,我们该如何收复失地呢?”我知道玄霈以前就说过乔梳这人为人忠义,只是有些愚忠。不过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莫不是因为少时他摔了腿,也不会弃武从文的。
      “启禀皇后娘娘,以微臣愚见,燕王之所以谋反不过是他等不及了。当年先皇宠爱燕王,也曾言千秋之后传位于燕王,若不是燕王乃庶子出身,恐怕今日天下已是燕王的。”
      “继续说。”我未曾听玄霈提起过这事,其实也对,我与玄霈本就不曾交心,他又怎会和我说道这些陈年旧事呢。
      “皇后娘娘可能不知,燕王母妃丁淑贵太妃乃闽南福州人士,而当年先帝的华淑妃同是闽南福州人士。燕王今日谋反虽是打着卫后的名义,不过是想借着皇后娘娘的名义和闽南民众对两位淑妃的敬意,以达到他坐拥天下的目的。”乔梳不知何时从怀里取出一份奏本递呈给上来,“皇后娘娘,请看这一份福建省送来的奏本。”
      涂海将奏本送至我面前,我翻来奏本看来,这奏本是六月初三的时候送来京城的,奏本里说燕王亲信在闽南拜访闽南各方豪族,且暗中召集兵力,奏本是由八百里加急送来京城的。
      “为何六月初三的奏本到了八月二十四才呈到本宫面前?”
      “这是昨日皇后娘娘派微臣等人查封燕王府时在暗室里找到的。”
      “如此说来,燕王可是早就做好了打算,他乘皇上和本宫在凉州剿匪之时,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拿着奏本抖了几下,“傅大人,燕王妃现今何处?是傅家府上呢,还是燕王府内,又或者是长沙城内?”
      傅辰忙不迭的跪下来,低着头道:“老臣,老臣不知小女在哪里。”
      “傅大人不知,可是本宫知道。”我从案上抽出一封书信道,“这是昨日燕王妃派人给本宫送来的书信,傅大人先帮本宫认认这到底是不是燕王妃的笔迹。”我把书信给涂海,让涂海给傅辰送去辨认到底是不是傅嘉瑜的笔迹。
      傅辰接过书信,颤巍巍的打开信,信未看完,便已老泪横流了:“皇后娘娘,这信是小女的笔迹。小女如今在哪里?”
      “本宫也不知,这封信是昨日御膳房蔬果车内发现的。”
      “这样说来小女应该还京城。老臣愿意将小女寻到,一切听皇后娘娘发落。”傅辰磕头道。
      “不用了。想必燕王妃是早知燕王会有今日之事,所以才将这信送来给本宫。”我瞧了傅辰一眼,觉得心里悲凉的很。
      “乔侍郎,照你刚才说来,六月时燕王将各地府衙送来的书信挑拣之后送入府库,也就是说所有向皇上呈报燕王谋反的奏本都被燕王截下。”
      “皇后娘娘,您说的不错,燕王此前一直都是担任着通政使的通政司一职,京官奏本,地方官的本章、题本,都先交到通政司,经审阅后方才可再行转呈皇上。因此燕王才能从中截获奏本,甚至清楚各地的情况,以致他能迅速攻占了南国数省。”乔侍郎认真点头道。
      “怪不得了。既然燕王想用‘卫后’的名义夺得天下,那么他如果夺得天下之后是要让谁做皇上呢?”我缓缓的坐下来问道。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娘娘要亲自带兵出征伐燕?”方步惊讶的问道。
      “对,本宫要亲自出战,既然燕王口口声声说要把江山送给本宫,本宫怎可能辜负了燕王的一片好意呢?”我笑着端起一杯茶喝道。
      “皇后娘娘,您是女子怎么能带兵出征呢?微臣愿代皇后娘娘出征伐燕。”傅烨跨步出列向我请缨道。
      “傅郎中,本宫收下你的请缨。”我转头望向徐离老头,这徐离老头自从今年四月初的晴空绝一事,便在朝堂上不再言语,我知道他也是有些难言之苦的,毕竟他的身份和我一样是尴尬的。
      “启禀皇后娘娘,老臣有一事想向皇后娘娘禀报。”徐离老头看到我瞧他的眼神便开口接了话。
      “右相大人,请说。”我变扭的喊出这一个称呼,原来不喊他“爹”竟是这样的艰难。
      “燕王以‘卫后’为名起兵谋反,那么燕王绝对不会起兵进犯吴越之地,所以到时候即便燕王掌控了湖广两地,也不敢贸然进攻吴越,他输不起这好不容易欺骗百姓得来半壁江山。所以我们只需从吴越入手反攻燕王,如果皇后娘娘能在吴越百姓之中现身起兵的话,那么算胜便多了七分。”徐离老头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都给我想好了如何反攻的计策,不过说来我和徐离老头也算是血肉至亲,所以才会想到一处吧。
      “徐离大人这话说的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反攻计,还是替皇后娘娘想好了金蝉脱壳计呢?”齐王又开始插话,他果然是从头到脚的看不起我徐离一家,甚至是南国众人。
      “齐王若有什么好计策,自可在此说来让大臣们商议商议。老臣也不过是为国尽一份心意罢了。”徐离老头说完便一摔袖子,白了齐王一眼,齐王看着徐离老头的样子竟气的胡子直了起来,说不出话来,只好拿着手指指着徐离老头。
      “好了,好了。众位卿家,若有什么好计策不妨都说来听听,战事虽急可也不急于一时。”我喝了一口茶淡淡的看着底下的众人。
      这一日,朝堂大争,可是却也争出了结果,争出了众人的同心协力。不论齐王还是齐王的附众,或者是站在徐离老头一方的臣子,大家都明白此事燕王之事才是刻不容缓,也是这一日,我终于瞧见了燕王留在宫中的间谍。
      待众位大臣散去之后,我留下了徐离老头和程国丈。方步和傅烨由着涂海领着去了未央宫看玄霈去了。我知他们情深意重,玄霈的身子尚未恢复,脾气变的越发的古怪,让他们陪着玄霈许或比我陪着更好。
      “爹,程国丈,请坐吧。”我在銮殿西侧的偏殿里召见他们两人。
      “老臣谢皇后娘娘。”两人落座之后,旁有宫人送来茶水。
      “下去吧。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可擅自进来。”我对立在偏殿里的宫人罢了罢手。
      “不知皇后娘娘留下老臣所谓何事?”程国丈正襟危坐,神色紧张的问道。
      “本宫听说当年程后薨时,程后的奶娘和贴身的婢子也都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后娘娘,怎么突然说起那些陈年旧事了呢?”程国丈握着茶碗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只是听说,听说而已。”我笑着合拢刚刚批阅过的奏本。
      “皇后娘娘招我等老臣留下来,不会是要说些不可信的宫闱之事?”程国丈听我说是“听说”之后,勉强的恢复刚才的镇定。
      “自然不是,只是看到程国丈就想起来问问而已,这些日子本宫老觉着凤鸾宫里阴风阵阵的。”我又拿过一本奏本,大致翻阅了一下,取下笔架上的毛笔蘸了朱砂在尾页写上“杀无赦”三字。
      “爹,今天差人把容娘送入宫中,然后将吴妈带回徐离府中。”我又取了一本奏本看,全然没看他们两人的神色变化。
      “皇后娘娘,莫要喊这招人闲话的称呼,老臣承受不起的。”我说完眼角撇去看徐离老头的申请,他猛地放下茶碗说道。
      “不碍事,原本就是骨肉亲情,况且今日又无旁人在场。”我把毛笔挂上笔架,拿着帕子擦了手道,“四娘可曾好多了?”
      “皇后娘娘你到底是知晓了这些事,可是目前怕不是好时机吧。”程国丈看着我,眼里有几分明了的神色问道。
      “她当日对本宫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那还不过是一个刚及成形的孩子。”我拍了书案心中怒火众生,“我如今留她到将孩子生下难道还不够仁慈?”
      “皇后娘娘,老臣深知孩子之事,可是如今这局势我们不得不倚仗着王家和田家,况且还有太后,岂是说得便能行得的事啊。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程国丈起身四处瞧了瞧有无旁人。
      “放心,孩子还有七个月才会生下来。”我取了一根羽毛逗着一旁鸟笼里的画眉鸟,“今日本宫掌着这江山社稷,断不会让我南国百姓再次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当年南国孝景帝若不是遭了南闽的背叛,又怎么会让南国百姓从此更名换姓,低人一等呢?”
      “燕王这借口说的极妙,况且燕王的亲信在南国经营多年,要想连根拔除定是困难重重。燕王不比晴空绝,尚可以借用武林的力量。燕王之乱,我们只能战场上一战高下。”徐离老头走过来拿下我手中逗画眉的羽毛,“女儿,身为南国旧日皇族子嗣你可曾仔细想清楚没有,是为当今圣上效力还是重整南国旧日雄风?”
      “爹,南国已成过去,就算以我们几人之力能和皇上划江南北而治,可是又会让多少的无辜百姓就此丧命呢?女儿只愿天下安乐,只愿此生无愧于天地神明。”我同徐离老头并肩站在窗前。
      “伯景兄,难道你还想着那些事?”程国丈走来拍了徐离老头的肩膀问道。
      “炳之兄,你我之间这数十年的情谊,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心中所想吗?”徐离老头转身对着程国丈说道,“你我少年时便在一处学习,时至今日,也有四十五年。我与你不过都是先帝明德昭显下的两颗棋子,大安攻下南国杭州城时,便将我南国遗臣旧老暗地屠杀殆尽,你们家族不过是侥幸活了下来。”
      “伯景兄,莫要再说。你心中之事我全都明了,宫中隔墙有耳,我们还是莫让皇后娘娘深陷不测了。”程国丈快手封住了徐离老头的嘴,眼中闪过许多悲伤。
      徐离老头,掰开程国丈的走,取下笔架上的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些事:“女儿,莫要怪爹和炳之兄,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几十年来我们每一日都不敢放松警惕,当年小颐是这样,如今你也是这样。我们只盼你能比小颐幸运,不论伐燕结果如何,一定要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爹,程国丈,你们?”我怕他们二人有何事情隐瞒了我。
      “看完之后记得烧掉,只要将此事埋在心里就好。”说着两人对我行礼跪安,“臣等退下。”
      “小心。”我有千言万语,然后话到嘴边就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我拿着徐离老头写给我的一段话,我反复咀嚼这其中的意味,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想不明白,不论如何这纸是留不得了,我把这纸扔到了火盆里,见它转眼化成灰烬:“徐离非离,庆阳余侯。”
      “启禀皇后娘娘,宁王求见。”正在我苦思冥想之时,宁王却意外来访。
      “宣。”我拿起羽毛又逗弄起那个画眉。
      听得宫人轻轻推门的声音,还有一阵浓烈的千步香在偏殿弥漫开来。宁王是玄霈的七弟,去年刚刚封王,尚未娶妻。
      “臣弟玄宁给皇嫂请安。”
      “宁王起来吧,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呢。”我转身罢手让他起来。
      “想不到皇嫂还有如此雅兴逗着画眉玩。”宁王自古寻了坐做了下来,“皇嫂,不会是臣弟打扰了皇嫂?”
      我敲过去知道他是看到一旁的两个茶碗,便笑着对宫人说:“还不快去给宁王端茶来。”我继续逗着我的画眉,画眉的叫声十分的好听,“宁王觉得这只画眉如何?”
      “声翠动听,皇嫂应是花了许久的精力才训练出来的吧?”
      “这是皇上的。”我说着落了泪。
      “是臣弟不该多言,惹得皇嫂伤心了。”说着宁王急忙起身走到我身旁,掏出帕子给我。
      我并未接过宁王的帕子,可是却在帕子上看到了一幅罂粟花的绣,这绣样我依稀记得小若曾经绣过:“无妨。不过是女儿家的心思脆弱些。”我用右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珠,然后转头对着宁王笑道,“宁王今日来所谓何事,倒是把正经的事情给忘了。”说着我把那根羽毛丢到一旁,坐在了书案前。
      “臣弟每每思及皇兄遭人陷害,皇嫂为了江山社稷不辞辛劳。臣弟便心中万分恐慌不安,想为皇兄分担一些,况且如今臣弟也已经成人理应有皇家儿郎的样子。因此臣弟想带兵出征,收复失地。”
      我端起茶杯,将茶盖拨了拨道:“宁王心中所想若要皇上知道,皇上定会高兴万分的。只是可惜皇上如今听不见也瞧不见,连皇嫂都不愿见了。”
      “皇嫂,臣弟愿带兵出征,请皇嫂准允臣弟这一请求吧。”说着宁王跪下来道。
      我起来拉着他的衣袖说:“起来吧,不是皇嫂不将兵权交与你,而是皇上当初说过,玄宁刚刚封王,还尚未娶妻,不可让他鲁莽行事。”
      “皇嫂,带兵出征怎可说成是鲁莽行事呢?”
      “那皇嫂问你,你可曾带过兵?”
      “不曾。”他低下头说道,又急忙辩解道,“哪个将军不是从不会带兵开始的?”
      “可曾仔细研究过兵书?”
      “此前觉得天下太平,何来战事,所以不曾看过。”
      “可曾了解两军悬殊?”
      “六哥一定是被人怂恿的,臣弟愿让六哥改邪归正。”
      “湖广两地的地形和局势可曾了解?”
      “不曾。”宁王变了脸道,“皇嫂,你这一个不行,那一个不行,无非就是不要臣弟带兵出征。可是皇嫂若不给臣弟这一个机会,又怎么能知臣弟不能帮皇兄收复失地呢?”
      “那皇嫂问你,将士的命难道是你尝试的起的?”我已经知道那一日同小若调情的人宁王无疑,又怎么会让他带兵出征呢?
      “这天下都是我安家的,何况区区几个将士。他们生来就是我安家的奴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过是一死又有何难呢?”
      “一死?”我觉得他的眼中有一股杀戮,“那宁王倒是给本宫死一次看看!”
      “你!”宁王气呼呼的指着我的鼻梁道,“我皇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说了算。我宁王敬你喊你一声皇嫂,不要以为迷惑住了皇兄就能夺得天下,你别痴心妄想了。”说着便气呼呼的摔门而出。
      “那本宫也请宁王记住,爬墙之人不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人君子!”我气的将书案上的东西一扫而落。
      这一日下午,容娘乔装成宫人随同苏嬷嬷一道回宫。
      “主子,这是您要的东西。人已经救了出来,如今在句章养着病。”容娘还是改不了当初喊我一声“主子”。
      “苏嬷嬷,来的时候可曾小心了?”
      “皇后娘娘,您请放心,无人知晓。”苏嬷嬷左右瞧了凤鸾宫里的人,“这是徐离大人托老奴带给娘娘的东西。”
      我接过书信,扯开来看,心里一惊,原来竟是如此,我们不过都是旁人算计里的一颗棋子罢了:“苏嬷嬷,找吴妈来密室。”
      在密室的门合拢的刹那,我终于看到了自己化身成为恶魔的样子。
      “吴妈,你和我处了多少年了?”
      “回皇后娘娘,自打皇后娘娘出世便在一处了,如今也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说来也不算短。本宫自幼由你照料,你又是本宫的奶娘,说起来应该是本宫亲近的人。”
      “是,皇后娘娘入宫之后待我十分好。”
      “可是本宫一直不明白,当日本宫怎么会以青丝自缢呢?进宫这几年本宫一直再想,一直再想,怎么也想清楚。”
      “皇后娘娘,您,您当时不愿入宫。”
      “不愿入宫。可本宫怎么记得那日本宫从元修师太那里下山后就已经任命了呢?”
      “皇后娘娘,我,我对不起您。”说着吴妈伏地大哭。
      “当日你是怎么坐到的?”我终于知道了那一日所谓的青丝自缢原来是别人的一场戏,而我从来都以为是徐离瑢影不愿入宫为后,刚烈的自杀了。
      “四夫人让我在皇后娘娘的饭食里下了迷药,然后四夫人找人潜入闺房。”
      “那为什么要割断本宫的青丝?”
      “我也不知,是那杀手所做。”
      我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我纵然知道是别人杀我,可是我却无法得知他为什么不一刀了解我呢?
      “皇后娘娘,我,我也是被逼的。皇后娘娘您吉人自有天相,您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没有事……”吴妈到最后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本宫要知道倒地是谁那一夜来刺杀的本宫?”
      “不知道,不知道,四夫人没有说过,没有说过。”
      “吴妈,本宫念你二十年来辛苦照料本宫,最后再问你一次,那个人倒地是谁?”
      吴妈始终是摇头不肯再说。
      “说!”我咆哮道,“今日再不说,我就将你句章夫家满门抄斩!”我蹲下来拎起吴妈的衣襟道,“不要以为你和俞氏那点勾当本宫不知道,你以为她能好好的让你的彩蝶活着吗?”
      “彩蝶怎么了,彩蝶怎么了。皇后娘娘求求你告诉我彩蝶怎么了?”吴妈哭诉着问道。
      “死不了!”我恶狠狠的对她说道,“如果你今天不告诉我当日的杀手是谁,那么你就等着黄泉路上和你的女儿作伴吧!”说着我手一放,吴妈整个人都跌落在地上。
      “听四夫人说是田大人家的,好像叫施正。”吴妈说完爬到我脚下,拉着我的衣襟说,“皇后娘娘,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彩蝶她现在在哪里?”
      “那么凉宫里的那一碗藏红花又是为什么呢?”
      “贤妃娘娘要我做的。皇后娘娘,我真的是被逼的,我也不愿看到那样的,可是我只有彩蝶一个孩子,我不想彩蝶有事啊,皇后娘娘。”吴妈最后一句话让我更加的伤心,一个母亲的心可是你为何要这样的伤害我呢?
      “好了,好了。”面壁而立,“原来所谓的真相不过如此,一个爱女心切的娘所犯下的错误。”
      “皇后娘娘,我求您,您如要杀我您就动手吧,可是请您放了彩蝶,她是无辜的,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吴妈爬到我后面,抓着我的衣襟又一次恳求。
      “无辜?”想到这个词我心里难掩痛苦,这世上谁不是无辜的人,“可是那个孩子才刚刚成型,难道他不是无辜的。”
      “吴妈,这二十年来你对本宫也算是尽忠职守了,本宫念你年老体弱,特准你回家养老。”我泪流满面,看了吴妈一眼,“从此再也不要让本宫瞧见你,此后本宫见你便是刀剑说话。”我对她罢了罢手,“走吧。回到徐离府中,我爹自会安排你们母女相见的。”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说着吴妈笑了出来,跌跌撞撞的随着苏嬷嬷出了暗室。
      “主子,您就这样放了吴妈?”容娘扶起跌坐在地上,伤心欲绝的我。
      “毕竟,她于本宫曾经情同母女。”我抓着容娘的手,慌乱而痛苦的问,“容娘,你会不会伤害本宫呢?”
      容娘抱着我的头,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背,喃喃的唱着江南的民谣,多面熟悉的场景,多面熟悉的时光,好似我还是那个江南句章的小影,撒着丫子的在上林湖边跑着,然后看到好多好多杨梅,黑亮黑亮的挂在树枝上,还有很多的人在上林湖边祭祀着青瓷女。
      老人家说许久许久之前的上林湖烧得瓷器色泽不匀,因此不能上贡朝廷。当时荷花窑的窑主苦心研制配方,却不得要领。一日窑主的早已出嫁的女儿前来省亲,替她娘亲前来送饭,见其父亲愁容满面,于是自己跑去看窑内正在烧制的瓷器。哪知这女子刚到炉火口处便被一团紫色火焰缠绕迅即拉入火膛之内,这女子大喊救命,待到荷花窑内众人赶到之时,女子已然化成灰烬。待到熄灭窑火取出瓷器来看,釉色匀润,青色如天,看似如玉一般莹润剔透。从此这句章上林湖边烧制的瓷器有了一个御赐的名字——青瓷。而那个当日命丧荷花窑的女子便是名唤青瓷。
      当时我还年少,不明白这个故事到底是为了何事,总觉得这个故事让我伤心。当时私塾的先生说,青瓷死后这上林湖边长了杨梅这一果子,年年红透上林湖,在阳光之下,整个上林湖是一片血腥,先生说当年青瓷死去的时候上林湖一湖池水变成血水,而句章的土质也变了样子。
      我问先生这个故事讲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生说要我们记住不要忘记先祖。
      我说我的先祖不是青瓷女。
      先生说我们句章的人都是青瓷女庇佑下长大的。
      我说我以后要去京城,不在句章了。
      先生说青瓷女其实南国皇室先祖的发妻。
      我说我不是皇室,我姓鲁,不是姓南国皇室的余。
      先生说庆阳余侯。鲁与余其实同出一脉。
      我说先生我听不懂,我也不想做青瓷女,她太可怜了。
      先生说做不做由不得我们自己,都是上天安排的。

      我说我不愿意为了皇帝的喜欢而害了自己。
      先生说小影不要说的太早,你还太小。
      我说书里都说皇后和妃子其实都很可怜的。
      先生说那是命,违背不得的。
      我说先生说的太玄,小影听不懂,小影要去院子里和大家玩。
      先生说去吧,终于一日你会明白青瓷女的故事到底是什么了。
      梦中老师先生还是当年的模样,云淡风轻,一身白衣,一卷史书,一壶清茶,微微一笑,纵然我们孩子犯了错他亦不会拿着戒尺大我们的掌心,他只是说:“圣人尚且有错,何况你们垂髫。好好读书,知理明义便是做人之道。”
      那一年我五岁,第二年的秋来,私塾里便换了先生,这一回的先生有些老,也有些严肃。听说原来的先生去了杭州出家修炼做了道士。
      “小影,小影,还记得青瓷女的故事吗?”这是当年先生的声音。
      我猛然惊醒,才知原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可是为什么会记起那时的先生,先生不是做了道士,修仙成道去了吗?
      醒来才知容娘和苏嬷嬷把我背到床上休息了,夜已经深了,宫里静静的。我拿着宫灯瞧了瞧铜漏,知道还有些时间去未央宫瞧瞧玄霈的身子。
      我只带了苏嬷嬷同我一道去,私下里寻不到小若,想着她应该是去其他宫人的宫女交换绣样了吧。凤鸾宫是内廷的门户,在内廷的中轴线上,正南方是玄霈的未央宫,走的路并不长便到了里面,涂海见来人刚要想玄霈通报,被我拦下了:“涂公公,算了,本宫睡不着来看看皇上睡了没有。”
      涂海脸上有一股奇怪的表情,不是为难不是惊喜,只是害怕,我当时不曾在意过这小小的异样,可惜等到知晓的时候我们已经再无牵挂了,所以一切就当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样。
      进到里面听得方步和傅烨在同玄霈说话,却没有听见玄霈开口。我轻轻的走到玄霈床前喊了一声:“皇上,今天可有些起色吗?”
      方步惊恐的站起来,还把团蹬给弄倒了:“回,回,回禀皇后娘娘,微臣只是再和皇上说少年时的事情,也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听见。”
      “既然皇上已经睡了,那本宫也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两位大人也先回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两人了。”我给玄霈掖了掖被角,看他睡的熟便只好走了。
      方步和傅烨两人听我刚才一说,便不好久留,只好跟着我出来,我让涂海好生的照顾着玄霈。
      “本宫送两位大人出宫吧。”说着我径自在前面走,一路上我们无话可说,他们是玄霈的心腹,不是我的。
      “两位大人,本宫就只送到这里,夜深路黑,一路小心。”我指了指身旁值守的内禁军道,“内禁军替本宫送两位大人回家。”
      “臣等谢皇后娘娘。”他们两人作了一个长揖,“也请皇后娘娘早些歇息,如今非常时期,皇上和社稷都要皇后娘娘操心的。”
      “本宫是天生的劳碌命,得不了一刻闲暇。”我笑了笑,“一路好走。”我转身往回走,这是听得是什么鸟禽翅膀拍打的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鸽子从未央宫西侧的明德堂出来,“给本宫把那鸽子射下来。”
      傅烨拿起内禁军身上所背的弓箭,拉弓搭箭,然后只听得“嗖”的一声,那支弓箭便以射落了鸽子。
      “我们去看看。”我提起裙裾快速的跑去鸽子落下的地方,方步和傅烨以及几个内禁军跟在我后头。我在靠近城墙的边上捡到了这个已经死去的鸽子。
      “果然是宁王。”我从绑在鸽子的腿脚上的小竹筒内抽出一个纸条,宁王向燕王告知京城状况。
      “皇后娘娘为何如此肯定是宁王殿下呢?”傅烨早已打发了内禁军后退十步。
      “千里香。”我把纸条放到方步手中,“本宫宿有香疾,对香气很是敏感,一旦闻过一种香气便终生记得。”
      “原来,我们有内奸,怪不得当日如此巧妙的计划会被燕王轻而易举的击破。”方步拿着字条感慨道。
      “皇后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傅烨把鸽子拎在手中道。
      “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笑着对他们两人说,“我们要靠宁王帮我们好好的告诉燕王。具体该如何做,本宫相信傅大人和方大人应该比本宫更清楚,这兵书读的更多。”
      “只要皇后娘娘明日能配合我们两人。”傅烨抖了抖手中的鸽子道,“那臣等告辞,请皇后娘娘好好安歇。微臣和方大人还要回去好好的吃一顿鸽子肉。”
      “好。”我转身离开了这里,一路跑回凤鸾宫。
      就在我刚要往未央宫另一边走的时候,我看到小若来到了明德堂,然后快步的进了里面。我今日见宁王的帕子,我就猜到了是小若,可是一直不敢确信,那么今日我要知道你们两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一切偷情的男女原来都是一样的,不过那样罢了,所谓偷就是寻个刺激。小若你不要怪我,我已经决定要你彻底伤心了。
      这一日,我知道宁王和燕王的阴谋,以及玄霈和他们兄弟二人间的旧日仇恨,我也听到小若希望宁王到时候能放我一条生路。可是小若你怎么如此天真呢,到时候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去了西方极乐世界的,更何况我呢。
      仪凤八年八月二十四夜,京中右相徐离机府上大火,徐离机昏沉。后免去徐离机右相之职,迁户部侍郎田文耕为右相。
      许多年后,我早已记不清楚宁王少年时的模样,以及小若当初纯真的样子,我只记得那一日我在江南的某一处院子里和儿孙玩着棋子,宅子里门房的来报说有一对夫妻要见我,我拉着外孙儿去了大厅见客。
      “外祖母,来的人您认识吗?”外孙儿坐在我腿上弄着我头发上的簪子。
      “不知道是谁,等见到了人不久知道了。”我捏捏他的鼻子,然后额头顶着他的额头嬉闹。
      “皇后娘娘!”那刚进来的妇人还未跨进门槛就喊上了。
      我已经学多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我甚至都忘记了我曾经是一个皇后:“夫人认错人了吧。我老太婆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妻,可不敢妄自称什么‘娘娘’。”
      “皇后娘娘,我是小若,当年您的陪嫁,陪您嫁入皇宫的小若。您当真不认识我了?”她说话的样子,她的眼角确实像小若,可是当年不是来人说小若死在了皇陵吗?
      我仔细的瞧着她的模样,还有那个立在她身后的男人,好像一个人,又不是非常的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若不说请出去。”
      “皇嫂,我是玄宁,安玄宁。当年燕王之乱中的宁王。”那个男人说话了,那个语气依旧如同当年那个午后在偏殿向我请缨带兵的宁王,只是多了一些沧桑和磨砺。
      “对不起,我不是你们所要认识的那个人。”我抱着外孙儿说道。
      “断掌皇后,徐离氏。仪凤六年十月二十三入主凤鸾宫。”宁王这样慢悠悠的说着,“仪凤八年协帝剿灭西北晴空绝,帝特赐‘慧’。”
      “皇后娘娘,就算您不承认自己是皇后娘娘,可是您怎么能不记得小若呢?”小若说着便过来拉我的衣服。
      “徐离氏身形修长,好蓝衣。”宁王看着我穿着宝蓝色的衣服道,“那客厅里《白莲含苞图》应是出自皇嫂之手吧。”
      “总之,我不是你们所要寻找的人。请两位走吧。”我转头唤来管家,“鲁管家送客,待会儿姑娘和姑爷回来了,见了生人在家会让姑爷生闷气的。”
      “是。夫人。”说着鲁管家客气的对小若和宁王请到,“两位请回吧。”
      “皇嫂,就算你愿见我和内子,那么外面那一人你总是逃不过的。”宁王说完给小若拭去泪水,手指着前面出现的人。
      “影影,真的是你?”玄霈带着杨守疆,方步,傅烨等人出现在我面前。
      “原来又是认错的一群人。”我惨笑一下,“管家,送客!”
      “影影,这是谁的孩子?”玄霈抓住我的手,看到我怀中的孩子问道。
      “我的。”我开口便说。
      “你的?”玄霈听着眼中满是失落的表情,“朕不曾给你休书。”
      “我与你并不相识。”我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外祖母,他们是谁啊,好像都是坏人。”外孙儿不清不楚的这一句话却把僵局打破。
      “你母亲是不是名叫安清嘉?”玄霈抓着外孙儿的手高兴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的?”外孙儿问。
      “影影,如今你还要逃避吗?”玄霈抓着我的手问道。
      “我从来不是你的什么人。”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从来都只是一个人。放开我。”
      “娘!”此事清嘉和孙归回来了,而他们的回来造成了更多的混乱。
      “当年,你不曾相信过娘,何必如今苦苦追寻。”清嘉掰开玄霈握住我的手,“人生在世,不过相信二字。娘为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中最为清楚,当年娘立在满是尸体和箭弩的战场上时,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安危,你没有。只是凭着几个小小的手印,便将娘推向死亡的边缘,你从来都不配为人丈夫,为人父亲。”
      “清嘉!”玄霈想着唤醒清嘉和他的父女情分。
      “不过那些都是浮华旧事,一切都会过去,一旦过去就不要再提。我今日替娘请你离开这里,也请你永远不要再踏入这里半步。”清嘉将愣住的玄霈撵出了院子。
      在大门合上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一旦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当初明知我们的结局是这样的,我们还义无反顾的走,为的不过就是今日的这一切吗?
      “清嘉,今夜娘就去庵堂。一切交给你替我处理吧。”我放下外孙儿,一个人走在江南的院子里,一步一步的走,我们的故事终将结束,请以此来忘记吧,玄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二章 徐离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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