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歌》挪小爷

2、骗子

　　二

　　那之后伊莱经常会来店里。

　　一开始还会因为把他误认为是女孩子的事而尴尬，时间久了也渐渐放得开了。每当研究出新的蛋糕我都会让他带些回去，据说他那个朋友很喜欢吃。

　　叮铃铃铃。

　　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推门而入的男子熟门熟路地坐到了最靠近柜台的位置。

　　“咦？小伊？我新研究的蛋糕怎么样？”我放下手中的账本，端了一盘蛋糕给他。

　　“夏佐说很好吃。”

　　夏佐就是小伊的朋友，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孩子会那么疯狂地喜欢吃甜食。

　　“我最近有个任务，有些难度，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来这了。”吃完蛋糕后他冒出了这么一句。

　　“啊，知道了。”我又拿起了账本，努力忽略掉心里那一点小小的失落感，“那我最近不研究新蛋糕了，没人试吃呢。”

　　“然后呢？没别的吗？”

　　“什么？”

　　“没别的要说的了么？”

　　他的眸子黑得纯粹，仿佛所有的光亮照进去都会被黑色笼罩消失无踪。

　　“啊....没了吧，大概。”

　　之后他真的没有来过了。

　　然而当他每天的到来，每天为他准备一块卖相最好看的蛋糕成为习惯以后，突然间看不到那个黑发的猫眼男子，每天总会多出一块没人吃的蛋糕，这种像是生活中缺了一大块重要部分的感觉让我莫名地焦躁了起来。

　　也许只是因为他不在，没人帮我摆平那些嚣张闹事的家伙，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却隐约感觉心底有另一种声音在轻声反驳，但是太轻了，我听不清。

　　这样的焦躁持续了大约有半个月。

　　一个生意很好的下午。几个嚣张的小混混。

　　我焦急地看着不断离开的客人，却拿那几个小混混一点办法也没有。

　　叮铃铃的风铃声响起，猛地抬起头，半个月没见到的身影此刻就在眼前，依旧的面无表情，我突然间就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那几个小混混被他丢出去后，他走到我面前。

　　“我们交往吧。”

　　他的眸子黑得纯粹，仿佛所有的光亮照进去都会被黑色笼罩消失无踪，此刻我却清楚的看到了里面映着的我的身影。

　　“好。”

　　小伊的工作似乎很忙，但是他可以在出任务的期间住在我家，不用回去。他每天都会来蛋糕店吃一块蛋糕，然后跟我一起收拾东西一起回家。

　　“为什么起无名蛋糕店这样的店名？”他站在门口看着我关门上锁，歪着脑袋这样问。

　　“诶？是因为我最喜欢的歌就叫无名之歌啊。”

　　“那是什么歌？”

　　“我编的。”冲他咧了个傻兮兮的笑容，我开心地看着他露出了我最爱的那种宠溺又无奈的表情。

　　回家的路上，我挽着他的手哼起了那首歌的旋律。

　　天边的火烧云灿烂得让人惊艳，抬起头，看着旁边那人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分外温柔的侧脸，内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满足感，“好听吗？”

　　“嗯，好听。”

　　也许是错觉，我似乎看到了他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略微有点兴奋地扯着他的手臂，“今天晚饭吃什么？”

　　“秋刀鱼。”

　　他转过头，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还有番茄牛肉。”

　　“嗯！”抱紧了怀中的手臂，心里却乐翻了天，他竟然知道我喜欢吃番茄。

　　晚饭一向是他做的，我只会甜点蛋糕，对做饭真的一窍不通，平时都是糊弄过去或者去邻居家蹭饭。但是两人一起生活的话就不能这样糊弄了。本来是打算去跟莫尼阿姨学的，但我没想到小伊居然会做饭，而且还挺好吃。

　　倚着门边，看着小伊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想要一直这样在一起的念头越发得浓烈起来。

　　“呐，小伊。”

　　“嗯？”

　　……

　　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小伊这么贤惠，会不会被人娶走啊！”这样开玩笑的方式真不是我的风格。

　　“娶不起。”

　　“什么？”

　　“聘礼。我的聘礼要很多的，别人娶不起。”一样开玩笑的方式，更不可能是他的风格。

　　我甚至要觉得小伊是不是被掉包了。

　　“小伊真厉害！”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只能重复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可是没办法，我并不了解他，他的工作、他的家人，我统统不知道。

　　小伊曾经说过只有很厉害的人或者有价值的人才能进他家门做他的妻子，可是像我这样没本事又软弱，长这么大做得唯一值得表扬的只有花比较少的钱买到了现在这个比较好的店铺这件事。

　　所以在面对结婚这个话题的时候，我只能沉默。我没办法要求更进一步，却又不满足于现有的关系，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想什么呢？”小伊端着一锅番茄牛肉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嗅了嗅鼻子，做出一副很馋的表情，“好香啊。”

　　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小伊的番茄牛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所以今天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饭后小伊笑眯眯地捏了捏我下巴，“又圆了一圈。”

　　我鼓了鼓腮帮，冲他皱皱鼻子，又眉开眼笑地问，“今天我来洗碗？”

　　他挑了挑眉毛，“你洗？”

　　“小伊都做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也得帮帮忙嘛。”我扑到他怀里蹭了蹭，不等他说话就抱着盘子跑去了水池。

　　刷着碗，偷偷瞄着坐在客厅一脸无奈的小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眯着眼睛心里像是灌了蜜糖一样甜丝丝的。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洗好碗，我走到客厅，看到小伊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蹭了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像是怕他会突然离开似的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抱一抱。”

　　他轻轻笑了，抽出手臂，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诶？我，我很重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是我把你养这么重，抱一下也不行吗？”他亲昵地用下巴在我脑袋上蹭了蹭。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满足的叹息声，脸上就像是被火烧一样烫得要命，有种快要冒出烟的感觉。

　　“行...”

　　三

　　“又要走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正低头认真地穿着衣服的人，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的身上，金色的颗粒漂浮在他四周，幻觉一样那么得不真实，像是随时会消失，我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从如同幻境一样的地方拖回现实。

　　“嗯，大概要两个星期。”小伊停下整理衣服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很快的。”

　　我沉默着从床上爬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梳子，“我给你梳头发。”

　　他愣了一下，温和地笑了起来，“好。”

　　小伊的头发很顺滑，即使是刚起床也没有杂乱，我喜欢他的头发在我手中滑下的感觉，温温痒痒得，让人爱不释手。

　　我小心翼翼地梳着他的头发，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怕力度重一点就会碰坏。猛地手腕被他抓住时，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扭过头，嘴唇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等我回来，有东西要给你。”

　　他的眼神专注又认真，满溢出的情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像是四周的声音都被屏蔽，耳畔只剩下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我听到自己轻轻地问，“是什么？”

　　他露出一个每次给我惊喜之前都会有的狡黠地笑容，“你猜。”

　　小伊当然不会告诉我，不管我猜没猜出来。

　　等待的日子总是如此地漫长。抱着期待的心情，我等了一天又一天。

　　两个星期过去了。

　　站在柜台后，我如往常一样望着门口，等着他推门而入时响起的那阵风铃声。

　　然而等来的却不是熟悉的人。

　　“你是这家店的店长？”来人是个深色皮肤的阳光少年，身上却有一丝略显违和的悲伤的气息，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应该没错了，我来买过很多次蛋糕...”

　　“有什么事吗？”我疑惑地问。

　　他犹豫地看着我，脸上闪现出一丝痛苦，“我叫夏佐。”

　　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我努力压下心头上升起的那丝不好的预感，抖着嘴唇，脱口而出的是我从未听过的颤抖的声音。

　　“是小伊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他的工作是什么吗？”

　　“不知道。”

　　……

　　夏佐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是雇佣兵。”他突然抬起头，把一个小盒子放在柜台上，“这次的任务，他没能活着回来。这是他拜托我交给你的。”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店里。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死机的脑袋重新开始运转，像是身体和情绪完全分开一样，感受不到悲伤，我平静地打开那个小盒子，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黑色的天鹅绒布上。

　　举起戒指迎着吊灯的光芒，我仔细地观察，戒指的内圈刻着一行细小的字：

　　Eli & nana

　　不知道是被灯光闪到了眼睛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眼泪就这么不可抑制地汹涌而出，隔着泪水，那枚戒指被模糊成了一团银白色，熠熠生辉。

　　呼吸像是被堵塞住一般，我忍不住微微张开嘴巴，贪婪地吸着空气。眼泪流进了嘴巴里，咸咸的，涩涩的，连带着心脏都染上了这种酸涩的感觉。

　　我听到了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模糊的声音，压抑又带着绝望——

　　“骗子。”

　　小伊是骗子。

　　四

　　收拾好东西，我提前关了店门，我知道自己的状态今天不适合再营业了。

　　这个时间，商场的人已经不多了，有种人走茶凉的凄清感，我拎着包默默地走着熟悉的路线，却忍不住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小伊，也是这样冷清的时候，我在上面俯视着站在楼梯下的他，却让我有种被俯视的感觉。是了，第一次见到他是惊艳的感觉，我甚至还把他误认为了女孩子。

　　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我们的初次相遇简直像是戏剧一般。我慢慢地踩着楼梯而下，最终停在了楼梯的中间。

　　大概是在这里摔下去的？

　　我满是怀念得摸着扶手，真奇怪，明明才几个月却像是过去了几年一样，明明才几个月的感情，却出乎意料地让人刻骨铭心。

　　那时，就在这个位置，他站在最下面，瞪着一双漂亮的猫眼疑惑又无辜地看着我，任谁都不忍心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小伊姣好的面容不断浮现在眼前，已经停止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我恍惚地盯着楼下，反复得想着如果那天没有摔下楼梯，如果那天没有离开店，我是不是只会跟他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如果我在两星期前撒娇耍赖不让他走，是不是他现在就会站在我面前？

　　眼前的模糊突然散开，我眨了眨眼睛，神情恍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楼下笑得一脸温柔的男人，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看到他张开了双臂，我没有任何犹豫地扑了过去，心里的委屈压抑绝望就那么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想要埋在他的怀里，想要拥紧他的身体，想被他抚摸着头，想听他说一句‘我回来了’。

　　然而在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开始渐渐消散，我慌了神，拼命的伸着手臂想抓住哪怕一片衣袖，却在碰到的那一刻重重摔在了地面上，额头磕到坚硬的地面，疼痛刺激着大脑，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模糊了眼睛。

　　我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意识的消散，却不甘心得伸着手臂，眼前渐渐发黑，连摸索着的手臂也开始不听使唤，眼皮不受控制地渐渐合上，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也慢慢消散在了空气里。

　　“小伊——”

　　别走。

　　五

　　“啊——”

　　我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得抚上了额头上的伤疤。

　　是梦？

　　脸上湿漉漉的，胡乱抹了一把，扭头才发现枕头上已经被泪水泅湿了一大片。

　　怔怔地发了一会呆，好想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下床在抽屉里翻来翻去，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式样简洁的小盒子，一枚小巧的戒指静静躺在盒子里，跟梦里的那只一模一样，内圈刻着：Eli & nana的字样。

　　我蹲在地上平静地盯着那枚戒指，脑袋里一片空白，视线却舍不得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腿开始发麻，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如往常地洗漱，出门。

　　临走前却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些堆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家里的不属于我的东西。

　　开店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冬天，起床尤其困难。今天难得能这么早出门，不像平时的匆匆忙忙，我慢悠悠地下楼，也因此注意到了平时注意不到的小细节。

　　空气比以往的新鲜，阳光也比以往更让人觉得舒适。昨夜下了一场雪，地上覆着能盖住脚面的积雪，还没被人踩过，阳光照在上面，一片纯白，泛着柔和的光芒。

　　一脚下去就是一个脚印，脚底陷下去的松软感觉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我心血来潮地哼起了无名之歌的旋律。

　　玩了好一会儿，连隔壁的莫尼阿姨也出门了，她笑得很和蔼，挎着包，慢慢地走过来，“真难得你这么早出门。”

　　“今天醒的早。”我停下踩得欢乐的脚步，笑着回答，一阵细微的风吹过，带动着发丝拂在脸上，痒痒得，我忍不住伸手捋了一下。

　　莫尼阿姨突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我的手，“那个戒指——你有男朋友了？”

　　我摸了摸手指，有些怀念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未婚夫。”

　　“你这孩子。”

　　莫尼阿姨笑得很无奈，“竟然瞒了我这么久，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恍惚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容，眨了眨眼睛，我抬起头，冲她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伊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