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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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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紫仔细封上信封,能不能治愈大嫂的心病就在此一举了。她交给信差,心下忐忑。
不出一月,陶樾火速归来,不及更衣便直奔裴夫人卧室,房中私语良久,出来时手中仍然紧攥着的一张碧色信笺。
当天裴夫人气色就好了很多,她亲自向公婆禀明夫君纳妾之事,表示自己无法侍候丈夫,请妾室代劳。
“你都写了什么?”陶槿问芳紫。“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大嫂是个闷葫芦,全家就你为她操心,不是你还会是谁?”
芳紫说:“大嫂平时不多说,想来偶尔说一次必定更能打动人心,我就模仿她的笔迹,写了一首回文诗,没想到真的打动了大哥”
陶槿带着醋意道:“那是你打动了大哥,不是大嫂!让我看看!”
芳紫白他一眼,抽出一张纸信笔写下:
儿忆父兮妻忆夫,寂寥长守夜灯孤。
迟回寄雁无音讯,欠别离人阻路途。
诗韵和成难下笔,酒杯一酌怕空壶。
知心几见曾来往,水隔山遥望眼枯。
那字迹模仿着裴夫人,陶槿嘻嘻笑道:“才发现爱妻还有这么一绝,以后帮我誊写文稿好了。这首诗正着读是《妻忆夫》,倒着读是《夫忆妻》,慧心独具啊,抄得不错!难怪大哥被感动。”
芳紫还是有点郁闷:“大嫂只是想见大哥,夫妻坦诚相见,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了。你看她这么痛快就接受了大哥纳妾,只要他肯回来。”
“你还在为大嫂鸣不平呢。”“也不全是,我只觉得还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的好”她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爹娘不久就要迁葬,她早想着去南城看看爹娘。陶槿这日晚上又没回来,推开窗户,秋风吹得她通透,身随意动,她跳出窗外,又轻悄悄翻过墙。
扭头看黑沉沉的陶府,心想就这么随性一次,脚下已走远了。
清冷的街巷间,她步子飞快,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她想放声大叫,这才像鲜卑女儿——痛快爽朗、敢说敢做。
刚张开嘴,她忽听到南面传来一阵低沉绵长的啸声,哀婉悱恻、余音袅袅不绝。
她逐渐停下脚步,悲从中来,不禁想起故国明月、古道沧桑、亲人永隔……
自古啸声多悲音,想那纵声长啸之人,也是凄凉孤寂的。迟疑了一下,她向着啸声的方向走去。
她来到乱葬岗,放眼望去,除了孤坟荒草,哪里有什么人影?
她缓缓转了一圈,把前后左右全部收入眼底,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当她转回原点时,霎那间,仿佛乌云遮挡住月光,她抬起头,只见一团黑影向她袭来,她不及后退只得准备硬生生地接下对方一掌。
然而,黑影裹挟的疾风猛地收回,停在她面前。
惨白月光下,五皇子景暄疏朗的面容映入了她眼底,他一定是认出了她,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她一直没有忘记他,抿嘴浅笑。
“秋夜独行,你也是孤独中人了”他扬首望月,徐徐吐纳,似在汲取月之精华。
芳紫沉吟片刻,说道:“我不孤独。”
景暄没有看她,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不孤独,你是长乐居里被迷倒的公子,你是宫中冒失的小宫女,你还是谁呢?”
她心头一紧,他对她印象竟然如此深刻,只得老老实实答道:“我是陶槿的妻子,钟怀德的女儿。”
他回过头,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在寻找什么答案,她有点脸红了。
“跑到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应该来的地方!”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她吞吞吐吐说:“你也来这里了…我……”
“我来寻找一个故人,这地方马上就要起高楼,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他转身离去,她不由自主跟着他,在一大片坟地里绕来绕去。
两人轻功都不错,除了衣裾袍袖被风吹起的声音,起起落落,一片寂静。
终于,他停住了。他们已经转了一大圈。“既然你不孤独,就陪我这个孤独人吧。”他笑着,却掩不住失落与伤心。
你为什么这么伤心难过?她好想问他一句,却不敢开口。他的武功路数和其他皇子不同,她看得出来,因而忌惮。
是啊,朗月星空,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嗯”她点点头,不想令他失望。
“你说的话,我可记住了”他笑吟吟地,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却没有什么温度。
好像慕容哥哥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她一时想不起来,歪头沉思的模样很是可爱。
景暄怔了一瞬,转过头不再看她。
两个人肩并肩站在月下,各怀心事,芳紫惦念起陶槿来,他想什么她可没兴趣知道,她想回家了。
忽然,北面宫城响起一连串急促响亮的钟声,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担忧地扭头看他,景暄气定神闲地吐出几个字:“太子薨了!”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尽管太子常年卧病,可储位一直是稳固的,如今太子抛下一对年幼儿女撒手人寰,诸皇子之间储位之争即将走向前台。她的陶槿,还有景晔,还有眼前刚刚认识的他,都将义无反顾地投入浊流中么?
“我该走了”他还是不紧不慢说着,望着她的眼睛。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流露了些许眷恋,此时她心中眷恋的只是身边这些美好的人。
可是,景暄将这一切收入了眼底,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夜色中走去:“你保重。你的父亲、你的丈夫将站在哪一边呢?”他好像洞穿了她的心思。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了。她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也急速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