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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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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Act5
鸣人:『为甚麽你会变成这样子?你说啊!佐助!』
佐助:『多管閒事。』
回到木叶过的第一个生日,佐助没有期望谁会记得。
鸣人是火影,几乎把所有时间贡献给村子,上至出现叛忍下至邻居三婶的厨房水喉爆裂,他都亲力亲为处理;作为得力副手的小樱也忙到天昏地暗,日以继夜埋首医疗室,要麽照顾伤患,要麽准备升级考试,要麽研究新草药的效用……几个月下来,眼袋黑了一圈。佐助对於独立又能干的小花痴感冒到极点。他是很自私的人,他怀念十三岁时的小樱,那个眼中除了他,再容不下一颗沙子的小樱。
事实上,佐助感觉到,小樱对鸣人是很有感情的。
无可否认,他有点妒忌。当他们三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佐助会暗暗审视小樱明媚的脸容。呃——她读资料时习惯把头发撩到耳後;她对他笑的时候会微微腼腆;她跟鸣人说话时眼睛会发亮,很璀灿很璀灿的一种光芒。也许偶然因为鸣人的不正经小小地冒火,赏个铁拳赠记巴掌,凶神恶煞地吼他。但佐助看得出小樱是打从心底爱著鸣人的。
不是小儿小女的爱情,而是全心信赖的感情,缠绵到可以天荒地老。
至於他——佐助落寞地自嘲轻笑,烙在小樱心头上,仅仅是当年俊俏的容貌,双手插兜的酷相,和少女时代的一时浪漫。她当他是失而复得的珍贵同伴,跟鸣人一起陪伴他,安慰他,眷恋他。
但没有爱他。
看看,佐助就是这样的人,很容易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卡卡西对他的照顾、鸣人对他的好、小樱对他的爱,以及年幼时妈妈为他庆祝生日的方式……很多忌廉的美味蛋糕,酸酸甜甜的蕃茄全宴,还有父母和哥哥送的礼物,虽然是苦无啊、手里剑啊等等不适合儿童的利器。
他深刻地记住,於是打算下班的时候,顺道买材料为自己庆生。前脚已跨出办公室,鹿丸跑进来说要开临时暗部会议,没奈何,他唯有去了。平日懒散到神憎鬼厌的鹿丸突然勤快到令人冒火,由上年大事回顾到明年财政预测统统讲过几遍後,佐助忍不住独断专横地自行结束痛苦的会议,历时七个小时。
此时众星拱月,商店已纷纷落闸。佐助只赶得及买外卖拉麪做晚饭,为了安慰自己,他请恳老板加两颗蕃茄进去。
拿著塑胶袋,在夜空下百无聊赖地閒荡著。佐助心想,这样也无不好啊。偶然遇上几个愿意跟他打招呼的人,亲切地叫他的名字,对他淡淡的一笑,视他为普通人。他想,这种日子已经够好了。有容纳他的地方,接受他的人,和平静安稳的生活。
纵使家里没人,佐助却有个可怜的习惯。他脱了鞋子,关好门,便对幽深无人的家说“我回来了”,那管回应他的只有压痛耳朵的凄寂。今天也一样,他提著外卖袋,边关门边说我回来了,本该没人回答, 岂料鸣人的傻头从内堂冒了出来,大剌剌的笑:『啊!佐助!你有够慢的!』
『佐助君,欢迎回家,工作辛苦了。』小樱踏出厨房,身上穿著自家带来的粉红荷花边围裙。
『……』无言的佐助,看著入侵民宅的两只对他笑意靥靥,精明的大脑立刻快速运转,说:『你们在我家做甚麽……小樱?鸣人?』
小樱开心地接过他的外卖袋,鸣人将他推进内堂,说:『好啦好啦,别多话,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佐助鼻酸。
轻轻触摸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浅红色流苏,往上望是一面又宽又大的手制横额,高高挂在灯泡之间,字迹又丑又歪,写著祝佐助生日快落。他认得是鸣人的字体,多年来他的书法一直没有进步。桌子放满各式各样的蕃茄料理,浓稠的汤,软绵的米饭,香喷喷的炸鸡翅膀上淋了开胃的蕃茄酱,杂果沙拉加了很多细细小小的小果粒,卖相精致,一看便知道是擅於家务的小樱的杰作。
热汤的蒸气徐徐拍上眼帘,朦糊他的视线。
鸣人把双手放在脑後,笑得很得意,脸上的胡子几乎全部竖起来。『呐、呐、呐,佐助,你很感动吧,我特地推辞了火之国高官宴请的晚饭来和你庆祝,小樱本来也该到医院当值,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雏田自告奋勇帮她替更了。』小樱也浅浅的笑,说:『真的,她托我祝佐助君你生日快乐。』
……原来如此。所以鹿丸才故意留他到这麽晚,争取时间让鸣人和小樱做准备。原来大家记得他的生日。佐助垂下头,紧紧咬著嘴唇,被同伴拥簇著的安全感和快慰逼得他的心好紧,他忍不住想流眼泪,却不愿意被鸣人与小樱笑话,拼命苦苦忍著。
『啊啦,佐助,你该不会是感动得想哭吧?』
『……!』慌忙抬头,懒管眼睛还含著小泡晶莹的泪水,他吼出声:『谁会为你难看死的字迹感动?你仔细看看,还写错字!是生日快“乐”,不是生日快“落”!蠢材!』
『臭佐助!你说谁蠢!』
『就是你这个笨蛋!蠢材!智障!』
鸣人发出一声像尖叫又像怒吼的古怪声音,扑上去和佐助扭打一块。虽说扭打,两人脸上带著高兴又满足的快乐表情。旁边的小樱噗嗤一笑,拍拍手掌,佯装正色说道:『好了啦,好了啦,快去洗手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
当晚的菜是甚麽味道,佐助早已忘记,可是三人围炉共食,说说笑笑,普通的菜肴顿有金粟玉粒的滋味,连鸣人炮制的怪味茄酱蛋糕也在半玩半笑半揶揄的情况下勉强吃完。闹了半天,小樱先回医院接替雏田,鸣人留下来,热了暖肚的甜酒,跟佐助閒谈聊天。谈到空无一人的家,由於酒精作崇的缘故,平日碍於颜面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到了此时此刻,佐助变得不吐不快。
例如看起来天下无敌的他其实很怕黑,灭门的惨剧他一直未能释怀,每晚睡觉总要点根蜡烛;他明知家里没人偏偏喜欢说我回来了,笑他天真也没关系,或许灵魂依然在道场徘徊的父母亲会听得见;木叶近来正值多事之秋,待一切告一段落後,他想带客死异乡的鼬回家,和爸妈葬在一起………
鸣人静静地听著,右手搭上佐助因悲伤和孤独而抽搐的肩膀,良久良久,久到佐助灌下大口暖酒,平伏激盪的情绪後,鸣人冒了一句:『这样吧,佐助,我们一起住。那麽你回家就有我回应你,你也不必为大宅只有一个人而寂寞伤心了。』
佐助只当他是酒後胡说。怎麽可能呢?今时今日的鸣人是火影,他要处理的事多若天上繁星,何来这种太平时间顾念他的伤风悲秋?他就是有份心意,鹿丸也决不允许。再说,他们长大了,过不久鸣人该成家立室了,对象是小樱吧?那傻子,怎麽能够一边和他住,一边跟小樱组织家庭?
所以佐助选择淡淡笑了笑,没有回应,径自喝完暖酒。朦朦胧胧间,就这麽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看见杯盘狼藉的客厅,打地铺的鸣人已不见影踪。佐助扶著轰轰声响的头,艰难地试著站起来,最终还是败给宿醉——算了吧,他想,大字型躺在软软的塌塌米上,凝望窗缝间小撮的晨光,乾净、清新的淡墨水蓝色。
狂欢後的寂静带给佐助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用过的餐具还印著他们的指模,仔细去听,昨晚开心热闹的笑声彷佛还在回盪,但人已经不在了。
他翻转身,紧紧抱著软垫,英挺的眉不知不觉皱作一块。
反正今天休假,就让他睡到死吧!
他怎样也想不到,几小时後,当他还在梦乡载浮载沉,鸣人挑著一大堆贴身用品,站在宇智波家宏伟的大门前,大声呼喊:『佐助!我没有钥匙,开门给我!佐助!!』
佐助睁开眼睛,不情不愿撑起身体,粗鲁地踢开大门,搔著凌乱的黑发,说:『你不叫得那麽惊天动地我也听得见……』後面的他说不下去,鸣人背著的包包比他本人还高,两手提著塑胶袋,其中一袋是一乐买来的外带拉麪。
『你这是……?』
鸣人没有理会他的问话,把两只胶袋交给了他,边进去边嚷嚷:『啊啊,重死我了,我不行啦,不要动了。』咚一声放下行李,一只手掐著酸软的肩膀。佐助拿著胶袋,把桌子的杂物移开,分出两碗外卖……显然,鸣人知道他没吃午饭,特地也买他的一份。
『鸣人,你的行李……是甚麽回事?』
鸣人吮著麪条,闻言不高兴地瞪他一眼,挥舞著筷子,说:『呐,昨晚不是说好我要搬进来住吗?待会儿钥匙给我,我多打造一条,免得你不应门的时候,我无家可归。』
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吃完午餐後,鸣人回去火影办公室工作,顺道拿走佐助的门钥。当时当下,佐助没有很大的感觉,多一个人住进来,很好啊,以後晚上就不寂寞了,失眠的话还可以骚扰别人,多好玩,何乐而不为?
他脸上泛开浅浅的笑,轻柔得像荷塘上的涟渏。
直到某一天,他照常回家,脱鞋子时照例淡淡说句我回来了,难得比他早回家的鸣人突然跳出来,精神爽俐大声对他笑:『你回来了!佐助!!』
佐助呆住,那一刹的感受,如浪涛汹涌。
——灭族後这麽多年,父母过世这麽久,终於他又听见有人对他说“你回来了”。
这是他收过最棒的生日礼物。
佐助抬头,对鸣人咧开泪尽的笑容。
『我回来了。』
*
一开始,佐助并不喜欢跟鸣人分作一组。
他把握每时每分锻练自己,希望队友有相当的实力助他更上一层楼,而不是跟这个不学好的万年吊车尾浪费光阴,附带一个把时间浪费在妆扮上的小花痴,最大的心愿就是将眼睛钉在他的脸上。
开甚麽玩笑?他背负起整个家族的仇恨,才没有时间跟你们虚耗。
鸣人去世以前,佐助从来没有发觉,他呼叫他的方式是这麽独特。从丹田运气,到胸膛,到咽喉,带著热切澎湃的感情在嘴里吐出他的名字。
——佐助!!
终於在他死了後,佐助才惊觉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会这样叫他了。而他本人,却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用同样的方式呼唤过鸣人。他悔疚到不得了。想起来真让人悲伤,明明是相交的朋友,为甚麽一个把对方视为理所当然到这个程度,而另一个却用无比的包容和耐性,不停不停地追遂他藏起来的爱,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气为止?
因为世上只有一个人,用这种独一无二的方式叫他的名字,这个人偏偏已经死了。所以你大概想象得到,当佐助听见鸣人的声音时,他心底的纠结和颤抖。
尽管全身的伤口像撕开一样痛,佐助还是极力撑起摇摇欲坠的膝盖,试著站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晃晃地站不稳,一路扶著树干走,感觉像後脑被打了一搥。拨开草丛,眼前的景物熟悉到令人心酸。可是他无心欣赏,他走到当年鸣人被卡卡西千年杀的湖泊,这里土地空旷,容易聚集回音。
过了一段时间,不确定多久,他依然再听不见鸣人的声音。佐助无力地倒在湖边,想著是不是刚才的战斗把脑袋搞坏了?他简直疯了,鸣人怎麽可能会叫唤他?说不定是木叶的增援队找他来了。果真如此的话,他立刻滚进湖里淹死算了。
他没有回去的打算,他希望就此战死沙场。
他已经很累了。所以,这一次,请不要再打起堂而皇之的拯救名号,违拗他的意愿好吗?
佐助转头,凝望湖泊静止的水,倒映著山明云清。
在混乱之极的脑海深处,响起一把忧愁的斥责:你为甚麽沦落到这个地步?小樱眉宇的凄戚揪住他的心胸,鼬温柔的双眼压碎他的思想。十三岁的鸣人在湖中对他招手。
这就是回忆。伤心到这个地步,他无法想象曾经拥有过孩子般美好开心的生活。他不想记起来,但回忆渗入了每一条纤细的经络,无论如何都不放过他。
他站起身,拍掉手臂和腰腿上的沙粒与草屑,巍巍巅巅走向湖泊。他身上有十几处伤口在流血,因为中毒的缘故,视线变得很蒙糊,思绪也不很清醒。
唯一清醒的是,他不要回去没有鸣人的木叶。
於是事情就这麽发生了。佐助深呼吸一口气,拼上最後的力量,全速跑去湖边,用力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往下抛。
湖水很冷,他从容地合上双眼,凶猛的水压四方八面紧紧包围他,空气从胸腔抽走,他一直往下沉,越沉,离光源越远,越听不见陆地和谐的鸟语风声。
当四周死寂一片,他以为今次终於走向地府的时候,一把响亮的声音劈开了黑暗和孤寂。
「佐助!!」
他睁开眼,来不及反应,已被一股蛮力拉离湖水。
*
鸣人入土当天,他非常不想出席。几次穿上黑衣又脱下,然後再穿回去,几次下来,小樱已经抱著白玫瑰来敲门,她的脸色被花更惨白。那一刹间,他有觉得自己多麽对不起她。她爱恋他的时候,他用言语和无情伤害她;她好不容易找到另一个值得倾心相爱的男人,他又葬送了那男人的性命。
往日胡扯说起未来的葬礼,鸣人托著下巴陷入沉思,过了很久。差不多想到大脑当机,他就笑起来了。呐、呐、呐,别人我不管,但是小樱和佐助一定不可以哭。
我因为认识了你们才获得幸福,我希望到了最後,还能见到你们的笑容。
也许为了这个缘故,在鸣人的葬礼上,小樱表现得坚强。
不过佐助看得出她有多麽心碎。
假若他懂得转生之术该多好?那麽……他不用白白看著心上人肝肠寸断而无能为力,他也不用忍受最好的朋友化成冷冰冰的肉块,而爱莫能助……
失去鸣人对他构成永远不能弥补的创伤,所以当时当下,佐助不知道该用甚麽词汇表达他的震惊。前一刻他还在水底呼吸困难,这一刻他回到陆地,基於自然反应不停咳嗽,大口大口抢空气,好像再多的空气也不够用,心跳剧烈无比,黑珍珠似的光亮双眼泛著尖尖的水花。他汒然举手擦了擦眼睛,是幻觉吗?他是不是因为毒液破坏脑神经导致出现错觉?抑或纯粹一场美梦?
他就在面前。
漩涡鸣人就在宇智波佐助的面前。
依然是湛蓝清澈的眼珠,小麦色皮肤上几撇奇怪的猫胡子。他粗重的呼吸,喘气的声音,肌肤的热度,拉他回来的强大力量,让佐助的手腕还隐隐作痛。
生平第一次,佐助不知如何是好。该伸手触碰他吗?他会不会像泡沫一样破裂消失?鸣人以忧愁的眼神瞅望他,扳开他的手掌。他以为鸣人的身体会像空气一样穿透他,但不可思议的是,佐助感受到鸣人的手掌心内,那温软厚实的肌肉,和血管下鲜活有力的脉搏。
佐助看著鸣人一脸不高兴地检查他开始溃烂的手心,并用红色的查克拉进行治疗. 佐助抽一口气,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拥有这种查克拉,而这个应该死了的人突然戏剧性地出现。或许你认为这简直荒谬,死去的人怎麽可能蓦地出现,从湖里救他出来,然後进行疗伤?你也许觉得佐助应该驳斥这种奇怪的现象,应该指著鸣人的脸大叫:『你不是死了吗?』
换了别人,或许佐助亦会这样做。但在那一刻,他不能够。假若是你看见去世的亲爱的朋友回来你身边,和你好近好近,他又一次将你从死神手里叼回来,一如往昔地边吐槽边为你疗伤。那种感觉真是好满好满,就像是明知正在做著短暂的美梦,却不希望梦醒得太快。
佐助轻轻叫唤他:「鸣人?」
叫唤的时候惹起一阵鼻酸。他很久没叫过这个名字,当上天带走他唯一的朋友的时候,已连这名字一起带走,永远不归还。
「鸣人…?」
他又低声叫唤。鸣人的掌心散发出暖暖的查克拉,从指腹爬到他的心房。他随便应了一声,犹如以前无数次谈天的时候。佐助用空出来的手掩著嘴巴,说:「真的是…鸣人?」
鸣人抬头,浅浅地叹了一声:「佐助,你为甚麽这样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