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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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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极其密集的压力层层叠叠如有实质地压了过来;这就是先天境界给人的恐怖压抑感,尤其这位先天还极其恼怒。
跪在地上的“司徒静”有一瞬间也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原身发现自己怀孕了,顿时绝望地想要自杀,也许就是因为这种近乎本能的对于强横力量的恐惧。诚然,神水宫的宫规摆在那里,不自杀也没有活路,但是这种不能言语的恐惧让心理素质不够强的人潜意识就想逃避。原身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智高绝的奇女子,不然也不会在想要“报仇”的情况下,本能地想依靠外力,与虎谋皮,和心怀鬼蜮的妙僧无花结盟,却被达到目的得到天一神水的对方弃如敝履。
直面盛怒的先天的可怕,没有经历过真是难以想象的;这种随时可能会死亡,却被焦灼的等待和恐惧凌迟的经历,似乎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怖。何况原身一直被宫南燕误导水母阴姬——她的师父是自己的仇人,心怀鬼胎的心理暗示下,总是不敢与水母阴姬多接触。水母阴姬本身对这个女儿心思也复杂,在原身破碎凌乱的记忆里也从来是漠然的,甚至不如对待其他的弟子,这也让原身在愤懑甚至有点委屈的情况下对自己仇人之女的身份愈发深信不疑。
当然,原身已经彻底离开这个躯体了。她的求生欲望太低了,比不上现在对新生极其渴望的外来灵魂;原身的记忆也被挤压得支离破碎,基本不影响现在的“司徒静”。怀孕的女子本就是神经纤细的,被当真动心的合作者轻描淡写地抛弃,看不到自己作为心灵寄托的报仇事业的希望,在有限的外出机会中间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买堕胎的虎狼药。眼看自己的身体在她这个接触世事甚少的少女的眼中变得愈发奇怪和可怕,也越来越难以隐藏,这样的刺激、无望与自厌之下,对于生的懦弱慢慢翻涌上来,占了上风。这一切的前提,也建立在她根本没想过“圣女”一般的水母阴姬会对她网开一面,毕竟对方本来就极其厌恶男女情事。而此刻代替原身的司徒静,其实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原身的月份也大了,根本赌不起在古代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引产的风险性。现在的司徒静也不过占着知道一点剧情的便利,相信阴姬想来不会杀了自己的女儿,和水母阴姬坦白总比去挑战古代除了小说里开外挂的神医之外的普遍医疗水准好一点。
但此刻司徒静也有些不确定了。是的,理智的水夫人也许不会杀自己的女儿,但盛怒之下一个气急掌毙,当真不是什么有趣的死法。
但好在,她还是赌赢了,判断对了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的养气功夫。压力如潮水般退去,似乎极慢又只是在瞬间,她顿时浑身一轻,这才感觉身上的白纱袍几乎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样的湿重,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汗流浃背。虽然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个的生还的机会当做游戏人生,此刻她却更加坚定了要好好磨练武力的决心。在武侠世界,武力实在是极其重要的生活技能。不然,就算她有心种田平淡生活,也扛不住哪一天被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她深吸口气,努力吐字清晰地重申自己之前的恳求:“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有负师父教导,但稚子无辜,只求师父网开一面。弟子愿意自废武功,离开师门,永远不敢再以神水宫弟子自居。”其实她也知道,不过是仗着原身的隐藏身份——阴姬的亲生女儿,才敢在神水宫提出似乎极其无理的要求。
又是半刻沉默,头顶上只传来一句沉沉的女声:“那人是谁?”
她知道水母阴姬问的是腹中孩子的父亲。虽然不管是水母阴姬的明面身份还是隐藏身份,她问这句都实在是有立场的;但原身已经离开,接手这个身份的是她,她实在是不愿意再与妙僧无花有牵扯的,那位实在称不上良人;甚至也不想和剧情有牵连。太麻烦。留下孩子一来是人道主义,二来也是免得在异世一世伶仃;她可不觉得古人中一定能遇到良配,还不如捡这个现成的孩子。
“我再问一次那人是谁?”阴姬的声音再一次微微含怒。
神水宫虽然像是世外桃源,弟子不轻出,但并不是没有的,在一些暗晦的缘由下司徒静也算是很爱往外跑的。何况,宫规再森严,世上却从来没有无懈可击的地方,水母阴姬平日更多还是醉心武学,并不一直紧盯,有些宵小暗入神水宫她虽然气怒但其实也不奇怪;何况她还亲自抓到过几次。当然,那些门人的下场就是最能逼疯原身的梦魇了。
妙僧无花的名声还是极好的,水母阴姬真的没有联想到那位气质高绝的僧人身上。
“……弟子也无意再与他有瓜葛。弟子不想说。”这真的是很诚恳的。
阴姬还想说话,但又收回了话头。她阔眉星目的阳刚脸庞上难得有一丝犹疑。她还是觉得她的弟子/女儿是怕她去伤了自己的情郎,但她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有成算。一方面她确实想去杀了那个敢勾引自己门人的男人,但另一方面,她自己知道这个门人的特殊之处,这是自己的女儿,哪怕不太想承认。神水宫人实质都被她看做禁裔,但只有这个女儿是不同的。她固然深恨男人,但心底也知道阴阳调和是世间常理,她没有霸道无理到逼自己的女儿也悖理逆伦。
眼前这个身穿白纱袍、腰系银丝带的芳龄少女,眉目宛然而熟悉,实在是极其美丽的;虽然她不觉得把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管束在这处世外桃源里不受男人的磋磨是坏事,但她觉得还是挡不住这些不知事的傻女孩对外面的花花世界的向往。然后随便一个薄幸男儿都当做宝。
她的思绪飘得很远,想到雄娘子,还想到了更远的一些东西;恍惚定神后,看见自己的女儿还跪在地上,额头上沁出密布的汗珠。
这是她的女儿,从来没有亲近过、有亏欠的女儿。
“……如果是女孩,就留下来当做你的弟子教导;如果是男孩,就找神水宫百里内一处殷实的农户送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至于为了男人的错误,打杀自己的骨肉的。这个孩子……想留就留吧,实在是孽。
这是个极好的结果。她算是完全赌赢了。虽然她说自废武功,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内心还是想以退为进的。她并不想失去原身的武力值,虽然二流,放到江湖也还可以,毕竟是超然门派神水宫出来的;如果真要重新练起,还不能用神水宫的秘笈,她实在也要颇费周折,可能还无用。
但是男孩女孩实在是各有利弊。
能留在神水宫是挺有保障的,但最大的隐患是她不是原身。虽然有一定记忆,但本能不能模仿,难保不出错漏让人怀疑。同时,重活一次的她,也实在不想长年困在一方天地。虽然原著阴姬会在不算远的将来身陨,但她自认不管从哪个角度,承了原身的因果还是有个隐藏的靠山,都一定会全力干涉这个结果。这不算太难,毕竟阴姬的死有太多偶然和一定误会。
如果出宫,隐藏危险就不说了,可能也保不住这身武功,但用基本的法门也堪堪自保。但生活可能更加自由,也不必担心露馅了。
既然这样,干脆交给天定吧。
“弟子实在舍不得孩子,若是女孩,就如师父所言;若是男孩,弟子自请出宫,望师父恩准。”
话音刚落,似乎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一张石桌被拂袖间击成齑粉。后知后觉,冷汗丛生。她心里又有些没底了,显然这位极其恼怒讨价还价的行为;司徒静的记忆里,神水宫的武功实在是行云流水见长,很少使得这么刚猛。不是司徒静见识浅薄了些,就是水母阴姬气狠了。
不等她再冷静下来想想对答,就听隐约气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威严女声再次响起:“都依你!下不为例!”再定神,房间已经只有她一个人。
司徒静在空无一人的石室呆怔了一会儿,才慢慢咧开嘴,意识到自己终于过关了;想爬起来,腿却酸麻使不得劲,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如果不是为了效果,她也是不想跪着的;低头摸摸肚子,虽然微鼓,但什么动静也没有呢。人彻底放松后,心事也纷杂起来,司徒静看着这间极其俭朴的石室——水母阴姬的居所,感慨万千。
她其实也就是现代一个普通女孩,工作还没多久,都没熟悉上手。长相中等,化了妆能记到中上;喜欢漂亮衣服,可是积蓄有限总是望而兴叹;喜欢美食,但同样原因也只能偶尔奖励下自己;会上网刷刷八卦,自认还算有责任感和爱心。现在意外身亡来到了这个武侠世界。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内心却又有很多期待,而且还赚到一个实在堪称绝色的皮相。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这捡来的一辈子可以尽可能过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