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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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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谁敢这样弄我,老子直接把人埋了,让那些混帐死个彻底。」
「所以,唉……」楚云溪摸着自己的脸,苦笑。「我们该受这顿打。」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总之……反正……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撇头。
见列丹弓闹别扭,楚云溪摇头笑笑,手指摸着他红通发烫的耳根子,问:「巴铁他们有没有提到别的人?」
楚云溪问的,是追随他前去流放地的朴晋等人。
「有。」
「他们可好?」
主子已死,按宫规这些过往伺候的人必须回到宫里。
但皇宫是人情冷暖这四个字演得最残忍的戏台,若是下等宫人倒也罢矣,反正做的是些粗活杂役没有固定跟从的主子,只需做好份内之事便能有口饭吃、有份俸银可拿。可朴晋他们本是东宫殿的上等宫人,已然易主的东宫不可能让他们回到原本的位置,空有官阶却无存立之所,他们面对的只能是困难又屈辱的处境。
就算卸去宫职去做个普通百姓,没有一技之长又无田产财富的阉人,面对世人闲言同样不易。
这些,以前的他从未想过。
或许在老百姓的眼里他已是爱民如子的储君,可同样的心态让现在的楚云溪来看,却只是上位者的高傲。
倘若真是爱民如子,岂会将伺候他的人看得比皇宫外的百姓还低?岂会在心里把人一个个照世俗尊卑的眼光摆放出高低上下?
就像那个家破人亡跪倒在殿前哭求的孩子,屈服于权势沦为帝王泄欲的玩物后,在他眼里也从官家子弟降成佞幸之流,却从未对那孩子无法选择的命运予过半分怜悯,就连施舍般的同情,也无……
重审往日之事,楚云溪愧疚不已。
曾经,他不服,对于荒淫无德的君王何以能得到列辰的忠心而不服。
可如今再次深思,才深觉他确实不如从乱世中辟出一片江山的父皇,在被权势的魔爪扼住咽喉拖入流沙沉沦之前,父皇确实是个不因身分地位将人区分的王,无论他后来为何心性大变,单就此点他比之不如。
而今,生死关门前绕过一遭,真真切切将心中那条尊卑之线抹去,亦真真切切地,用心看、用耳听──看老百姓究竟如何过日子、听老百姓们心中的冀盼之声。
信念如斧劈石,随着这段日子的历练,一斧一凿刻出他心中愿景──一个名为天下太平的愿景。
「朴晋他们……可好?」
拉回心思,发现不知何时竟走了神,连何时贴着列丹弓的背将人搂入怀里也不自知。楚云溪鼻息微吐,把没得到答复的问句又提了遍。
倚着楚云溪的胸膛,列丹弓阖着眼享受背脊传来的体温,道:「只要不犯大错,暂时还死不了他们,最多受些责罚和冷眼。可你若想让他们真正平安,就得下定决心。不光是朴晋赵央他们,还有你一路走来看到的百姓,他们已活得太苦,苦得也该将太平日子还给他们了。」
「我明白。」低沉的声音,贴着列丹弓的耳廓轻送。
怀里的人摇摇头,挣开暖和的臂膀转身与之对视,语气沉重。「你,只是明白。」
楚云溪面露苦楚,出口的话语微微颤抖,「我……」
情人话里的意思,他明白。却,无法给予承诺。
即使被父皇下令流放赐死、即使必须掩去身分藏入列家军、即使他看着百姓们的苦不下万次地在心里发誓……
可那杆叛君夺位的反旗,虽屡屡握入掌心,却终究还是被放了开。
「云溪,你究竟在犹豫什么?」拍掉楚云溪的手,列丹弓问了连他也数不清问过几回的问题。
「他……曾是个在乱世中为苍生辟出一片净地的王……」
列丹弓逆眉驳斥:「但那人如今只是个残虐无道,弄得民不聊生的暴君。」
此番驳斥之词,他不知已说过几回。
每当两人争辩到此,得到的总是楚云溪痛苦煎熬的面容,然后用同样的一问句将争辩作结──
『他,为何而变?只是权势的腐化?』
果然,像是戏子排练般,楚云溪呼吸一滞后,痛心喟叹:「他,为何而变?只是权势的腐化?」
「你──」
不意外的反应、不意外的言词,同样不意外地激起列丹弓的怒气,又一次以情人负气离去而落幕。
用话激走执拗要得到答案的人,却挥不去萦绕胸中的疑惑。
背后,军帐被长风撩起,拍拍楚云溪的肩,传话道:「大哥,将军传您入内。」
「是。」
继长风之后,一群大汉接连出了帅帐,一个个以眼神向楚云溪行礼,随即分作内外两圈,背对帅帐严守他人靠近。
帐前,楚云溪仰望顶上横越夜空的星河,用着细不可闻的声音道。
「但愿,能解开那个疑惑。」
那道,何以开国霸主却成无道昏君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