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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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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银盘似的满月高悬在漆黑夜幕中,月辉皎皎,人间各处,都渲染上一层温软祥和的气氛。漆黑夜空,也掩盖不住人间团圆的热闹。
仿佛此刻的人间,处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却有一抹孤寂,深深隐藏在天底下最热闹的连云庄的角落里……
月光透过剑楼洞开的窗扉,斜斜地洒下一地的水银。墙上悬挂着的一柄柄宝剑,映着凄冷的月华,熠熠闪着寒光。
一身灰白,松散着狂放不羁的长发,陆靖寒静静地坐在室中心的案前,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古旧的竹简。眉目间,有股淡然,宁静而遥远。
清凉的夜风吹冷了本就冰凉的夜色。陆靖寒有些疲乏地捏捏鼻梁,放下了手中的书简。月光正好,夜色未央。他抬起头,向窗外的明月望去。
人间祥和处处,世人共享着这明月一轮。
而他的世界,永远是这样的孤单!
南苑里面,想必仍然是一派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场面吧。隐隐传过来的声声丝竹,和着鬼魅般似有若无的幽幽风声,跟剑楼清冷的气氛一道,把这一片孤独的世界远远地隔离于喧嚣与热闹之外。
这样子也好,至少,用不着强作欢笑地比酒猜拳,蹩脚地走进那些人的舞台——江湖!就这样,宁静而孤独着……
木楼梯上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陆靖寒收回了遥望蟾宫的目光。
“寒少爷还真是好学不倦呢!”摇曳的烛光中,缓缓走出了一身青衫的淞澈。言笑间,英气的眉宇间饱含着温厚与精干。
陆靖寒抬起眼角,淡然微笑:“不在那边热闹,到我这来受罪来了?”
淞澈在他面前站定,潇洒而挺拔。“人生难享得几回清静,到了你这,却成了受罪?是恨我搅了你对月独坐的好兴致吧?那群俗人的热闹,岂是你这等遗世公子看得入眼的?”
淞澈就是淞澈啊!晚膳用过,陆靖寒匆匆见过各大武林长老后就来了剑楼,把自己远远地隔离于喧嚣之外。是的,那些人的热闹,他不想要!所以,就远远地找到孤单作陪,捧一卷经典,细细研读,也算是不枉费了父亲的一番苦心了吧!父亲要他勤学苦练,他可以用冰封了的身心去接受,然而要他接受父亲的江湖,他却万万不能够做到!
踱到窗前,皎皎月色落在他洁净的衣衫上,都是那样的纯洁清远,于是便交相辉映起来。眼眸中的月亮,就如同清泉般澄澈无暇。
“只是,今天的你,怕是真的要庄子上下大开眼界了啊。你今天,到底为何……”看着月光中长身而立的他,淞澈问出了整个连云庄今日的疑惑,“那个夏初尘……”
“夏初尘?”徐徐转身,淡远的眉宇间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悸动。
“碧云谷谷主的女儿!”
“碧云谷?”眼睛里,渐渐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淡淡光芒。
江湖有言:山北连云托红绣,山南碧云挽青霜。
便是那与天下第一庄齐名的天下第一谷——
碧云!
以无双的精妙医术与绝世的阴狠毒术稳稳坐住了武林之中的第二把交椅。创派百余年来,仁爱加诸于天下,医人无数,换得“菩提药王谷”之尊;同时,其毒术的狠辣残酷,亦长久地令人闻之色变,于是又有“幽冥离恨天”之号。然其毕竟以名门正派自居,于毒术,常常是讳莫如深而慎之又慎,仅用来对付小人奸邪佞,正道之间,便发扬光大着其独门的精妙医道。
便有人言:离恨之毒,非药王难解;药王之术,唯离恨可破!
这便是,仁爱与狠毒并存,生存与毁灭孪生的天下第一谷,碧云。
夜风拂动他披肩的发,他的眼底,有了一丝探究的神色。
“可她,用的是鞭……”
淞澈打趣地笑了起来。“你这个高标傲世的贵公子啊,江湖之事,你都从不入耳?在江湖上,这夏初尘的名头可是跟你这少庄主有的一拼啊!一个是天下第一庄的少爷,一个是天下第一谷的千金;一个懒于应酬,一个蔑视名利。这个女子,生在武林世家,却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一丝不屑,偏去学些稀松平常的剑术跟鞭法。名头是响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夏谷主作何感想啊。”说着,淞澈的眼角轻弯,斜斜地看了陆靖寒一眼,“跟你这个不羁公子,到有几分相似!”
陆靖寒不语,目光停留在一处,暗暗地思忖着什么。
“说吧,那个丫头,是怎么把你这个江湖第一公子搞得那般灰头土脸?”
陆靖寒抬眼去看淞澈,眼光却不由得一滞。今日之事,怕是江湖中这些年来最大的笑料了吧。当着武林群豪的面,上演了这么一出,连云庄当真是颜面扫地了。
恨只恨自己低估了那女子的狡诈。当时的他跟碧心被她的眼泪弄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想到那个丫头的心里怀着什么鬼胎。只等她眼泪一抹,二人心下一松,猝不及防的一指便重重地点在了他的肩上。顿时,浑身一酸,再不能动弹。这个鬼丫头点中的就是陆靖寒方才隔空打穴点到她身上的,指法虽然笨拙,却是生生把陆靖寒制的无法动弹。
想到此,陆靖寒不由得心下一动,不知是怒还是喜,淡然的眉间也微微动了动。
见他如此,淞澈又笑道:“难不成是怜香惜玉,只为博美人一笑?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陆靖寒瞪眼,刚欲辩驳,却听见脆生生的一声娇喝在空荡荡的剑楼里面响了起来。
“无赖!”
二人同时望了过去。烛火摇曳着照出一张娇美俊秀的容颜,一身的火红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影影绰绰中,燃烧起了一阵久违而陌生的温热。仿佛骄阳融化了冰川,剑楼里冰凉的气氛陡然间不再那么生硬和凄清了。
淞澈爽然一笑,稽首揖道:“原来是夏姑娘到了,淞澈这厢有礼了!”
陆靖寒的目光陡然僵住,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个骄傲而热烈的“不速之客”。
高傲地一仰头,冷冷地一声“哼!”将倨傲跟不屑尽数写在脸上。红衣女子睥睨着二人,朗朗道:“两个大男人,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跟市井姑婆一样谈论人家姑娘家,真真不知羞耻!”
淞澈哑然,似是被人揭了短,整张脸腾地一红。陆靖寒仍然沉默地看着傲气十足的她。感受到他淡然的目光,她也看向他。对视着,就这么两两相望。一个眼里,仿佛把一切都藏得好深,看不出任何情感;一个眼里,闪耀着火一般的热情,透射着利芒一样的傲慢。
慢慢地,红衣女子的脸上荡起浅浅笑涡,一只纤巧白皙的手在衣袖中动了动。陆靖寒注意到,她的袖口,隐隐探出了一粒晶莹的乳白……
“淞澈小心!”低低地提醒着,陆靖寒凝神注意着女子缓缓从衣袖中退出的手。
“接招!”素手一挥,数道白色的微小物事飞蝇般向二人撒来。
二人闪身而避,她的另一只手跟着又是一挥,第二波毫不留暇地再向这边飞来。淞澈躲闪不及,一粒乳白打入了手背。
红衣女子得意一笑,胜利般地看向一脸惊恐的淞澈。“谁说本姑娘不屑于毒术药学?家学渊博,我岂可弃之不要?”
“你那是……蛊卵?”淞澈将被击中的手腕紧紧捏住,额头上由于紧张而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错!南疆的金蚕蛊最是霸气,让你消受消受,也算是长了你的见识咯!若还嫌不够,再给你种个失心蛊,如何?”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烛光中微微颤动着荡漾出得意的眼波。
“你!”陆靖寒的眼光直直射向了她的身上,凌厉中,隐隐透着寒气,“交出解药!”
女子身子一转,不屑道:“你要我交,我就交啦?”
“至少这里是连云庄!在连云庄,由不得你放肆!”陆靖寒逼视她的目光中,渐渐透露出怒意。女子被那种目光死死盯着,心下不由得一颤,正欲对顶他两句,只听见呼啦一声风过,精致的脖颈已然被捏进了陆靖寒竹节般修长瘦削的指中。
“交出解药!”
女子轻哼一声,侧过头去。
“解药!”语气中的戾气更盛,目光中的凶意更浓。手指收紧,将女子的脸扭了过来,他恼怒的眼睛直直逼视着她清秀但却傲慢的双眸。
骄傲地和他对视,女子的呼吸由于被扼住了咽喉而急促,粉扑扑的脸上也涌上一层霞红。而目光中的倨傲,却不曾黯淡半分。
“少爷!”汗涔涔的淞澈大喊,生怕少爷生出什么事。
似是被淞澈唤醒,陆靖寒忙松开手,眼睛却依然定定地看着她。女子大声咳嗽起来,用手揉着白皙精致的脖颈,吊起眼角瞟着陆靖寒。
“你……没事吧?”尴尬且恼火地问了声。
她看着他,轻轻咬咬下唇,眼神中,仿佛偷偷藏进了几丝哀怨。“你真要杀了我才甘心啊?从开始到现在,又是点穴又是掐人……”
那样的眼神……陆靖寒不由得心头一紧,生怕一不小心又招惹出眼泪来,忙打断道:“淞澈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用这般毒辣手段?”
传说蛊是南疆的毒术之一,是最狠毒最阴险的用毒手段。只要将蛊卵种入人体内,温热的血液便使蛊卵迅速孵化,新生的蛊虫便顺着血脉游走到全身各处,如不及时服用解药,蛊毒便会渗入到每一寸血肉,整个人便成为了活生生的炼蛊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全身各处的血肉毒化腐烂脱落殆尽,方可断了最后一口气……
在陆靖寒眼皮底下使这般恶毒的招,陆靖寒怎可听任?更何况受难的还是亲如兄弟的淞澈!
“连个玩笑都不准开,陆少庄主可真是大度大量呢!”站直了身子,女子幽幽叹道,“刚刚只是想跟你们玩玩,大家也就认识了,却差点被人弄死!我看这连云庄真是人心险恶啊……”
两人齐齐一颤,淞澈再去看自己刚刚中招的手背,哪里有什么奇异之处?原来只是个稍微有些邪恶的小玩笑罢了。两人看向那女子的目光里都带上了歉意。
“刚才那只是些甘汭冰晶,有清热去火之效,中了只能是有益而绝无伤害的!哎~只可惜糟蹋那么些好东西……”不去看他们,女子清丽的柳眉轻扬,目光飘向了墙壁上熠熠闪光的宝剑。
“多有得罪,请姑娘海涵!”陆靖寒揖道,淞澈也微微稽首。
“好啦,我算是认识你陆少庄主啦!一会是凶神恶煞,一会又是温文尔雅,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玉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发出清脆悠长的响声。
“呵呵,夏姑娘说笑了。”陆靖寒笑笑走近一步,“看得出来姑娘是爱剑之人,这样吧,在这剑楼,姑娘挑一把中意的,在下送给姑娘作为赔罪好啦!”
“当真?”快然地回头,喜形于色,问道。
“不假!”陆靖寒笑答,语气里,是少有的温软跟和善。
看着二人,淞澈抿嘴偷笑。江湖传闻:连云庄陆靖寒,少年英武,独领风骚;碧云谷夏初尘,性如烈火,人比花娇。此二人如得结连理,当真乃珠联璧合,天下无双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