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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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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北疆,白山黑水,连绵群山之中,一个小小的村落,缓缓走来一位归人。
这人走到村边通往坡地的一间破旧茅草屋前,轻轻的打开了篱笆门,踩着满地的荒草,走进了院子.
在院中默默伫立片刻,远处群山起伏,近处怪石嶙峋,枯草在东风之中瑟瑟发抖,几只麻雀,悄悄地从房檐上探下头来.
那人微微一叹,却不像是难过,倒像是解脱一般,自言自语的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容易,不容易啊!”
公孙渺把手中拿着的马鞭,随便在篱笆上一插,对着远处吹了个口哨,很快的,一匹黑色的骏马,就从村子外面疾驰而来,在整个村镇的诧异目光之中,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眼前。
“快来替我解决解决这满院子的枯草,”公孙渺轻柔地拍了拍黑色骏马的脖子,被后者不屑地喷了一个响鼻,
过了片刻,见这只畜生嫌弃的不肯吃草,公孙渺也莫可奈何,索性自己安慰自己:“大冬天的想必这黄焦焦的草也不怎么好吃,你不吃算了,在附近随便遛遛吧。”
那匹高头大马得意地回了一声,撒丫子又跑开了。
屋顶上破洞处处,茅草都让鸟雀叼光了;屋内的土炕坍塌了半边,看样子土鼠将这里当成了安乐窝,时不时冒出头来瞅瞅。
公孙渺和那土鼠面面相觑,在后者缩回去之后还保持着专注的凝视。
“这尼玛还能叫屋子吗?”她自言自语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片绢布,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线路图,尽头显然是一个规规整整的农舍草庐。
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而且确定这个鬼屋的确不能住人,必须重建之后,公孙渺莫可奈何,只得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山坡之下是住着几百户人口的小村子,连绵起伏到另一座山的山脚下。
放眼望去,枯黄的树丛在寒风中缓缓摇曳,时值黄昏,只有少数几个农舍中有炊烟冒出——此地人穷志短,晚饭是能省就省的了。
身高七尺,肤不甚白但依然貌美的公孙渺叹息着抚了抚胸口,饥肠辘辘的五脏庙等着祭祀。
她缓步下山,离开这离群索居的破落茅屋,往村子里走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村中土路上早就没有了人,公孙渺走到村子里建的最大的一间大瓦房前,敲开了门,用二十文钱买了一些干粮,又额外用腰间围着的一块皮子换了口煮粥的瓦罐,这才往回走。
山风萧瑟,旷野四合,公孙渺脚步很轻,路上踩到草梗碎叶,只发出十分轻微的窸窣声。
她没想到她会见到火光。
就在那破败不堪的小院子里,在那黑洞洞的破屋子跟前,一堆篝火烧得正旺。
公孙渺远远的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看了片刻。
篝火上似乎烧着什么肉类,浓郁的肉香味飘的到处都是,一个宽肩细腰的男子面对火堆坐着,正专心致志的翻转着火上架着的某样东西,盯着火堆的神情淡然而专注。
火光映红了他的侧脸,他有一张坚毅而俊美的面容,头发整整齐齐的用一根木簪别在头顶,身上穿着普通的短褐布衣,衣衫下肌肉鼓鼓,充满力与美。
公孙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那人的耳朵动了动,又给火上烤着的食物翻了翻身,这才徐徐站起来,转身跟她对望。
“没想到是你啊。”公孙渺口里说着没想到,实则语气没半分意外。
她把形同虚设的篱笆门拉开,走进去后又装模作样的给它合上,视线直勾勾的盯着火上散发香味和热气的食物,缓缓咽着口水。
“是土鸡。”那人简洁的说,“路上买了两只,人家家养的。”
公孙渺并不关心火上油汪汪的那两块肉是打哪儿来的,有吃的就好。
她将冷硬的干粮小心取出两块,在距离火堆不远不近的地方架起来烤。
与此同时,身边男子已经取出一片雪亮的刀片将其中一块肉取下来,认真的片成了两半。
公孙渺接过滚烫的食物,并不嫌烫手——感谢她自幼习武,皮糙肉厚的已经不在乎烫手啦。
“瑞霖啊,”她深深的嗅着喷香的烤土鸡,视线贪婪的看着它诱人的光泽,不抬头的说,“你说你跟来干什么?这儿就连狼都是瘦的,人过冬就更成问题啦。”
然而专注于自己那一份食物的男子并不回答,或许,他也不在乎。
名为“瑞霖”的男子身材高大,宽肩乍背细窄腰身,他的坐姿笔挺而警醒,明显久经风浪,即便是在个穷山沟里,也不会放松分毫。
温瑞霖是公孙渺的同僚。
事实上,他们之间已经有近十年的交情了,打从公孙渺投军的第一天起,两个人就开始在一个锅里吃饭,说是发小也不为过。
干粮很快也热了,两人将干粮掰开,节俭的把肉撕成一条一条的塞入干粮中央,而后才甩开腮帮子大嚼。
“这肉有点柴,”公孙渺一边吃一边皱眉头,“这鸡养的时间长了吧?”
温瑞霖沉默的把鸡腿撕下来,连同自己的那一份一起塞到她手中,又把柴而干瘪的鸡胸肉接过来,默默咀嚼起来。
火堆欢快的升腾,火星不时从里面跳出来又消失,墙边的草丛里,有小动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似乎正在觊觎着两个人手里的肉食。
公孙渺不介意把鸡骨头扔给它们。
“去!”她把啃干净的鸡腿骨扔到篱笆外面,而后果然看到有一条小小的黑影沿着篱笆窜了出去。
“是黄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温瑞霖开口了,“你这次要是不打,下次能来一群。”
公孙渺眯起眼睛笑了笑,这静谧的、没有厮杀声和冰冷刀兵的夜舒坦极了,哪怕是就着寒冷的冬风,也依然影响不到她的好心情。
“拿把石头子儿分分钟就dui死它们了,”她不以为意的说,“冬天真好,没虫子。”
说着,她解下腰间围着的最后一块皮子,坦然的紧挨着火堆铺平了,背对着篝火闭上了眼睛。
看,这又是解甲归田的另一好处——她不用担心刚睡着就会被武器“叫”醒,也不用担心小虫咬的人满头包,想躺着睡就躺着睡,想趴着睡就趴着睡。
哪怕,现在她连个屋子都没有!
一大块温暖的皮毛搭在了她的身上,同样背对着火堆,面容半明不暗的温瑞霖,用大手仔细将把皮子扯开。
直到确保公孙渺的前心后背都被包裹起来,他这才站起身。
“要走啦?”公孙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那块皮子下传来,“我就不送了,怪困的……”
温瑞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本意是打算去寻一些枯枝往火堆里填进去,现在被她这么一挤兑,他倒是不好再留下去了。
“这火大约还能烧小半个时辰,”他蹲下来,低声对蒙着头的人儿说,“夜里冷,你……别睡的太实。”
清冷的北风刷刷的掠过屋檐上的蒿草,柴堆劈啪作响,而他等待的回答,却始终没有被传过来。
——公孙渺真是一点都不含糊,说个困,转眼就睡着了。
“呼……”温瑞霖垂头舒了口气,缓缓起身。
他是走路来的,一直追着公孙渺的行迹,在距离此地大约二百里的地方,他把她跟丢了。
公孙渺驾驭的是大宛良马,就算自己轻功再高,长途跋涉上终归还是略逊马匹一筹。
好在,最终他还是找到了她。
而公孙渺也没有对他拔刀相向。
这很好,很好。
夜色很深,很浓,也很冷,温瑞霖静静的站在低矮的篱笆墙之外,凝视着篝火边上穿着男装侧卧酣眠的女子。
自从公孙渺抗旨以来,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她当时就认为,以她自己的功绩不足以抵消抗旨的罪责,所以一接到圣旨她就开始准备,十二个时辰后就离开了京城。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他温瑞霖在内。
——她不信任任何人!
一路顺着运河北上,在皇帝的人发现之前,公孙渺就已经离开了大梁国。
而温瑞霖如果不是早有警觉及时跟上了她的脚步,怕现在也会像皇帝的人一样望尘莫及了。
是的,这个北疆的小山村,已经不是公孙渺温瑞霖的故国地界,而是属于北方西凉国国土了。
公孙渺来这里是有目的的,西凉国女子和男子身份同样尊贵,虽然是小国,但女子也可以自立门户。
她就是想过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孤独终老的日子……温瑞霖这样想着,轻轻越过篱笆墙,将手里满满一抱的柴禾放了下来。
枯枝败叶架在火上,很快便发出欢快的红光,热气一阵阵扑打在人脸上,暖融融的十分安逸。
忽然之间,那蒙头大睡的女子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待看到火边沉默加柴的温瑞霖后,她搂着怀里的皮子对他展颜一笑。
而后,公孙渺一个饿虎扑食,过去将俊美的男子怼倒。
“我突然想起来临走之前还有一样东西没取,”她凑的极近,呼气浪潮般的涌入温瑞霖的耳洞里,她轻哼着说,“你的元阳,还没给我呢!”
被放平在地的温瑞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