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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江南雨(神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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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这雨还得下多久啊,这死龙王也不管管,都要闹洪涝啦。”十五六岁的半大姑娘穿着浅粉色的高腰襦裙,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食盒,嘴里还不忘向同伴抱怨。
“呸呸呸,龙王老爷的事怎么轮得到你多嘴。让梅姑姑听见了可饶不了你。”走在她前头的侍女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她浅绿色的襦裙似乎都要融入江南那苍翠的绿色之间。她一手撑伞,另一手拎着几盅刚温好的会稽黄酒。
“我就随便说说嘛,这雨下得身上都不爽利,烦得很。”小姑娘还在抱怨。
“我可和你说,这两天什么’不爽利’、’烦得很’,这些话可别让殿下听见了。算这日子,差不多就是太傅仙逝的日子了,每年这时候,殿下总是不太开心。要是让梅姑姑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话未说完,就听见竹林间的亭子里传来悦耳地轻笑,一年轻男子背着双手,含笑看着她们。“子衿,你是做了什么恼了你佩姐姐,还累得梅姑姑都饶不了你。”
好生俊俏的公子哥——年轻男子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衬得他唇红齿白,一副好相貌。乌黑色的头发随意束起,平添了几分洒脱的气息。
看着看着,子衿不禁羞红了脸,她不禁嘟囔到,“才没有说什么咧。就说这江南的雨和京中也是不同,一下就是那么几月。”
“那我还是恶人先告状咯。”子佩回嘴道。“见了殿下也不行礼,胆子肥了啊。”
见侍女们又笑闹了起来,年轻男子忍俊不禁,“两位好妹妹,可先让我吃了饭罢。”
摆完桌台,子佩带着子衿便退了下去。年轻男子端着杯黄酒靠着凉亭又坐了下去。
子佩并没有算错,这一日,却是他师傅神行者的忌辰。
他看着竹海,看着外头淅淅沥沥地江南雨,不禁有些恍神。
他想起师傅神行者曾经说过,江南的雨一下便是几个月。他原也是不信的,可谁想到这一到江南,两个多月的雨水便这样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他倾过身去尝那杯温好的黄酒——入口香甜带着沁人地暖气,他饕餮地又灌下几口。
这也是他师傅告诉他的。那时,神行者正向他讲述江南地貌,他们坐在京城看不到尽头的宫殿之间,想象着江南蜿蜒地山脉,清澈的小溪,温婉的江南姑娘还有那江南的黄酒——虽不如京城的佳酿性烈,但却似江南女子一般入口香甜,吃完后还能唇齿留香。
他似乎记得师傅好像还说过些什么,但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现下记得的,只有神行者带着他在御花园辨识花草,在马场教他骑射,带他在偌大的宫闱之间放风筝,带着他偷跑出宫尝那五钱一串的糖葫芦。对他来说,师傅不仅是师傅,更是他童年的向往。
神行者,人如其名,是一位云游行者,早年也曾中过状元,入仕为官。谁料到没过几年,便辞官云游,人却因着写过几本游记杂志在儒林里出了名,于是人们便都忘了他本名,只记得他叫神行者。
后又偶遇当时微服私访地皇帝,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莫逆之交。再之后,他就变成了自己的师傅。
神行者生得一副好皮囊,虽然自称已到不惑之年,看起来却是二十出头年轻小生的模样。他平时爱好穿月白色的衣裳,这点灸舞也是原分不动地学了过来。
他还爱秀自己的牙齿,虽然灸舞总是嫌弃他,但现在想来,竟还真的比那月白色的衣裳白。
但是就是这样的神行者,却在一夜之间撒手人世,没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
他还记得神行者府上四处悬挂地白绫,还有灵堂里供着地细小的牌位。
一个大活人竟只留下了这么点东西。
灸舞心下不快,嫌用杯子喝酒不够痛快,竟抱着酒盅喝了起来。还温热的黄酒顺着他的咽喉进了胃袋。还有些来不及咽下的黄酒,顺着下巴,在他月白色的袍子上留下了斑驳的棕色痕迹。
“小舞,喝黄酒可却是万万不能贪杯的。”手背上传来凉地触感,灸舞迷蒙地抬头,一抹月白色掠进了他的眼眶。
“师傅…”灸舞咽呜了起来,回答他的却只有随风吹入凉亭的细雨。
后来,温热地菜肴失去了它的温度,桌上的酒盅也散落满地,原先依靠在凉亭里的白衣青年也已昏沉睡去,只有那江南雨淅淅沥沥地一夜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