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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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火车，湿湿热热的气流迎面扑来，连空气都好像黏稠的化不开似的。这里是长沙火车站。虽然也是大站，但没有北京西站那么拥挤，显得有些荒凉。四周一片嘈杂，人们都说着叽里呱啦的本地话，一句也听不懂。
这就是南方了。夏六月心想。
颠颠簸簸的走了整整24个小时，终于到了。火车上的时光并不好受，还幸而是卧铺。狭长的走廊，狭长的床铺，车厢内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和耳边挥不去的轰隆噪声。睡得一点也不安稳，醒了几次。望着窗外渐渐出现的南方景致：成片的水稻秧苗、满山满山的青翠、碧的不见底的大河、墨黑屋顶的瓦房、幽深幽深的隧道，心里只是茫然。
六月此次湖南之行，并非只身一人。还有一个同伴，就是夏月亮。
夏月亮不是别人，正是她手中篮子里呜咽的小巴戈犬。这是她在去年最低落的时候，从朋友那里领回来的。
之前，她一直认为巴戈相貌丑陋，白毛黑脸，脸皱得跟什么似的。但当看到月亮悲戚戚的苦样子，心里只有满满的怜惜。那时月亮还很瘦很小，小得脸上只显出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圆滚滚的望着她。养下些日子才真正搞清楚这小巴戈的脾气，不似外表的酷，性子温柔的很，最重要的是忠诚。和她相依为命，正合适。
名字是苏墨乱抓的，它是母狗，幸亏没取成什么莺莺燕燕之类的。现在狗狗已经快一岁了，个子大了不少。
火车上带只狗，很不方便，还要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可是，留它在北京，心里实在不放心。她来到南方，是打算长住的。
六月和月亮一人一狗，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走出车站。
天空厚厚的云层，空气中的闷热，让她想起北京的“桑拿天”。还没出门，已经满身的汗水。
她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长沙。长沙这种都市，和北京又有多大区别？同样的繁荣，同样的喧闹。国家几代领导人产生在湖南这片沃土上，作为支柱省份，南方的富庶，这里便是最好的例子。
她的目的地，是湘西沱江之畔，那座被新西兰作家路易艾黎称作“中国最美丽的小城”的凤凰。
凤凰的盛名久仰已久，大学时六月反反复复得诵读过沈从文老先生的小说《边城》，心里已经向往能到他笔下遥远的湘西去走走看看，尤其是沈先生的故里——凤凰县。近几年凤凰开发的越来越好，名气也越来越大，更是令人神往之。
最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苏墨这个妙人，早些年已经觊觎此处，并在凤凰开了一家自己的旅店，供旅者住宿。这几年，大大赚了一笔。
她真的到了凤凰，吃住也就不用愁了。免得她这荷包并不丰厚的小女子倾家荡产。苏墨也不和她客气，六月在北京豪华地段预付了一年房钱的公寓，现在已经改姓苏、任她改造经营了。这样也好，省得六月住她的店，心里还要打些小算盘。
在长沙，却是没有这等好事的。离开北京前，六月搜罗了车站附近条件比较好的饭店。要到凤凰的话，还要先乘火车转站去怀化，之后坐汽车再到凤凰。
这两天，六月打算先在长沙待着，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尤其是月亮的狗粮。凤凰那里到底地方小，很多东西估计买不到。
在火车站附近转悠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档次较高的酒店。这家看起来是附近最好的了，收费当然也不低。六月才离开北京温暖的家，还没有做好艰苦奋斗的准备。旅途疲累，实在不想动弹，身边又带着月亮，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
入住手续不算复杂，房间内的条件可比北京的四星级饭店，一点都不逊色。怪不得，敢那样漫天要价。
头还没沾上枕头，六月已经迫不及待的进入梦乡了。
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是一片深沉的夜色。要不是夏月亮不堪饥饿的在床上一个劲儿的拱她，这一觉恐怕得睡到明天早上了。
六月仍是不愿起身，伸手把月亮拉过来，抱进怀里。睡得可真香，很久没有这样安稳享受的感觉了。月亮在她的抚摸下也乖乖的趴着，懒洋洋的半睁着眼看着她。
“月亮，你饿了么？我们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哦。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好吧，我们现在就去觅食！”到底吃饭皇帝大，伸伸懒腰，六月拉起月亮，一起坐起来。
摸出被扔在角落的手机，开机才发现有几条未读短信。一条条看下来，都是苏墨发过来的。这时六月才猛然想起，在北京西站与她道别时，那丫头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到目的地赶紧回话的。坐了那么久的火车，这事儿早忘到脑后去了。
走出电梯，月亮早就一跃而出，在大厅里跑起来。六月走到服务台停下，给苏墨拨长途电话。
电话里免不了受苏墨一阵数落。苏姑娘对她这样有点生活白痴的人单独出门，很是不放心。以前六月偶尔也出差，但有人接有人送，什么都给安排好了的。苏墨是旅游上的行家，样样精通，她希望六月充分享受到出游的一切乐趣，因此事无巨细，全部倒豆子似的交待给她。
六月倒也不烦，习惯了苏墨拿她当妹妹一样的照顾。她们是大学的同窗，和她相交许多年了，互相扶持走到今天。因此仔细的听，拿起笔用心的记录。
正当六月全神贯注的讲电话时，大厅入口处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突兀的狗叫，压倒了所有的人声，格外醒目。六月心里一惊，那好象是月亮的声音！转回头去看，只能望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概有十几个的样子，包围着什么，一阵骚动。
六月什么都顾不得了，摔下电话，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排开人群。那躺在地板上、四脚朝天的小家伙，可不正是月亮！旁边一个男人蹲下，正要伸出手去碰它。
“月亮，月亮！”六月惊声尖叫，一把推开那男人。到月亮跟前，轻轻的托起月亮放进怀里。月亮呜呜直叫，小脸痛苦的皱着，四肢挣扎的更凶了。
六月心里十分不忍。从收养它到现在，每日精心照顾，小家伙几乎连病都不曾有过。那受过这样的苦？泪水差点就当着众人的面飚下来。
周遭的人大概是被她的阵势吓住了，噤口不语，看疯女人似的打量她。松松垮垮的T恤，松松垮垮的牛仔裤，松松垮垮的披肩发，再加上一脸苍白，嗷嗷的大叫，在幽暗的酒店大厅里，实在也真没什么形象可言。
“你们这些人，到底对它做了什么？”六月高喊出声，像是控诉一样。
月亮低低的呜咽着，只知道乱踢，让六月心里急得冒出火来——这宝贝到底是哪里伤到了？只是痛，说又说不出来。摸摸这，摸摸那，又都不是。六月完全乱了方寸。
四周的人也不依了，一听六月嚷嚷，纷纷开始数落她的不是：
“这女人也忒不讲理，明明是那只狗自己跑到我们人群里来，挡住我们的路。”
“是呀，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出门也不知道把狗拴紧些，放她四处乱跑，咬到了人可怎么办。这事情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
他们说的都是本地方言，叽里咕噜一口气一大串，停都不停顿。南方话就是这样，发音已经完全不同，对北方人来说，就完全是另一门外语了。
六月初来乍到，只知道对方这些人虽然口气并不激烈，但肯定在讲她的不是。自己想讲理都不知道从何讲起，看来这一帮人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和街头吵架大大不同，只是神情间有些倨傲。一时间急得满头是汗。
旁边被六月推的趔趄的男子也看了好一会儿。可局面仍是混乱着，忍不住向六月搭腔说话：“小姐，刚才，呃，我不小心踩到了狗的脚。”言语间似乎没什么歉意。
六月猛地转过身来，正对上他，六月表情中的震怒让他微微有些发楞。刚刚看着她，那样瘦瘦小小的女子，一副休闲的装扮，和他的妹妹也没什么两样。真的转过头来时，只是短短的一瞥，眼睛喷火似的，五官便都带着几分怒气，要将他碎尸万段也不解恨似的。
六月仔细的检查月亮，才发现它的一条前腿蹬起来很不自然，好像舒展不开。手一碰，月亮立刻缩回去。应该是踩到这里了吧？六月将月亮抱得更紧些，二话不说，握住那只受伤的腿，将脚爪一把送进自己的嘴里，轻轻的呵着。
周遭一片抽气声。这女人，都不怕脏吗？狗的脚不比人的脚，人好歹还隔着一层鞋袜，还嫌不卫生呢。他们不知道，像六月这样爱狗成痴的人，哪还在乎这些？
月亮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疼痛的脚趾被六月轻轻的吮着，应该舒服了不少。
六月站起身，不理周围的喧嚣，掉头就要走。
那男子看出六月的意图，跨步拦在她面前。六月跨向左想绕过去，他便也向左；六月回到右侧，他便也向右。存心不让她走似的。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的狗狗已经被你们害成这样，还要怎样？”六月冲着他喊，心中怒气更盛。
“喂，你这女人讲讲道理好不好？分明是你的狗自己跑过来，钻来钻去的不小心，关我们什么事，想赖在我们身上不成？”那男子还没说话，另一个四十多岁秃头的男人先跳出来，指着六月的鼻子铿铿锵锵的说起来，言语间很是不善，一边说还一边瞄男子的脸色。
他们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并且全是力大气粗的男子，一点也不肯让她这个形单影只的小女子半分。
六月回过头正想好好理论一番，身后的男子先说话：“行了。它只是一只狗，如果真的有错，那也肯定不是它的错。这位小姐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可言。你们这个架势，十足的欺负人家一个弱女孩。”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谁也不敢出声了。身前的几个更是点头哈腰，说不完的恭敬相。
哼，这大群人中，也就是他还有点风度、讲点道理。六月饶是这么想着，仍是不领情。他才是罪魁祸首呢，把月亮伤成这样。
六月抱起扎在怀里的月亮，瞪了他一眼，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长沙的夜晚，繁华喧闹，四处高楼林立，霓虹闪亮耀眼。和北京一样，充满了都市气息。但空气质量可是强多了，只是有些潮湿闷热。
六月和月亮在城里走了走，在一个餐厅吃了些东西，又在一个路边的小摊位上吃了个西瓜。也许是南方水甜的缘故，这里的西瓜特别多汁，吃起来格外爽口。摊主们都操着一口长沙话，比北京话多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语速还特别的快，实在让人听不懂。
这长沙，都市气息还是太浓厚了些。待惯了北京，在这里徒步转了一转，六月就没了兴致。这座城市对于她来说，只是个歇脚转乘的驿站。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繁荣，不是这样的熙攘，也不是这样的心情。
在长沙逗留了不到两天，购物、买车票，在休息之余很快就都办好了。又多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拖着这么多东西走，别人恐怕都以为她要搬家了呢。
走出酒店，六月站在门口，守着一堆行李、提着篮子里的月亮，等出租车。这个时段，街上出租车有些稀少，连着过去了几辆，都载满了人。
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打扮得十分洋气，好像正在和服务生发生什么争执。门口的几个保安都围了过去。
“不行的，小姐，我们这里是不收美元的。”一个服务生手里攥着几张美钞，苦口婆心的解释着。
女孩子也很着急：“sorry，我身上的零钱只有这几张美元了，实在没有人民币的零钱。”
“小姐，您何必为难我们呢。看您就知道是个千金大小姐，就不要和我们找借口，跟我们计较这几个小钱了吧。”
女孩子一身清凉的打扮，高挑的身材，一条短裙下的修长双腿尤其引人注目。身上的衣物看来确实价格不菲，尤其是脖子上的那条链子。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我真的不是不想付给你们小费，喂，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女孩子抱起胸，气得直跺脚。面对这一帮纠缠的人，真是有理说不清。
六月有些明白了。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些误会了，搞的双方都很尴尬。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谁能不遇上点麻烦呢。
“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小费就由我来付吧。”
六月走过去，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服务生马上就眉开眼笑了，接过钞票满意的进去了。女孩子吃惊的望着六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六月冲她笑笑。这才看清楚女孩的脸，很漂亮，洋娃娃一样，一看就是在养尊处优、受尽宠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小孩。
正好一辆出租车驶过停下来，六月忙着把行李一件件提上后备箱。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不想那个女孩竟也跟着她挤进后坐。
“你……”这回轮到六月吃惊了。她们又不一定顺路，她怎么敢就这样凭空坐进来？
女孩倒是毫不拘谨：“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要不是你出钱，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肯放我走呢。”女孩扁扁嘴，“我从美国回来过暑假，在中国才待了没多久，这边的很多事情我都不了解。”
六月点点头：“那就怪不得了。这么说你是ABC了？一个人出门在外，可要多加小心呢。”
“对亚对亚。姐姐你拿这么多行李，是要到哪里去呢？”女孩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显得十分熟络。
“我要到凤凰去。你听说过那里吗？那里是一座古城，据说是很美丽的地方。我想在那里住些日子。”
“我听人提起过，好像是这里蛮著名的一处景点哦？我正好不知道下一站要到哪里去，不如——我和你同去好不好？”女孩兴奋得说。
六月看出她是个率直坦诚的人，她这么一说，心里也很高兴。
“当然好啊。我们两个人结伴，也互相有个照应。”
“Oh yeah！姐姐你太好了！对了，我叫沈愿，沈阳的沈，愿望的愿。今年20岁，姐姐你呢？”
“我姓夏，夏六月。”
“那我以后就叫你六月姐姐吧？哇，你篮子里的狗狗好可爱哦！”
“你可以叫它月亮，它一直随身跟着我。”六月掀开篮子让沈愿看，月亮汪汪叫了几声，好奇的盯着沈愿看。
“月亮？好可爱的名字。六月姐姐我跟你说，以前我家也养过一只狗，长毛的那种，可惜哥哥不喜欢……”
沈愿拉着六月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一点也没有见外的意思。六月浅浅的笑起来，这个女孩子，一点小姐脾气都没有，反而纯真直爽，实在是可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