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非得已》追*

54、第37章

　　我静静的站在门边，暗自打量着曾经那个清秀的少年，眉头悄悄的皱了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才四十多一些的人也可以如此发苍老，仿佛我看错了，这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一笑如春风般的年轻人，而是他老态龙钟的父亲，一个我很清楚已经不存在了的人。
　　他转身过去，背对着我后，我才从掩身的地方走出去，默默的注视着他，而他的福晋则手忙脚乱，一脸的悲哀，是为他所遭受的痛苦，抑或是其他。
　　“她来了吗？难道她还是不肯见我？”等剧烈的咳嗽停住后，他才闭着眼睛，疲倦的躺在软塌上，轻声的问道。
　　原本在帮他掖被子的福晋愣了愣，抬起头伤心的望着我，眼里泪花滚动，这时候看上去更多的是不堪和不甘心，眼光里飞速的闪过一丝恶毒，但很快就被眼泪掩盖住了，换上浓浓的说不尽的千般愁绪。
　　感觉到异样的怡亲王艰难的睁开眼睛，对上我含泪的带笑的眼。他怔了怔，举起手朝我脸上伸过来，在快要碰到的时候，我头一扭，避开了。他愣了愣，虚弱的笑了笑，转头对他的福晋说道：“瞧，我又产生幻觉了，对不起，以后你要自己走了。”
　　我站在旁边，清晰的看见他想笑笑，算是对自己福晋的一种安慰，但明显的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福晋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一串的滴了下来，越来越快，慢慢的形成两弯小溪，沿着脸颊蜿蜒直下。
　　“不，王爷，您不是产生了幻觉，您等的人来了，她来看您了。”福晋泪人般的抓住我的手，在我的错愕下塞进胤祥的手中。
　　我抬起头不解的望着她，却遇上她恳求的目光，很快就将头扭到一边。感觉到胤祥的手紧了紧，我赶紧低下头，对上他激动的，有些疑惑的目光。
　　这时福晋扭过头来，脸上的泪水已经擦掉，留下哭过的痕迹。她勉强笑了笑，温和的对胤祥说道：“王爷，你们好久不见了，想必有很多话要说，你们慢慢聊，臣妾去给你们准备茶水。”说完，直起腰，有点像落荒而逃的快步走了出去。
　　我愣愣的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许我的出现是一种错误吧！
　　再次感觉到手上力道，我收回视线，低头看过去，只见他唇角露出一丝开心的笑，然后轻声说道：“可以扶我起来吗？”
　　我手忙脚乱的扶起他，在他背后塞了几颗枕头后才停下来，双眼诧异的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如此的瘦弱，手所碰到的地方都是硬硬的骨头。泪水不受控住的涌了出来，我扭过头去，悄悄的擦掉。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蜡黄枯瘦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恬静和安详，似乎他只是年老了，不得不屈服于岁月的痕迹，而不是被病痛折磨着的。
　　我含笑的点了点头，怕他不信的开口说道：“我很好，但是你看上去反而很糟。”我不满的抱怨道，就像看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却发现对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而产生的丝丝责备。
　　他笑了笑，示意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双眼直直的望着我，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想记住些什么，而我一直带笑的坐在那里，任凭他打量。
　　许久他似乎觉得满意了，才缓缓的开口说道：“看来你的确过得不错，面色红润了不少。”一听这话，我马上汗流浃背，幸好养伤这段时间我还挺怪的，不管景姐姐端什么，也不管我有多么的不满，最后还是乖乖的喝了。
　　我干笑两声，有些心疼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自己都弄成什么样子了？都不知道你这几年怎么混的，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倒成这副模样了？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说话的时候，他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多，终究溢出了眼眶，在脸上绽放出一朵盛开的花朵，嘴角抑制不住的朝上裂开。
　　担心他又会笑得咳嗽起来，我赶紧转移话题，调皮的眨眨眼，一脸作弄的说道：“我说十三爷，您福晋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放心大胆的让自己丈夫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女子单独呆在一起。”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微微低下头，叹息的说道：“是我对不起她，辜负了她。”
　　看着情绪低落的他，我暗自自责不已，然后大大咧咧的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没大没小的说道：“十三爷，你什么时候这么低落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十三爷啊！等等，让我想想，也许我还可以想到早就被我遗忘了的十三爷。”
　　他笑叱一声，心情舒畅的说道：“你只要记住你认识的胤祥就可以了，至于被忘记了的，给我留掉面子吧，忘了就忘了，别再提了，现在我想起来都不由的感慨曾经的自己，不过也因此才认识了你，不是吗？”我知道他说的是曾经那个躲在花园里悄悄哭泣的胤祥，心里不由的又是一痛。我不知道康熙为什么会对这个儿子那么的冷淡，冷淡到他的弟弟娶了大小几个老婆了，他还孑然一身，其他成年的兄弟都受封了，只有他，直到康熙去世也没有什么封号，并且还被幽禁了十几年。说实在的，我挺替他叫屈的，更多的是替他感到心疼。他最崇敬的兄长坐上了那张高高的，冰冷的龙椅，他可以说是苦尽甘来了，可不到几年又病成这样，如何不让人心痛？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他拉拉我的袖子，担忧的问道：“陪我这么个半死之人聊天很无聊是吗？”
　　我对着他苦笑的脸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如母老虎般的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叫道：“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本人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似的，原来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你真是太伤我心了。”说完，我佯装要走，他马上伸手拉住我，不由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还不等咳嗽停止，他就急急忙忙的解释道：“不……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闭嘴！现在不要说话，好好休息，等不咳嗽了再说。”我动作粗鲁，但小心着不伤害到他的把他扶靠在软塌上，右手飞快的握住他瘦弱的手腕，食指和中指刚好落在他手腕的脉搏上。
　　他静静的靠在软塌上，双眼疲倦的闭着，没有血色的唇瓣里不时的溢出一声声的咳嗽。我默默的把着脉，脸色越来越沉，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原来他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我还一直以为他们在骗我。
　　我默默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放在他的嘴边，他没有迟疑的一口吞下，咳嗽声渐渐小了，直到消失。他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我，什么也不说。我有些狼狈的将头扭到一边，随口问道：“你怎么就不怀疑一下就吃下，难道你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吗？”
　　他低声笑了笑，我不满的扭头低叱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牙齿白啊？”
　　“你不会害我，这世上除了四哥，你是唯一不会伤害到我的人，相反如果有人要伤害我，你也会阻止，只因为你把我当朋友。”他说得一脸的酌定，好像很了解我似的，闹得我特别不爽，好像在他面前我就是个透明人，没什么秘密似的。
　　“呵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城府，完全将心事写在脸上……”
　　“住口！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我才不像你说的那么白痴呢！而且人是会变的，不要抱着过去的想法看待现在的人，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我恶狠狠的说道，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狼狈。他说得没错，对他，我下不了手，也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注定了，只因为他会让我心痛，让我挪不开视线，然后不由自主的站在他的前面，在他受伤的时候递出去一条手绢，拍着他的肩膀给与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的安慰。
　　他真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靠在软塌上，双眼停留在我的脸上，不肯挪开。我不怎么自在的帮他掖掖被子，递杯水，就是不敢看他。
　　沉默在我们之间延伸着，这种无言的沉默让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想站起来冲出去，又怕伤害到他，想要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所有只能静静的坐着，尽量将视线不着痕迹的挪到一边，不让他看出我心里的那一丝怯意。
　　“其实我很高兴你离开了，而没有屈从于命运，同时我也很遗憾自己的懦弱，如果当初我可以坚强点，和你一起离开，一切都可能不同。四哥曾经问过我，是否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是皇子的身份和你离开，但我犹豫了，因为我放不下四哥。他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而且现在他的作为证明当初我没有看错，只是却错失了你……”
　　“十三爷，过去的已经追不回了，还是珍惜眼前的人比较现实。我有个很爱我的平民丈夫，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我很满意我目前的生活。而且请恕我冒昧的说一句，十三爷是饱读诗书的人，相信应该比我更明白熊掌与鱼不可得兼的道理，我很高兴十三爷能够权重轻重，做出正确的选择。好了，现在不早，您也累了，改天我再来拜访。”说完我站起来，转身朝外走去。
　　“你明天可以来看我吗？我想知道你这几年的生活。”身后传来他低低的恳求的声音。
　　我转身过去，笑了笑：“放心吧，朋友生病了，我不会不来探病的。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可不希望明天来的时候，你只剩下一口气了。”我没好气的说着让人绝倒的安慰话。
　　走到门边，不意外的看见他的福晋靠在门前的柱子上，满脸复杂的望着门的方向，见我出来，马上迎上来，和我一边朝外走，一边低声的攀谈着。
　　站在怡亲王府门前，她唤住我，双眼复杂的望着我，悄声道：“其实我也很矛盾，不知道是希望你来好，还是不来好，但听见王爷今天格外开心的笑声，所有我真心的希望你每天都能来。王爷……他没多少日子了，我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他这辈子已经够苦够累了，我不希望他走的时候也带着遗憾。”说到这里，她的泪涌了出来。
　　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能有你这样的福晋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