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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怎奈人情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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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心里总不得安宁,李珏遇刺一事应该已经传到了公子耳中,可我却在事后忽然消失了,一连好几天也不知道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没有。
可仔细一想,其实又有什么分别呢,我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被疯子的神机妙算救了,白白地捡回来一条命。
公子决意除掉李珏想必是不愿让兵符落在别人手中,既然我已经为公子完成了他的心愿,那么是不是说我不欠他了?我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了?
说来可笑,我自认为自己的人生一直处在某种禁锢之下,可其实却不曾有人真的逼迫我做过什么事情,倘若往后落得个不好的下场,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长安,你心有执念。”阿爹面色冷漠地看着正在学习射箭的我。
我听他这么说,撅着嘴又再拾起地上的羽箭,手脚笨拙地搭在阿爹特意请了工匠为我打造的短弓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开弓弦,内心十分忐忑地朝着前方比我还要高出许多的箭靶射了出去。
随着射出的羽箭再次脱靶飞了出去,我的满心期待又化作空气,害怕地抬头看向阿爹。
阿爹的脸色更阴沉了,默不作声地盯着落在地上的那支羽箭,忽然迈步走了过去,弯腰将它拾了起来,又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满心欢喜地接过阿爹手里的羽箭,以为他仍对我抱有期望,刚准备搭上弓继续练习,却听到阿爹一边转身走回屋子,一边用无奈的语气说:“到底是女子。”
我愣愣地望着阿爹的背影,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小小的影子孤零零地对着头顶的太阳,仿佛我总是令他失望。
一个人失望了太久,或许便不会再愿意寄予期望了,尽管那是一个孩子最需要的。
我静静地凝视着镜中人,叹了一口气。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我起身走到门边,贴着耳朵仔细听,好像是我熟悉的人。
“太傅有令,除了送食物的婢女,任何人不得接近这个房间。”又是那个侍卫在说话,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有人想进来。
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小,她说的话我听不太清,但她似乎被拦在了离我的屋子很远的地方。
“没有太傅的手谕,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我忍不住轻轻推开房门,露出一条门缝往外瞧去,隐隐约约能看得到那个女人的脸。我的嘴角不由上翘,果然是老熟人。
“让她进来。”我站在屋子里对门口的侍卫说,“不然我就绝食,看你怎么和你的太傅交代。”
侍卫没有答话,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听见有脚步声朝着屋子走了过来,想必是侍卫同意放人进来了。
我略一闪身,后退两步,面带笑意地等着那人进屋。
兰佩瑶打开房门走进屋子,见到我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也是不由得一怔,继而笑了笑,开口寒暄道:“東儿妹妹,好久不见。”
我笑着点头,故作亲热地说:“我可是日日都在思念着佩瑶姐姐呢。”
兰佩瑶这么聪明,不会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脸上却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妹妹这么说真教我感动,所以此番才特地来这里看看,不知道妹妹可缺些什么用的?我即刻着人送过来。”
我不得不佩服起面前的这个女人,伪装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即便到了如今这番境地,她也不愿同我撕破脸皮。
“自由。”我语气轻快地说:“我缺自由,佩瑶姐姐可否送给我?”
兰佩瑶听罢也不惊异,本就是句客套话,现下便敞开了说:“我听闻太傅待妹妹极好,样样都是拣了最好的送来,想必妹妹在这里住着不会不合心意,又何必为难姐姐我呢?”
“好了,明人不说暗话,别再绕来绕去的听得彼此都心烦。”我兀自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悠然说道:“我用绝食威胁人家放你进来,可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
兰佩瑶提起裙裾在我身旁转了一圈,一边意味深长地打量我,一边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冷笑道:“那可就要看佩瑶姐你想让我知道些什么?”
她忽然笑了,也学着我的样子坐了下来,再斟了杯茶细细品着,轻声说道:“上次的故事我还没有讲完呢,就是吴嬷嬷和那琴师的故事。”
“司徒止?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故作姿态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我这个无趣的故事,不知東儿妹妹可愿一听?”她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笑着问道。
听到她这么一问,我不禁笑出了声,睨着她道:“佩瑶姐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兰佩瑶却不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慢悠悠地说:“当年那多情的琴师与鸳鸯阁的舞女也就是现在的吴嬷嬷定情之后,突然在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找不到他,江湖上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号人物一般。”
耳朵里听着她说书人一般的语气,我不禁觉得好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得硬憋着难受。
“就在一切都恍若风平浪静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个流言,说那琴师连同他的全部族人都被人蓄意放火烧死了。”兰佩瑶顿了一下,继续道:“要说这司徒家可是当年鼎力相助先帝开国的大功臣,司徒止又是名噪江湖的人物,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灭了他们全族呢?”
见她停下了话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接话道:“既然是流言,我看未必能够算数吧?或许是全族搬迁了,又或许是一场天灾。”
“长安。”她忽然面带笑意地唤起我的名字,教我身上一麻,“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瞒我呢?公子琴乃司徒止的身传弟子,他们相处甚久,师徒情深,师父却死得不明不白,公子琴培养你替他做事想必与这个传言不无关系。”
我一脸漠然地看向她,毫无情绪地反问道:“与我何干?”
“说得真好。”兰佩瑶笑蔺如花地说:“女人就是这样,容易感情用事,不管他让你做什么,你都会不问因由地去做。”
我仍旧沉默着,或许她说中了我心中所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公子琴一心要与朝廷作对,他千方百计要得到的兵符可以随意调用淮南王镇守边疆的军队,那么这批军队又会是用来对付谁的呢?”兰佩瑶眼神幽幽地看着我。
我皱起眉头,坚定地回望她,“就算你说的对,司徒观允功高震主,先帝为了维系皇权灭了他全族,而司徒止作为司徒氏旁支也被牵连进去,那公子他为自己的师父报仇又有何不可?”
“哈哈……”兰佩瑶忽然放声大笑,摇晃着脑袋说道:“你还真是天真,竟把造反当做儿戏,你怎么知道公子琴告诉你的就一定是事情的真相?或许就连他自己也被人骗了。”
我掐紧了手心,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天下乃一家之天下,你要记住,这一家必定是皇家。”兰佩瑶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说:“而司徒止——便是天下的罪人。”
我沉下心,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兰佩瑶笑着站起了身,施施然往门口走去,声调悠然地答说:“弘安司徒氏,秦州大火里逃出来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