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184、番外

　　炎炎夏日，蝉鸣不停。
　　风扇在头顶吱呀吱呀的转动。
　　树枝来回摇曳，阳光穿过窗户，尘埃粒粒分明。浑圆的光斑，落在鲜红批注的试卷上，上面写着重重的“失望”两个字。
　　同桌关心的神色在记忆中那么近又那么远，听不分明她在说什么。
　　“微微……你别难过……只是摸底考试而已……”
　　钟沁微神色恍惚，转头望向窗外。阳光依然明媚，却令她分不清这是不是又是一场新的梦境，分不清名叫“秦好”的人生是南柯一梦还是真正曾经发生的真实，亦或者现在不过是秦好人生临死前的南柯一梦。
　　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钟沁微匆匆收起卷子，向班主任请了半天假。班主任没说什么就同意了，临了很是小心的提了提：“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不必太放在心上……”
　　看来也是十分担心钟沁微的心情。
　　这些，当年的钟沁微怎么就没有体会到呢？
　　钟沁微笑了笑，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文老师，我没事。”
　　走出校门，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钟沁微简直想拥抱世界。没有沉疴，没有肺疾的世界，是多么美好，空气多么新鲜！
　　钟沁微有一个猜测，亟待证实。
　　走到姚江边，循着记忆，来到当日记忆中她抱石投河的地方，走了几遍，没有找到当时她怀抱的石头。
　　钟沁微摸了摸下巴，难道时日年久，她记错了？还是这根本确实就是她的一场梦？不应当啊，她是个多么严谨的人，不至于会记错啊。
　　钟沁微失望的坐在一块江边大石上，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江中。
　　“哎哟。”
　　？钟沁微疑心自己听错，又捡起一块石头再次扔进江中。
　　“有完没完了？”
　　随着带着怒气的话，江上忽起大雾，弥漫了周身之际。
　　此时天方落日，江雾顿起。
　　钟沁微忽然想起了曾被她忽略的小小细节，当日是个清晨，江面大雾弥漫，正如此刻。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能反应这么快。”
　　漫天大雾中，一人赤足踏浪而来，雪白衣袍，寸不染尘。
　　钟沁微咬了一下指头，喃喃道：“神仙？妖怪？”
　　待他走得更近了，乳白的迷雾散去些许，钟沁微手里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乌黑长发，雪白肌肤，长眉入鬓，下颌如刀。
　　神仙也好，妖怪也罢，都不重要了，他有一张和程颂一模一样的脸。
　　钟沁微捂住了心口，这里面的心脏，不堪重负的重重跳动着，热泪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
　　“程颂……”
　　“我不是程颂。”男子一个响喯儿谈在钟沁微的脑门儿。
　　钟沁微吃痛，嘶了一声，眼泪也缩了回去，眼睛却还凝视着他，如果不是程颂，怎么会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大雾如丝样缠绕在他的脸上，妖娆的变换着姿态。
　　“我看你有悟性，能这么快挣脱三千世界，那就带你看上一看。”
　　他挥手一起，浓雾将二人身形淹没。
　　“我不是程颂，我是蜃。海市蜃楼的蜃。”
　　“海市蜃楼……？”钟沁微茫然环视，随之而行。
　　“没错，这雾不是寻常的雾，而是蜃雾。”
　　“蜃……？不就是大蚌壳？”钟沁微眉毛快拧成麻花。
　　男子重重咳嗽了一下：“本蜃的真身可是你随便叫得的？”
　　钟沁微摸了摸鼻子，心虚：“那……那你为什么长着我梦中人一样的脸？”
　　蜃嗤笑一声：“你也知道我是大蚌壳，我哪儿来的脸？”
　　钟沁微瞠目结舌：“无……无面？”
　　“没错，蜃雾之中，万物随心，你所见即是你所想，你看到的人就是你想看到的人。”蜃回头，“所以你看到了谁？”
　　钟沁微没办法看着这张脸说这么欠揍的话，默默的低下了头。
　　“所以，当日我是真的梦一场？”
　　“不是。我救了你。”蜃断然回答道。
　　钟沁微咬唇。
　　“当日你想投河，决心还很坚决，抱了石头。”蜃忽然生气，“你死就死，抱什么石头，砸着了我的头！”
　　？？
　　“所以我救了你，将你投入三千世界，让你体会众生之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钟沁微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心里暗自怨怼，你还不如别救我呢。
　　“看样子你很是从三千世界中吸取了教训，现在变得热爱生活了嘛。”蜃万分得意。
　　随着蜃的步伐，光怪陆离间，钟沁微重新回到了熟悉的世界。
　　冒着热气的包着油纸的烤红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担着挑子，推着马车，偶有锦衣公子尺码而过。
　　天上落的大雪，好像影子一样穿过钟沁微的身体。
　　一年轻女子撑着纸伞，匆匆走过，钟沁微避之不及，她从钟沁微的身体里迎面穿过。
　　“三千世界，你已经脱离，再也不是这世界中人，自然他们对你无察无觉。”
　　钟沁微深深吸一口气：“不是平行世界，那这个世界的他们是虚无的雾吗？”
　　蜃给予了肯定的答案：“我只是蜃，没有办法造出真正的众生万物，如果能造出真正的世间万物的，那就不是蜃了，是神，造物之神。”
　　钟沁微握紧了拳头。秦家哥哥们是假的，苏眠柳萧蜜花千杀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只是做了一场梦。
　　“我想再看一看他。”钟沁微低头背过身抹了一下眼泪。即使知道是假的，也还是还想最后看一眼。
　　蜃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小声哔哔：“什么都是假的，唯独他不是假的。”
　　“你说什么？”钟沁微豁然抬头。
　　蜃的脸上露出了羞惭的神色：“我……学艺不精，三千世界如果有魂魄在里面历劫，那就必须有一个阵眼，贴身跟随，否则撑不起来三千世界，如同旋转木马的横柱一般。程颂，就是那个阵眼。”
　　钟沁微失控的捏着他的衣领：“什么意思？不是假的？那他在哪？在哪？”
　　蜃“哎哎”的叫了两声，匆忙推她远些：“非礼勿近，我可是正经蚌壳。”随即正经道，“他是我的一粒魂魄残片。”
　　“他……他就是你？”
　　蜃退后了几句，警觉道：“你别过来！我不是他，他只是我的魂魄残片而已！我已经把他剥离出去了，省得天天让我心口痛。”
　　“你说……什么？”钟沁微失神。
　　“魂片想要在非蜃雾的环境拓长为完整人形，还需要很多时日。”
　　钟沁微退后两步，不知怎的，忽然笑出了声音。

　　要重新捡起丢失了二十年的高中课本，对钟沁微来说还是很有些吃力。毕竟这二十年她学的可都不是语文数学英语，而是筹谋策划算计人心。
　　吃了定心丸，钟沁微便一心一意的努力捡起学业来。
　　“你想上哪个大学？”同桌问道。
　　钟沁微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失了神：“就这里吧。”
　　如果我走的太远，他会不会找到我？
　　傍晚散去空无一人的教室，不知谁忘记了关窗户。烈烈风起，吹得钟沁微桌子上的作业门纸业翻飞。
　　一只手缓缓拿起封面上写着钟沁微的作业本，一页栩栩如生的铅笔小像与画上的人交相辉映。
　　人面桃花相映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