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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静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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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观斋不大,行露同疏影拾掇了半个时辰,便将屋子布置好了。紫歌如我所料地选择了西殿承恩堂作为寝室。
我坐在倚书房中堂之上,让行露把房里新分的三个内监带了进来,想不到三好也一同进来了。我只得将预备给行露的那一份见面礼给了三好。
“含陌初来乍到、年小无知,日后行事若有何不妥之处,还有赖各位贵人担待了。”
“小主这样说可是折煞奴才们了。”三好有些惶恐,捧着银子无所适从。
“不是折煞,是发自肺腑的话。”我微笑叫他们起身,诚意道,“含陌很感激各位在以往的日子里能够尽忠职守留在这无人问津的景阳宫里,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杯一碟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是奴才们的职责,小主过誉了。”
“人世间最难是安贫乐道,尤其是眼见身边的人平步青云之后。后宫中沉浮朝夕,你们留守景阳宫并没有丝毫懈怠,这说明你们都是些有担当的人,不攀高踩低、不嫌贫爱富。”我站起身来,由疏影领到他们跟前,“我唯怕自己房里的人心气儿大、目光儿远,说不定会为了谋求明主将我背叛。”
我目光一凛,脸上的笑容刷地翻书般消失。
刘三好“噗通”跪倒在地,带着他的徒弟们,还有站在我身旁的行露。
“小主是个直白人,奴才们感激小主的坦诚相待。”刘三好叩首到,“奴才也请小主安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奴才定不负小主的真心。”
“三好你也说得对,日久见人心。下马威也好、苦口婆心也罢,只有等我们相处的日子久了,我才知你等是何种人,你们也才知我是怎样的人。”我复又展颜笑道,“行了,今日里大家也都忙累了。安贵人那边说不定还有事要找你,三好你先去承恩堂吧。”
三好请了安就走了,我亲手将行露扶起,同时也示意小安子、小全子、小珠子起身。
“日后咱们房里没外人就甭行大礼了。”
疏影面对紧张相觑的四人,捂嘴快语道:“咱们家小姐是将心比心、将身比身的,你们只管听着便成。”
“快去掌嘴,叫你多话!”我笑道,也不是真叫疏影去自己掴了嘴巴子。“家教严谨,原是儿时糗事,不必放在心上。”
行露点头,脸上还挂着消除警惕的笑意。小安子和小全子似懂非懂,不过小珠子倒灵巧一听便明了,“噗嗤”笑了出来。
“主子平易近人,是奴才们修来的福气。”
看来这小珠子是顶机灵的人。
“嗯,贫嘴了。我不爱听这些虚话,日后可不要说了。”我拂了拂下裙。站得有些乏了,坐回案几边,不由得捂嘴打了个哈欠。
打发了其他人下去,我独留行露。
“唐突一问:两位姑姑的名字不知是哪位娘娘所予?”
她显然有些疑惑,顿了顿,回道:“是苏茉嬷嬷所予。”
雕刻着蝶恋花的铜镜里,疏影站在我身后将头上的饰物一样一样除下。
“小姐怎地要行露姑姑另去做朱色的绸花,咱带来的衣饰里不是有一朵么?”
疏影把镂月钗送到我掌中,我抚摸了一会儿有些想念娘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放回在妆台上的小匣子里。缕缕青丝顺着疏影的纤纤手指垂下,落于腰际。她取了一只篦子,给我篦起头来。
“后宫中的姑姑不是所有人都有荣幸能够得到皇帝的‘启蒙先生’赠名的,按道理来说,这些名字原本就是做姑娘时用的,大致也离不开什么淑啊花啊之类的,尤其是这些包衣。你想想今日的两位姑姑,一位采蘩、一位行露,是不是有些与众不同?”
“采蘩……行露……小姐,好耳熟啊!”
我无奈地摇摇头,将她取下的饰物一一陈列在台面的红绸条子上。红翠相映,更显得这些碎玉精致出众了。
“你这小妞儿,往常请的先生都是白捐了银子了。”我起身环顾了窗外一圈,见四周无人将窗子关上,继续说道,“‘采蘩’、‘行露’,皆是取自《诗经》里的章句,可想而知,两位姑姑的旧主子是位极有修养的人物。”
疏影这才恍然大悟道:“哦,难怪你当时还问她是哪位娘娘赐的名儿呢!”
“我想苏茉嬷嬷调教出来的人应是极有分寸的,若是能为我所用当然最好。”我伸了伸四肢,行至床边指了指床边的四角凳子让疏影坐下:“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现今进了宫,可以说就只有你我二人是最亲近的了。况且后宫中主仆之间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下我且有一番话要交代你,你须听仔细了。”
“嗯!”疏影认真地点点头。
“论灵巧,你不及暗香。但你忠肝义胆、为人诚恳,应更加小心,必须切记:第一、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做朋友,人家施舍些小恩小惠便以为是诚心相待,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送人。你单纯天真,此为最要;第二、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以往在家中光是姨娘和含阡两个女人就闹得够呛,现在身处后宫就更不消说了。我怕你心直口快,见我受了委屈会去争辩反而给自己惹了麻烦,所以日后有些风言风语便由他们去。我只求这静观斋不是闲话的出处;第三、父子和而家不退,兄弟和而家不分。分处一屋便是缘分,不可因你是我陪带进来的就显得与众不同。你用待暗香的心思来待小安子他们,时刻关注他们的困难,咱们能帮则帮。只求这静观斋里的人都能保全。”
“小姐的话我记住了,疏影会留心的,小姐你早些休息。”疏影放下帘子,走到墙边的双开樟木柜前。
我突想起一事来,叫住她:“对了,今晚是小珠子守夜吧?你扯一床薄毯子出来交与他。下半夜就凉了,他们在廊上生了病咱们就过意不去了。”
“小姐放心吧。”疏影动作快,捧着薄毯走到我床边,“小姐的话我记在心上了。这样吧,我明儿个再扯些布另做一床,方便换洗。”
“嗯,也不着急的,今儿个都累了,你也早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