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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一百零八话 七夕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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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云翎醒来的时候,发现念初不见了。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娘亲,这件事我必须要做。”
云翎拿着纸条,完全不晓得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多想,她出门便去找孩子。然而找到了一上午,镇上的大街小巷,平日里念初爱去的武馆及零食铺子,还有各个小伙伴的家,她来回跑了几遍,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念初。
她心急如焚,又去了镇外,镇东边是农田,西边是果园,南边是树林,北边是深山。她找完了农田又找果园再找树林,走几步路便喊一声:“念初!”
然而她喉咙喊到嘶哑,直到太阳落山,都没见到孩子的影。
东南西北方,除了北方的望淳山没有找过,其他的地方她都找遍了,无奈之下,她只得去望淳山。谁知路过的老农一把拉住她,“姑娘,你可千万去不得呀!那深山老林,不知有多少猛兽,又是黑熊又是豹子的,进去的十有八九都出不来!”
另一位老农附和道:“可不是!隔壁村那家的大侄子前些天不听我们的劝,非要上山打猎,结果不晓得被什么猛兽撕了,几截衣服挂在树上,把进去寻人的十几个巡捕都吓的半死!”
几人说完,带着惊恐的表情离开了。而云翎哪里听得进去他们的话,他们说的越危险,她便越非去不可,眼见着天快黑了,倘若念初真的跑到了山上,那可就坏了。她那半吊子功夫,对付没有武功的常人尚可,可若遇到了猛兽,又在黑漆漆的山林,那肯定凶多吉少。
思及此处,她再不敢耽搁,寻了一只火把便朝山上赶去。
山中密林果然如老农所说,阴森幽暗,地上时不时可见白骨,茂密的树丛里偶尔有走兽的身影窥视般潜伏在深处,眸子在黑暗中发着渗人的亮光,若不是畏惧着她手上的火光,只怕早已群扑了过来。
可怕的还不是现在,而是她找到念初的那一霎,她的魂差点吓掉了几分。
前方的密林中,伸手不见五指,摇曳的草丛里,无数双碧幽幽的眼睛正在夜色里发亮,飘忽来飘忽去,像是幽灵精怪,又像是鬼火。云翎定睛瞧了瞧,猛地倒吸一口气——数以百计的狼群。
而狼群围聚的中央,有一棵一人粗的大树,树梢上一个小小人影紧紧抱着枝桠,时不时还发出抽噎,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不是念初还是谁?树上的念初看到了光亮,颤抖着声音冲她招手:“娘亲,快救我……”
同一时刻,狼群也发现了拿着火把走近的她,瞬间竖起了背毛,以围拢的姿势向她靠近。
可她顾不得,因为就在此时,阴暗的大树上,有条细细长长的银色微光在夜色中一闪,正向枝桠里的念初飞快逼近——她身子闪电般跃起,长剑横劈,旋即嗤一声闷响,血肉一溅,有什么绳索一样的物体被剑劈成了两半,跌下地面。一只狼跑过来,迅速将那玩意叼走,原来是条蛇。
云翎的心吓得砰砰跳,她不敢想象,万一她再晚来半步,即便念初没被群狼撕裂,也会被毒蛇咬死。她心中又气又极,却来不及责怪念初,长剑一挥,又冲入了狼群。
狼生性狡猾,数量又多,她不敢硬拼,当下打的便是心理战。她首先将火把固定在树桠间,然后长剑一挥,使些霸道的招数,一招便杀几匹狼给头狼瞧瞧,也算是杀鸡给猴看,来个下马威。当狼群被她的身手威慑到,她又取下火把,点燃树枝,向放暗器一样,像狼群们投射而去。狼群畏火是天性,再一想对手的实力如此强悍,随便一出手,狼群便死伤数只,眼下加上火的威力,更是不得了。最后头狼一声长啸,狼群渐渐后退,不多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狼群撤走后,念初从树上爬下来,道:“娘亲好厉害!”她的虽然口气还维持着基本的镇静,可脸色早已吓白了。
云翎黑着脸,一声不吭,一把将念初抓到身边,翻过她的身子,左右开弓朝着屁股噼里啪啦就打。
“娘亲……”起先念初还在她怀里扭着身子,试图逃离她的魔爪,“好疼……”
“疼?你自找的!做错事就得受罚!”云翎联想起自己从早到晚找了她一天,喉咙喊哑了,腿也快跑断了,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提心吊胆,吓的不行,越想越怒,下手越来越重,“你平日里捣蛋闯祸也就罢了,如今越来越犯浑,这深山老林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来的地方吗?这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有脑子吗?!奚念初!”
这些年她待念初如珠如宝,念初便是犯了再大的错她都舍不得下重手,然而这次是真的怒到极处,也吓到了极处,“你晓得我这一路又多担心吗?我刚才看到满山是狼,吓得脚发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怎么那么让人操心!我真是白疼你了!”
“哇!”念初终于被她打的受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娘亲,我错了,我晓得错了……”
念初的哭泣让云翎又气又疼,她停下了手,也跟着哭起来,一把抱住了女儿,“念初……你知不知道,刚才真的把娘亲吓坏了,如果娘亲晚来一步,你会毒蛇咬死还是会被群狼吃了?娘亲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你一个……如果你有什么意外,你叫我怎么办?”
念初更大的哭出声,“娘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想出来找新爹爹……我没想过会迷路……”
云翎道:“你找新爹爹干嘛呢?有娘亲陪着你还不够吗?”
“娘亲,大家都嘲笑我是没爹的孩子,我想像二狗小光他们那样,有爹也有娘……”
“你就是为这个原因才想找个新爹爹的吗?”
“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念初摇摇头,泪水还挂在脸上,道:“娘亲一个人带着我,太辛苦太孤单了。”
念初继续抽抽噎噎地道:“虽然娘亲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娘亲一直很难过。半夜我常看见娘亲拿着爹爹的玉箫睡不着觉,每年爹爹寄来了信,娘亲便要哭上一整晚。念初不想娘亲哭,念初想让娘亲开心。念初要找个新爹爹,照顾娘亲,爱护娘亲,娘亲哭的时候,他可以逗娘亲笑,也可以给娘亲擦眼泪,就像小光的爹一样,他娘亲哭了,他爹就去哄她……”
“在念初的心里,娘亲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能让娘亲开心快乐,叫念初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云翎被孩子的话惊住了,感动的泪珠直落,拥紧了怀中的小人儿,哽咽道:“念初……好孩子……”
念初流着泪,继续道,“昨晚我看到娘亲又哭了,于是我就偷偷跑出了家门,想去找漂亮叔叔回家安慰娘亲。漂亮叔叔说他住在望淳,我就来望淳山了,结果不知怎么就迷路了,再也回不去……”
“哪有人住在山上的。”云翎道,转念想起来镇上有个晚春巷,那位漂亮叔叔极有可能住在晚春巷,而念初却误听成了望淳山,所以才导致乌龙事件。
但她来不及细说,当下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才最重要。她擦干了女儿的眼泪,抱起她,道:“回家吧念初。”
念初却不肯走,仰着小脸看她,含着一丝期盼一丝固执,“娘亲,漂亮叔叔真的很好,我想让他做我的新爹爹。”
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看着她,含着未擦净的泪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让人心头直发软。
云翎不知如何拒绝,转念又一想,那位漂亮叔叔无非就是个好心的路人,不忍拒绝一个没爹的孩子的请求,便随口应承。可能说完之后,他便又奔向了远方的行程,自此天涯海阔,再相见谈何容易。
这么想着她便释然了,横竖又见不到面,无非是给孩子的一个念想,于是她点头道:“好,若有缘分见面,就让他做你的新爹爹。”
“万岁!”念初一下子蹦起来,欣喜若狂,“我终于要有新爹爹啦!”
※
接下来的七八天,母女俩的生活回归到之前的平静。唯一不同的是,念初每天都在唠叨她的新爹爹。可是她的这位新爹爹,却再也没出现过。
念初怏怏不乐,而云翎懒得点破——人家漂亮叔叔就是只路人啊。萍水相逢,偶尔交汇一霎,然后散落于天涯,这便是一面之缘。
一面,便再无缘。
当然,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说的,小丫头会失望伤心。当然,她也不担心,孩子就是孩子,新鲜劲一过,自然也就忘了。
这日夜里刚吃过晚饭,院外突然敲锣打鼓格外热闹。云翎看着念初还在为了新爹爹的事闷闷不乐,便拉着她出去看热闹。
街头有人舞狮有人玩杂耍——原来是官老爷的爹过八十大寿,官老爷大张旗鼓地安排了一些节目,以示庆祝。
念初看了会舞狮,勉强提了些精神,前面又传来一阵吹拉弹唱,娘俩抬头望去,原来街道中心架起了戏台子,高台之上,浓妆艳抹的戏子甩水袖,扭纤腰,走碎步,随着丝竹声吟哦不断。
戏台下,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男女老少,娘俩看了一会,念初听不懂,便道:“娘亲,不好玩,我们去看花灯吧!”
——官老爷出手阔绰,为了排场更好看,戏台外的街道,摆满了半条街的花灯!
花灯形状各异,五颜六色,远远看去,整条街道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娘俩一路走一路瞧,远远地,一盏绯红莲花灯怒放在夜空中,云翎的脚步一慢,思绪霎时间一个恍惚,辗转过千山万水,回到了曾经。
数年前的一个七夕之夜,也曾有一盏类似的莲花灯,盛开在火树银花不夜天的良辰美景中。有人青衫从容,玉扇摇曳,为了帮她赢回那盏灯,言笑晏晏间,猜出了整条街的灯谜……
时光如流水。弹指红颜老,霎那芳华过。
一晃这么多年了,哪怕眼前依旧人群熙攘,花灯繁密,似乎一如当年,可那人,那事,那欢颜笑语,那青春年少,那悲欢离合,那爱恨嗔痴,已然随着转瞬即逝的光阴,一去再也不复返了。
云翎怔怔陷入往事中,连自己什么时候走到莲花灯前,将灯取下来都不知道。
突然一声亢奋地尖叫打破了她的思绪,是身畔念初的声音:“漂亮叔叔!”
云翎回过神来,并未转头,只安抚地摸了摸念初的头,“你还惦记着他呀!人家多半都离开这里了。”
“娘亲你看!”衣袖被念初更猛烈地拉扯,念初的声音越发亢奋,“漂亮叔叔在那里!快看!”
被孩子催促着,云翎蓦然回首。
人潮喧哗,灯火阑珊,道路两侧灯光璀璨如连绵星辰。
十步开外的地方,男子长身玉立,有微微的晚风携香而过,撩起他的衣袂翻飞摇曳。几盏八角宫灯在他背后柔和地亮着,投影出他优雅的身姿。他含笑看向她,玉扇半展,碧衣翩翩,眉目间笑意朗朗若四月春风。
云翎手中的莲花灯盏,“啪”地一声坠了下去。(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