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五章·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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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阿金很想继续缩在威尔帝的实验室里当透明人——要知道，自己被特意点名找出来的时候，遇到的从来都不是容易解决的麻烦。
……但是再大的麻烦，既然找上了门，那都得硬着头皮上——不是吗。
借着威尔帝实验室出口安装的电梯——阿金终于知道为什么威尔帝总是能那么神出鬼没了——阿金从地底升到了一颗树中空的树干里。伪装成树皮的门悄然旋开，阿金了无声息地站到了那人的身后。胶质的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轻柔而细微的沙沙声响，阿金看到对方似是闻声，身体僵直了刹那，放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犬？”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啦！！”
“……”
招呼停在一半便被哀嚎打断了的阿金眨眨眼，露出了一个无辜的微笑。
“晚好，犬。你在找什么？”
被吓得几乎哭出来的犬：“……”——真是对不起啦我就是自己来找吓的！
“你是说，库洛姆失踪了——就在你的眼前，凭空地消失了？”
阿金紧紧皱着眉，缓缓地复述着犬语无伦次的一段话表达出的含义。
“不是幻术之类的……而是消失了？”
“……你是在质疑大爷我的判断力吗？！”
“……”——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阿金沉默着。她伸出右手，让乌鸦头头落在手指上。
“虽然我觉得这件事让阿骸来处理会简单很多，但是既然你说找不到他……”
——火焰燃起，乌鸦头头的身形抽长，瞬间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几乎是在恢复的瞬间，乌鸦头头和阿金一起皱起了眉，露出了几分担忧几分不解的神色。
“不是幻术……或者说，不只是幻术，”乌鸦头头率先地开口，“是幻术失控了。”
“……真是绝望的感情。”
阿金垂着眼睛，盯着自己指环上跳跃着的火焰。因为之前在复仇者那里的时候所看到的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阿金很清楚自己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若不是因为乌鸦头头的保护，精神力方面可以说是漏洞百出——顺着那些累累的伤痕，外来的精神力、甚至于过分强烈的感情，很容易就可以渗透入自己的精神力之中。
而乌鸦头头形态改变的瞬间，会不得不放松对于自己的保护——这是一个去掉之前的保护并且重新添加新的保护的过程。但只是这样一个短暂的瞬间，某种强烈到充满侵蚀性的绝望情绪就轻松地渗透到了阿金的精神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认为不要顾虑犬的面子问题地把这件事问清楚会比较好。
“你……”
“哎呀废话什么啦！快点把人找出来啊！”
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阿金的话——语气里的仓惶让阿金忍不住侧目。
……好吧，罪魁祸首找到了。
眼下的情况的确来不及等到去把六道骸找来——阿金不得不放弃捷径，另想办法。
她犹豫了一下，转头盯着乌鸦头头。
乌鸦头头目不斜视地无视了她的盯视——但是显然阿金更坚决，乌鸦头头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别傻了……那是找死。”
“可是已经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不是吗。”
阿金无奈地叹气。一旁的犬虽然听不懂一人一鸟的对话，却也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头。
“……怎么了吗，很难……找回来吗？”
“不难。”阿金偏头，露出了一个微笑，“不过需要麻烦你一件事。”
“放心啦，没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的！”犬特别自信地拍胸，然后又似是带点心虚地开口：“不过……是什么事？”
阿金手上的指环再一次燃起了火焰——她把手搭在乌鸦头头的帽子上，偏头看着犬。
“不论用什么方式——尽快地，把六道骸带到这里来。”
“一旦我也消失了，再也出不来了的话……”
阿金的话戛然而止。她和乌鸦头头一起消失了——和库洛姆消失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里大概是幻术失控的库洛姆所制造出的精神世界，阿金这么猜想。
——看起来多么眼熟的，自己为自己制造的牢笼。
黑暗而混沌的背景之下，无数闪烁着或明亮或昏暗光芒的记忆片段在眼前飞速掠过——而在这些彩带一般的记忆的缠绕之下，一个影子若隐若现。
——已经快要陷进去了啊。阿金有点苦恼地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
不过还好，还来得及。
然后她偏过头，看着这些环绕在自己身畔、似乎在试图阻止自己前进的“彩带”，稍微弯了弯嘴角。
——不过首先的，还是要应付掉这些东西才可以啊。
穿着白袍的医生站在手术台边，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空洞而高高在上的怜悯。
已经晚了。他们这样说着。
那么就不必勉强让她活下去了。这是她的父母，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冷漠与疏离。
手术台上的女孩，吃力地挣扎着似乎是想要睁开双眼，浑浊的瞳孔中映出了那些人冰冷的表情。
——真的，是这样吗……
不被需要的……
如此的，悲哀……
悲哀到好想就这样消失掉。
阿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女孩因为救一只黑猫而被车撞伤，失去了一只右眼和内脏；手术室的门口，女孩的父母薄凉而尖刻的话语，“不必勉强让她活下去”，“没有人会想让她活下去的”。
之后……
实验台上，被紧紧绑住的少年，嘴被撑开，牙上连接着各种各样的器械；一个穿白衣的研究员举起了枪，子弹发出，打在了另一名少年的太阳穴上；最后的一幕，手术刀在少年的眼前缓缓地放大，慢慢地落了下去……
——暂时还只算得上是精神污染而已，毕竟是别人的记忆。
阿金咬着下嘴唇，因为太阳穴突突的刺痛而蹙起了眉。
——放开精神防护的好处是易于融合入别人的精神力之中，但是带来的麻烦，是精神对接的双方记忆之中最为深刻的部分也同样会相互融合。
现在是自己看到了库洛姆的记忆，那么等到库洛姆醒过来之后……她能从自己这里看到的、自己最刻骨彻痛的记忆，又会是什么呢。
……很糟糕啊。
无数色彩斑斓的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段陈旧发黄的、仰视视角的影像上。
蒙在眼前的白布被解下，身体因为恐惧而不自然地颤抖着，映入视域之中的是两个面目不清的白袍人。他们的身形因为记忆的损毁而模糊扭曲——如同残缺污损的老胶片一般，黑白的斑驳色块跳跃闪烁着。钝刀刮竹一般艰涩刺耳的声音从耳畔迟缓而断续地传来。
“这个试验品，精神力已经毁了。”
“一丁点刺激就会让她发疯的——杀掉吧。”
——记忆戛然而止。
库洛姆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捂住了嘴，无声地哭泣着——这种如出一辙的冷漠，和这样如身临境一般的绝望和恐惧，对于已经幻术失控的她来说，只能算是更加严重的刺激。
——是这样的吧，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这么绝望的话，就这么消失，反而痛苦会少一些的吧。
类似的想法抑制不住地涌出，库洛姆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吞噬一样。
——我就在你的身边，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看看我啊。
——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的。
黑暗的精神世界之中被投入了什么力量，缓慢地扭曲着。回忆之中那一张张冷漠的脸开始飞速地远离，像是阴霾被阳光驱散一样——
女孩发现自己被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看看我。耳畔似乎有一个轻柔的声音缓慢却坚定地说着。抬头看看我，我就在你的身边。
耳边回荡着沉稳的心跳声，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了自己的心上。
库洛姆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大约跟自己同岁的女孩温和的笑脸。
你看，她这样说着，我就在你的身边，和你在一起。
不要从我的眼前消失。
库洛姆红了脸，靠在女孩的胸口。
——好温暖，这种温度……
“她们两个人……一起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六道骸皱着眉，有点头痛似的看着眼前气喘吁吁、话都说不清楚的犬。
“我也……总、总之！”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那只黑色的鸟好像说了什么……‘幻术失控’？”
“……”
六道骸的表情一肃——事情大条了。
自负如六道骸，自然是没有考虑过有自己在的情况之下身边的人出现“幻术失控”这种低级问题的可能性的——哪怕是对于Birds这种，精神力方面漏洞比较严重的同伴也一样。
……或者说以那家伙的资质根本没得谈幻术，又何来的失控一说。
但是，似乎意外永远比设想要来得离奇。
——感受着据说是两人一鸟前后所消失的地方残存的精神力，六道骸深深地皱起了眉。
“多久了？”
“一天……了吧……”
“……”——嗯，这账还得算到彭格列头上。
不过，要说怎么样才能把她们带出来……
“……还挺聪明的，小鸟。”六道骸嗤笑一声，轮回眼之中数字飞快地跳动了一下，“知道把乌鸦头头也一起带进去——虽然鸟类的思维都比较简单，对于应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但是好歹也可以充当一下定位工具……”
——猩红色的轮回眼似是闪烁了一下，六道骸的身影在一片雾气的掩盖之下缓缓消失。
库洛姆所制造的精神世界……似乎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宽阔走廊。
阿金不确定这中有什么内涵或者深刻原因，但是在拉着库洛姆走了不知多久却依然寻找出口未果之后，阿金苦闷地指挥着乌鸦头头造了两把椅子。
“一样是走不出去……要是我的话一定会选择造一个迷宫，或者莫比乌斯环这类的也不错。”实在是出不去的阿金百无聊赖，托着下巴和库洛姆有一搭没一搭地——准确来说是一个说一个听地——聊着天，“‘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实在是绝望得太直接了，你应该委婉一点的。”
一旁闭目养神顺便听了一耳朵的乌鸦头头：“……”——你这不叫安慰吧？！
库洛姆似懂非懂，听话地点点头。
阿金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这么问也许有点奇怪——你从我的记忆里面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确是很奇怪——库洛姆略微担忧地看了阿金一眼，在确定对方并不会因为自己说出的内容而感到困扰之后，斟酌着词句开了口。
“一些……大概，是坏人，好像想要杀掉你……然后……我就被你叫醒了……”
“……”阿金听得震惊了——这、就这么个故事？！
不过看到库洛姆延伸之中掩饰不住的关心，阿金也能猜得出来——对方不想因为提到那些糟糕的记忆而让自己伤心。阿金眼角微抽，有点无语地回望着库洛姆。
“我……其实你直接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自己也挺好奇的。”
库洛姆抿了抿嘴，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种可怕的事情，能够忘掉的话绝对是最好的。
阿金叹口气，明白自己是没有可能说服这个突然变得坚强起来了的女孩子的——那么索性就享受一下这种关怀好了。这么想着，阿金歪了歪头，换了一个话题。
“库洛姆你……有没有兴趣来造个迷宫玩玩？”
六道骸很忧郁。
真的是……非常的忧郁。
——原因是他现在正面对着的，这么一个，庞大而复杂到让人想揪头发的……作为一个完整的精神世界而存在的迷宫。
……这真的是库洛姆的精神世界吗？！说好的一条走廊走到黑呢？！那个心思单纯思维简单做法直接的小姑娘跑到哪里去了快点还给我啊喂！！
轮回了六世不代表走迷宫能力也能一人更比六人强——六道骸很绝望但也很无奈地，被阿金和库洛姆两人联手创造出的迷宫困在了其中。
六道骸愤愤地用三叉戟戳着身侧的墙壁——蛮力破坏的话对于另外两个捆绑打包困在了这个精神世界里面的人来说称得上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不到万不得己的话他会尽量选择采用温和的方式找到出路。可是说起来，以小鸟的一贯的……
“……啊哈哈，好像造得有点过于复杂了……”
阿金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对着库洛姆苦笑了一下。
“库洛姆你……还记得出路是哪条吗？”
库洛姆沉默了一下，表情无辜地对阿金眨了眨眼。
“……”——等等……这种时候就不要学我卖萌了啊！
阿金觉得自己真是欲哭无泪——而偏偏，对于这种情况乌鸦头头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看起来……也只能寄希望于……阿骸了吧。”
——真是拜托了啦！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五章·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