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鸟纹》陈拾伊

2、桃之妖妖

　　＂大哥，爹爹在找你，不知道什么事。＂初春的霄山大雾茫茫，西林合鹰正在偏远的梵弥峰上找一种草药，本以为没人能找到他，却不想刚来没多久就听到了妹妹西林鹿鸣清脆的声音，便有些吃惊的回过头去，正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向自己走来，小小的个子，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两条长长的辫子不是鹿鸣又是谁呢？于是便笑着说：＂鹿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我本来是去你寝屋找你的，你却不在，四师弟跟我说，你出去找紫卷耳了，我一想，那紫卷耳只有梵弥峰上才有，我便来这里找你了。＂说罢，那个并不清晰的影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活泼的小女孩，站在合鹰面前，合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爹爹现在在哪里？＂＂在伊鸾殿，你去找他吧，我在这儿帮你找紫卷耳。＂鹿鸣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合鹰的竹筐。

　　宵山最高峰赤炼峰的峰顶上飘浮着仙界长老的炼丹阁---伊鸾殿，当合鹰走进伊鸾殿的时候西林长老正盘坐在炼丹炉前眉头紧锁。

　　＂不知爹爹找儿子来是为何事？＂合鹰小心翼翼的望着父亲的背影

　　听到儿子的声音西林长老缓缓睁开眼睛，转过身却并没有舒展眉头，有条不紊的说：＂合鹰啊，你可知道现在山南地区正在闹疟疾，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

　　＂儿子知道，可是爹爹不是已经派法狄和法缎两位尊仙送去医病的络苹丹了么？＂

　　＂法狄和法缎已经死了。＂西林长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什么？＂合鹰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法狄、法缎两位尊仙法力无边，是谁害死了他们？络苹丹还在么？＂

　　＂是魔界玄女，络苹丹也被她夺去了。＂西林长老缕着长长的胡子，顿了顿，继续说：＂络苹丹炼成需要八十一天，如果现在开始重新炼丹，八十一天后山南可能就会变成一座鬼城，我找你过来，是想让你下山去，找到萼樱玄女的女儿萝柔葭，把她带回宵山，以她为要挟萼樱玄女必能还回络苹丹，山南的百姓才会有救。＂

　　＂可是，这萝柔葭长什么样子，身在何处？身量如何？儿子一概不知啊。＂合鹰有些疑惑

　　西林长老笑了笑，递给了合鹰一张画像，合鹰结果画像仔细看了看，画上的女孩容貌秀丽，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却带着一丝妖娆，虽说貌美异常却让人觉得十分不敢接近。突然西林长老打断了合鹰的思绪

　　＂灵鹤告诉我，萝柔葭现在正在青城的万花园。＂

　　一听在万花园，合鹰有些犹豫了，＂爹爹，万花园由妖界掌管，妖界与魔界素来交好，去妖界界地捉拿魔界玄女的女儿怕不是明智之选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万花园虽为妖界界地，但长年无人看管，萝柔葭在那里不过是游玩，而且就算是有所冲突，妖界也不敢明地里和我仙人做对。你速去速回，明早就下山，早一天要回络苹丹山南的百姓就早一些有救。＂

　　第二天一早，合鹰就别过了父亲和小妹只身一人骑着灵鹤前往万花园。

　　青城的万花园本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地，三百年前妖界首领九尾灵狐在此地养伤，数十年间把这片荒地变得到处都是各类奇花异草，混没有妖界惯有的邪气反而别有一股清新的气息。刚到此地，合鹰便被这美景所震撼，仔细赏玩种种奇花异草，正当他快要忘记自己有要务在身时突然听道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合鹰顺着声音看去，正在娇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要找的萝柔葭。这萝柔葭比画上的更美些，邪气也更重些，不过合鹰顾不上仔细端详她，轻轻越起径直落在她身旁，一把抓住她肩膀，厉声说：＂妖女，和我走一遭！＂

　　萝柔葭有些惊慌，反手抓住合鹰的手，质问道：＂你可是仙界的人？＂

　　合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自己是仙界之人，一时间竟没有回答。

　　见合鹰沉默，萝柔葭冷笑一声：＂果然，娘猜的没错，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啊！＂

　　一听这话合鹰有些怒，手抓的更紧了：＂早知我们要来抓你，你娘又何苦杀我仙界两位尊仙，夺走给山南百姓救命的络苹丹？＂

　　萝柔葭吃了一惊，快速反身抓住合鹰的衣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娘正在闭关养伤，足足三年没有踏出玄澜窟一步，去哪儿杀你们的尊仙？抢什么络苹丹？＂说罢拔出剑指着合鹰脖子。

　　听到这话，合鹰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捏的更紧了：“你这妖妇，难不成我父亲还会冤枉你们不成？”

　　萝柔葭边挣扎边破口大骂＂说的跟西林老贼是什么好东西一样，自己的东西丢了……＂萝柔葭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天边突然出现一团红光，红光的背后是一个人影，＂不好！＂萝柔葭大喊一声，正准备逃跑，那团红光已经飞速向她和合鹰飞来。合鹰眼睁睁的看着萝柔葭被红光卷走却无力帮她，想喊灵鹤过来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慢慢把自己包围起来，然后没了知觉。

　　合鹰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躺的地方很软很舒服还有阵阵花香，想起身看一看自己身在何处却觉得全身筋骨都像是断了一般，刺骨的疼痛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一个温软的女声响了起来：＂你还是不要动弹的好，否则你的伤只会越来越重。＂

　　合鹰勉强的转过头看到了身旁站着的女子，一袭藕荷色的长裙，肤白胜雪五官精致，尤其是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格外楚楚动人。＂姑娘，我这是怎么了？那团红光突然出现的时候你也在么？那到底是什么？究竟是谁要害我？是不是魔界的人？那妖女可是逃跑了？＂

　　听着合鹰这一长串问题，那女子不禁笑了＂西林公子，我看你这伤是好了，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呢。我不知道什么红光，也没见过魔界的人，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瘫倒在地，我怕野狼把你拖走，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合鹰有些惊讶，继续问道：＂姑娘是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呢？这里又是哪里？＂

　　那女子依旧带着浅笑回答着合鹰的问题：＂西林公子大名四界何人不知？这里是我姐姐家。＂

　　＂你家？＂合鹰带着疑惑扭头看着周遭的环境，这里是一片梨树林，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漫天飞舞的、草地上覆盖的全都是梨花，风景甚美，可奇怪的是这周围并没有房子，甚至连可以遮风挡雨的洞穴都没有，根本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不是人居住的地方？合鹰心里突然一沉，这里是百花园，是妖界界地，难道......＂你不会是妖吧？＂

　　合鹰的话音刚落，女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愠色＂是啊，怎么了？你们仙人是不是生来就觉得魔妖都是歪门邪道？天生就是为了害人？枉我觉得你气度不凡和你爹不太一样，如此看来都是一个德行，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死在那里，还救你作甚？倒让我白白受辱！＂

　　合鹰见女子明显不会害他，而且自己言语确有不妥，连忙急着道歉：＂姑娘，实在对不起。。。。在下并无轻贱姑娘之意。。。只是。。。＂

　　＂只是你爹从小就告诉你魔妖两界均无善类，人人得而诛之？＂没等合鹰说完女子救接过了他的话。

　　合鹰听女子字字戳中要害，有些惭愧，只能如实说：是的。。。爹爹的确是这么说。＂

　　听了这话女子转过身去，＂既然如此，那你走罢，不送！＂

　　合鹰深知自己触怒了女子，也无可辩白，只能道一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在下必定报答，后会有期！＂说罢就挣扎着要站起来，不曾想他刚刚勉强坐起来就赶到一阵剧痛袭上心口，再一次不省人事。

　　不知道睡了几天几夜，合鹰才终于睁开眼睛，那时候正是深夜，他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堆篝火噼啪噼啪的燃烧着，身旁靠着一棵树正在歇息的还是那个女子，＂她还是救了我，看来爹爹说的也不全对，妖也是有好的的，不对，也怪我自己见识浅薄，很少下宵山去其它三界看看，没见过妖，却还非要以为妖都是不存善念的。＂合鹰一边想着一边仔细端详这身旁的姑娘，看样子她是睡熟了，粉扑扑的娃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合鹰看着她的样子竟微微有些痴了，不自觉的伸手向摸摸她的脸颊，还没碰到，那女子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西林公子这样的君子这是在干嘛？＂

　　合鹰有些尴尬，结结巴巴的说：＂那个。。有个蚊子，我怕扰着你睡觉。＂

　　＂蚊子？＂女子笑了，我怎么没感觉到？到看见旁边有一只大蚊子。＂

　　听见女子语气不在那么强硬，合鹰也轻松了很多，但是多少还有一些小心翼翼：＂姑娘，你不恼了吧。＂

　　女子眼睛一翻，回答道：＂恼啊，为什么不恼，但是不救你眼睁睁的看你死这儿么？＂

　　合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这女子的名字，便问：＂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又闭上了眼睛，头都没抬一下：＂灼华。＂之后，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合鹰被一阵悠扬的歌声叫醒，醒来后他见灼华一人在水边不知道浣洗什么东西，只听她边洗边唱：

　　＂阿姊下山，采莲去兮。幺妹湖边，洗新茶兮。忽闻有君，唤幺妹兮。一回眸哟，竟无人兮。幺妹惊问，是何人兮？有君答呦，心上人兮。幺妹欣喜，佯娇羞兮。问君为何，忽上山兮？君不言语，幺妹怪兮。君有何事？说于我兮。君问幺妹，年芳几兮？幺妹答呦，十有六兮。二八年华，最是美兮。愿与幺妹，共下山兮。下山作和？幺妹奇兮。君笑答呦，为我妻兮。幺妹不语，君惊慌兮。执幺妹手，忙允诺兮。你若为云，我为雁兮。昼夜相伴，无分别兮。你若为花，我为叶兮。倾我所有，衬你艳兮。你若为凤，我为桐兮。愿你长留，无忧虑兮。幺妹笑呦，莫盟誓兮。为子之妻，合心意兮。不求广田，求足食兮。不求罗绮，粗布暖兮。不求富贵，求安乐兮。但愿与君，共天长兮。＂

　　＂陶姑娘唱的这是什么歌，竟如此好听？＂合鹰问道

　　灼华没想到合鹰已经醒来了，猛地一回头，竟有些脸红：＂没什么，就是我们这里经常唱的一曲山歌。＂说罢，朝合鹰的这里走过来，慢慢的扶起他，让他靠在树上，＂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一会儿灼华就在树下支起了一个小锅，炖上了一条鱼，一边玩儿着手里的狗尾草一边看着锅，就跟合鹰不存在一样。合鹰想着她怕是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只得用树枝戳了戳灼华的胳膊，略有些委屈的说：“陶姑娘，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我一般见识了行么？”灼华一回头，噗嗤一声笑了“我本来是挺生气的，但是转念一想，你从小到大就没怎么下过宵山，听到的知道的关于我们妖魔的都是你爹和你们四个尊仙告诉你的，也就懒得和你计较了。”合鹰微微歪头看着灼华说：“那你告诉我，你们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和我们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一听这话，灼华起身看着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的说：“我小时候啊，都是一个人呆呆傻傻的站在着院子里，渴了饮雨水，饿了吃霜露，白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听师父讲说课，说为妖之道，为人之道，晚上听虫鼠嬉闹，我记得有一只蝉趴在我身上长了一夏天的歌谣，听是难听了点儿但是它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还挺可爱的。”说到这儿，灼华自顾自的笑了，合鹰看着她笑愣住了，从小到大父亲和尊仙们都告诉他，妖魔是极恶之辈，不懂伦常没有善心无恶不作，没想到他们也会说课也有自己的为妖之道，合鹰十分好奇，便继续问灼华：“陶姑娘，敢问你师父教你的为妖之道是什么？”

　　灼华一回头，含笑看着合鹰：“师父教我的多了，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不过大概就是与人为善和……”话还没说完，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合鹰面前，这女子身材清瘦眉宇间有几分英气，她指着合鹰问灼华“灼儿，这人是谁？”灼华稍微有些慌张，定了定神对白衣女子说：“姐姐，这是宵山西林长老的公子西林合鹰，受伤落在这里，我怕他被豺狼叼去，就留他在这儿了。”

　　白衣女子回头白了合鹰一眼对灼华说：“我看他这样也好的差不多了，赶紧让他走，要不然宵山的人找过了，更麻烦。”“可是姐姐，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女子转过身对合鹰说：“我妹妹慈心救你，你要是不想给我们招惹祸事就快走吧。”合鹰一看这架势，只得勉强站起来，像灼华行了个礼：“多谢陶姑娘今日相救，他日有缘在下必定回报姑娘。”说罢，召唤来了灵鹤回宵山去了只留下灼华自己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灵鹤远去的背影。
　　合鹰一回到宵山，就被西林牧召进了伊鸾殿，西林牧一见合鹰进来就怒斥道：“你这逆子，你可知罪？还不跪下！”合鹰不知所措的慌忙跪下“父亲，孩儿无能，没能将那魔女带回来。”“哼！”西林牧轻蔑的甩了一下袖子“我说的不是萝柔葭！孽障！你还不知错么？”合鹰有些诧异“孩儿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西林牧回过身看着合鹰说：“我来问你，你可知道仙妖殊途？你竟敢在妖界与那桃花妖嬉笑谈欢，你说你该当何罪？”“桃花妖……”合鹰自言自语：“父亲你说的可是灼华？”“正是那妖女！”西林牧愤怒的皱起了眉“可是，她不像是个作恶的妖精，她救了孩儿的命啊！”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合鹰脸上，西林牧恶狠狠的看着他道：“妖还有不作恶的！我看你是被那畜生蛊惑了，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想明白之前别再出来！”
　　合鹰慢慢退出伊鸾殿往自己的寝屋走去，一路上都在想灼华的事情，连鹿鸣从他身边经过叫他他都没注意，只是自顾自的念叨：“灼华……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怪不得要叫这名字，是桃树修炼成精的啊。。可是她不是说她师父教她一心向善，她又怎会害人呢？莫不是像师父说的那样，我真是被什么妖法蛊惑了？”